《审判》HeyJuice

35、尾声 2

　　他们的墓合葬在一起。

　　在纪沉舟死后的第三年，他的墓前迎来了第一位客人，沈枕戈——的骨灰。

　　当年纪沉舟死后，沈枕戈将所有精力全部都投入到了追查纪沉舟留下来这些证据当中。他像是被一只疯狗一样，见到证据就咬人。所向披靡，无所畏惧。一个个地将纪沉舟记录下罪证的人通通送入了监狱。

　　一天恨不得拆成48个小时来用，一年恨不得三百六十天都工作。

　　他变得越来越瘦，越来越病态，他很少吃饭，也很少睡觉。偶偶尔他趴在位置上休息，被惊醒时总会第一时间喃喃一句“纪沉舟！”

　　随即又垂下脑袋去，像是脑海里敲响了丧钟，一声借着一声地告知着他纪沉舟的死讯。

　　周逢启看在眼里，却怎么也劝不动。

　　他存心在寻死。

　　周逢启明白。却劝不了，管不住，束手无策。这样的沈枕戈，他根本难以招架。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枕戈一次又一次在办公室晕倒，一趟又一趟被送进医院。

　　然后又一次接着一次出院。出了院就继续干。

　　他像是在自虐一样地折磨自己，不让自己好过。

　　有一回，周逢启实在受不了了，他把沈枕戈生拉硬拽地带去喝酒，寄希望于酒能让沈枕戈消愁。

　　沈枕戈不太能喝酒。但是酒的确是个好东西，能够让沈枕戈把内心积郁的所有痛苦发泄出来。他没喝多少就开始无声地流泪，将近四十的男人，容貌英俊，身姿绰约，却狼狈地一声又一声叫着纪沉舟的名字。

　　“他死的样子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看到了吗，他身上全是伤，全部都是伤。生拉硬扯的皮肉，零零散散地挂在他的骨头上，他有多痛，你知道他有多痛么？”

　　周逢启时值当日才真正意义上了解，什么叫伤在你身，痛在我心。勿怪沈枕戈要疯了一样地折磨自己，胃痛牙痛头痛浑身上下全部都被他糟蹋地七零八落，他是在惩罚自己和纪沉舟一样得痛。

　　他不给自己好过。跟自己过不去。以此来弥补一丁点儿他的爱人。

　　“他为什么一直都对我这么愧疚呢？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他这个蠢货！”

　　“他为什么就是不知道，我爱他从来不比他爱我少呢！”

　　“从2013年到2020年，从那一次宾馆的第一次，到后来，他入狱他出狱，他火灾他整容，他成为梁召原，他的音讯我一无所知，他却为我做了这么多这么多，他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明明只要他不想着复仇，我不想着复仇，我跟他就可以在一起的。只要他说他想跟我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我肯定会放弃报仇跟他在一起。偷偷摸摸的都行。”

　　“为什么他要做这样的傻事。一辈子都过这么这么可怜可悲的人生！”

　　其实周逢启很想说，如果纪沉舟不做这些，那沈枕戈爱的人也不可能是纪沉舟。就是因为纪沉舟会选择做这些，是这样的一个人，所以沈枕戈爱上的，才是纪沉舟。

　　一切早已在冥冥之中全部注定。

　　周逢启想，纪沉舟要是能看到沈枕戈这样这样爱他的话，也许不会选择这么激烈的复仇。也许纪沉舟之所以做的如此决绝，一部分是爱得太卑微，太不自信了，甚至还觉得他自己肮脏。也许他从来不敢奢望沈枕戈能回报以同样的爱情。所以，纪沉舟的爱情，就是完全义无反顾地付出。

　　周逢启送喝醉的沈枕戈回去。沈枕戈回到家，周逢启刚上车，就看见沈枕戈跌跌撞撞地从自己的房子里走出来，踉踉跄跄地往一个方向走。夜半不怎么能打到车，当然他也不打算打车，他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纪沉舟住的那个废弃车厂。

　　熟门熟路，没有任何导航，没有任何问路。熟练到周逢启的鼻子以下就犯了酸。

　　沈枕戈就坐在这个被打了封条的地方，木木地出神。像是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很久。

　　周逢启下车去，听见响动，沈枕戈连忙侧过身去寻，他醉酒迷离的眼睛里倒映出一个身影。他低低地说：“好久没在梦里见到你。难得你肯来见我。”

　　周逢启一怔。

　　沈枕戈却好像沉醉于梦境，他很镇定地克制着自己，说：“我不过来碰你了，一碰你你就会消失的。”

　　周逢启的眼泪止不住了。

　　沈枕戈却忽然像个委屈巴巴的小孩儿一样，说着：“你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远呢？”

　　周逢启无声，他不敢动，怕扰了沈枕戈的梦。

　　沈枕戈又接着说：“有多少次，你也是这样，明明知道我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你却不敢靠近呢？你受的苦，我真想都替你受一遍……”

　　……

　　那一年，沈枕戈把纪沉舟留下的所有证据涉及到的所有人全部都一网打尽，然后他就一病不起，从此倒下了。

　　沈枕戈放弃了一切治疗。

　　选择等死。

　　……

　　周逢启没有阻止。

　　他依照沈枕戈的依托，将沈枕戈和纪沉舟合葬在一起。

　　……

　　他们的墓合葬在一起。

　　在纪沉舟死后的第三年，他的墓前迎来了第一位客人，沈枕戈——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