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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8-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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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就在秦宋和周逢启就纪正南提供的信息着手准备审问马泰荣的时候,枝川市公安局局长胡邑丰与他的得力副手一路提拔上来的付思文就赶来直接从秦宋手里要来了案件。
胡邑丰把秦宋叫去了办公室,皮笑肉不笑:“小宋,局里的同志常常都跟我夸你工作努力尽职,说你有家不回,每天加班忙工作。你孩子现在几岁了呀?”
秦宋面上严肃,心里打着嘀咕:“胡局,我孩子16个月了。”
“那正是需要爸爸妈妈的陪伴和呵护的时候。”
秦宋认真道:“谢谢胡局关心。”
胡邑丰面上笑眯眯地:“刑警大队工作量的确大。你手头一个杀人案,一个绑架案,我看也都没什么起色。你又累得三天两头不回家。我这个做上司的,也不能天天逮着勤奋点的手下就使劲薅羊毛,那再肥的羊也有薅完的时候。所以我让付思文专门成立个专案组,查绑架案,你就专心把手头那起杀人案解决就行了。”
秦宋心里的忐忑咯噔落了地。共事这么多年了,他的局长是个什么人他心里自然有几分数。胡邑丰这话,根本就是想把自己从绑架案例架空出去。怕是好方便直接按照他自己的意思来办案。
恩威并施,秦宋知道自己识相点,就应该马上点点头,感恩戴德地走出办公室。从此马泰荣的事情不再过问。
但是他想起纪沉舟。
他想起视频里14岁的纪沉舟那一双漂亮细长的眼睛里的恨,想起资料里36的纪沉舟倒在地上死亡的画面。
是放,还是不放。
胡邑丰收起假笑,冷冷地看着秦宋:“怎么,你还有什么异议?还是觉得我对你不够好?我知道你最近很忙,要是你对忙有什么怨言,我可以帮你把剩下的案件也一并交给付思文,他之前也干过刑警大队长,比你还有经验。”
几乎是直接的降职威胁。
秦宋握了握拳,颔首道:“谢谢胡局关心。我明白了。我马上会将案件相关的线索和资料转移到付副局手上。”
胡邑丰这才满意了,摆了摆手,不耐地让秦宋出去。
秦宋转身出去了。
秦宋出去后,第一时间就开始整理线索和资料,毫不拖沓地全部交了出去。完全不拖泥带水。付思文亲自过来取的资料,并带走了嫌疑人纪正南和牵扯出来的拐卖人物马泰荣。
周逢启后知后觉地看着付思文的手下带走了在他面前的纪正南,他着急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那手下回答:“付局会亲自侦办这一起案件。你们效率太低,两个案件都毫无进展,胡局体谅你们辛苦,让付局成立专组亲自查绑架案。”
周逢启不比秦宋,浸淫职场多年。他义愤填膺地冲出去,冲付思文大吼:“我们这里干的好好的,凭什么把案子说拿走就拿走!再说,这两个案子明明关系紧密,相互都有线索串联,就应该一起查!”
付思文冷着脸,凶悍道:“你们要是会查能查,早就查出来了,还轮得到我?!”
周逢启看向秦宋,秦宋却刻意回避了他的目光。周逢启瞬间明白刚刚为什么他和秦宋一起还在审问纪正南的时候,秦宋会先被叫走。
胡邑丰肯定早就找他谈过了。
秦宋讲过沈枕戈是怎么被赶出局里的。周逢启记得清清楚楚。
周逢启忽然看向秦宋,满含着失望和冷冽:“在已知的真想面前,纵容邪恶,选择沉默的人,请问秦大队长,这和帮凶有无区别?”
秦宋却没有理会周逢启,只看向付思文,把手里的一叠资料一起交上去:“副局,都在这里了。”
付思文接过资料,冷笑地勾着唇蔑了周逢启一眼,像是在看一条狂吠不止却没法咬人的狗,“有时间内讧,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提升办案效率。不然……”付思文看向秦宋,“秦大队长的位置,也有很多人争相想来做的。我看我那个徒弟就很不错。”
周逢启瞬间明白过来,他们拿秦队的职位来威胁了秦宋,想把秦宋也换成他们自己人。
草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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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排档里。
秦宋一直在喝酒。一直喝,一直仰着脖子往喉咙里灌。
周逢启懒得劝他。他知道秦宋有他的难处,但是还是懒得安慰他。
秦宋忽然开口了:“所以我嫉妒沈枕戈。我不嫉妒付思文,哪怕他投靠胡邑丰,明着暗着当胡邑丰的狗平步青云一路从刑侦大队长做到副局,我也不嫉妒;我也不羡慕胡邑丰,他一路走上来底下多的是人不服他,就是个伪君子,实际就在局里拉帮结派,事情么办不好,就搞得人乌烟瘴气。”
周逢启不答。他知道秦宋需要发泄。
秦宋继续道:“他们没有纯洁的道德感。没有人是打心里认可他们,各自都打着各自的小算盘。”
周逢启说出秦宋的想说的话:“沈枕戈不一样。跟他们都不一样,是不是?”
秦宋言简意赅:“他高尚。”
周逢启鼻子一酸:“……”
秦宋继续:“他光明。”
周逢启:“……”
秦宋:“我跟他是同期。他可能都从来没注意过我。但是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同期,可想而知我有多大的压力,明明是他被孤立了,但是所有人打从心里服气他,你知道么,他们是服气的,只有他敢反抗蔑视真想的权威;大家都认可他的本事,没人肯承认罢了。”
周逢启:“……”
“我却连在胡邑丰嘴里要下这个案子的口都难开。”
“……”
“我真丢人。”
秦宋最后醉得直接倒在桌上呼呼大睡。眼角沾染上了一些水渍。周逢启看了两眼,又抬头看向天上的星辰。
夜空深邃,星辰闪烁。月光明亮,显得星光黯淡。哪一个光亮占了上风,另一种光亮就会显得灰暗。劣币横行于世,良币就不得不被驱逐。上面的人贪的人还是贪,恶的人还是恶,上行下效,社会恶性循环。
反而像秦宋这样本分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内心仍有崇高的职业道德的人慢慢被社会所侵蚀。
周逢启明白为什么秦宋要同自己讲这些。因为他的师傅是沈枕戈,沈枕戈在这件事上的选择和秦宋绝对是完全不一样的。沈枕戈永远追求的是绝对的真相,不畏权贵,不惧强权。而秦宋做不到。秦宋想向周逢启表明,不是人人都是沈枕戈,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沈枕戈这个地步的。他也想成为沈枕戈那样的人,但是他有家庭的顾虑,有未来的重担。
此事两难全。
秦宋是想获得周逢启的原谅。这样秦宋的心理就过得去了,他可以自欺欺人地觉得,这不是他的错,是胡邑丰这些逼得他不得不这样,罢了。
只有没有沈枕戈作为道德标杆,他就还可以糊糊涂涂浑浑噩噩地混下去。
周逢启到最后也没有安慰秦宋一句。
他理解秦宋的困境,但理解并不代表他原谅秦宋的懦弱。
周逢启开车(提示:全程周逢启没喝酒)将秦宋送回家,一路车里很安静。在秦宋居住的居民楼楼下,周逢启道:“这个社会的前进,不是因为有人在安分守己地原地踏步,也绝不可能是有人不择手段地谋取私利。是理想主义者的脚踏实地干出来的。”
周逢启又道:“我师傅跟我讲说过一次,他说,总有些居心叵测的人不停地在解构宏大叙事,总有些文艺青年把文学当做是风花雪月、阳春白雪,却不曾用真正冷峻的研究目光来审视这个世间的人情冷暖;各类舆论场上总是有那么一小部分人解构这个社会上的忘我的牺牲精神、不屑这个社会伟大的奉献精神,却吹捧那些细枝末节里的小资情调,强调个人主义、强调自由、强调自我。要是每个人都只顾着自己的利益,那谁来推动社会的前进呢?”
周逢启最后宣判了今天秦宋向他卖惨后他的判决:“我曾以为我们都是社会进步这一极的领路人。至少在今天以前我尚且这么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