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催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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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黎烨愣住了，可是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甚至连最简单的撇开眼、移开视线都无法做到。
视野中哥哥瘦削的身体，漂亮平直的锁骨，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像是令人头脑发涨的咒语，孩子觉得自己大概像个一闪一闪快要断电的灯泡。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顺着四肢百骸涌上大脑，在心里嘶吼尖叫，仿佛有个怪物拼命突破束缚着它的牢笼——他想要触碰，渴望更近一步的接触。
下一秒，他看见自己也这样做了。
他把手贴上了哥哥的手臂，那么用力地捏着，却又不断上移，整个世界都好像泡在水里似的摇摇晃晃，可哥哥依旧是那样冷淡桀骜的神情，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让人忍不住滋生出某种恶意，想要把他从云端扯下来，想要看着那张脸因为自己出现其他表情……
可突然间，所有的画面消失了。
剧烈而密集的心跳声把黎烨惊醒，他猛地从矮凳上直起身体，大口地喘着粗气，整个人像是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
汗水不知什么时候把孩子的衣衫全部浸湿了，他感觉到自己滚烫如烙铁的身体和加速的血液流动，那动静就像是暴雨前的滚滚闷雷在耳边炸响，黎烨一凛，立刻扯开了自己右手的袖子。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无比，衣袖下遍布的都是细小的青鳞！
这些锋利的鳞片像是从他的皮肤深处浮出来似的，手腕处的毛细血管好似黑色的蜘蛛腿一样膨胀起来，每根都有手指那么粗壮，此刻正随着他心跳的频率飞快跳动着。
一种恐惧感从灵魂最底处冒出来，孩子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巨变，他想思考，可大脑却痛得像是被一把利斧劈成了两半，仿佛有无数双手从地狱里伸出来，撕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冷静，冷静，孩子这样对自己说。
他不想惊醒黎青，于是拼命咬着下唇逼迫自己保持镇定，蹑手蹑脚地移开凳子，甚至颤抖着手给对方掖好被子，这才快步走出了宿舍门。
一开始是走，后来就变成了跑，整个世界在黎烨耳中突然变得无比清晰，他一边狂奔一边听见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私语声，这些本来是属于每室每户在深夜里的秘密，可是此刻却全部对他开放。
孩子不想听，所以用力捂着耳朵。可是听不见了，他的眼前又开始出现诡异的画面——幽深看不见尽头的走道，层层枷锁的房间，手持电击警棍的守卫……他感受不到自己的手和脚，整个身体像是漂浮着，束缚着，被吊着挪去了什么地方。
是哪里？黎烨睁大眼睛，终于看清眼前那团迷雾背后的东西，是一张白色的手术床，四面八方都是冰冷泛着银光的器械，无数根尖针在同一时刻扎向他，浓稠的血液顺着导管流入各种运转中的精密仪器，他痛得想要大叫，想要逃跑，可是不管再怎么用力都没办法，这些痛苦扎根在了他的每一次呼吸中。
“嘭——”
黎烨用力撞开了面前的门。
走道的尽头是这层楼共用的水房，最外侧的空间是给执行生们洗漱收拾的水台，每隔半米就贴着一块长方形的镜子。孩子锁上门，大口大口地呼吸，像是个快要溺水的人，他跌跌撞撞地往前跑，找到了属于他和黎青的那一块。
“……”
深夜的水房静寂无声，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黎烨撑着水池的边缘，在镜中看清了自己眼下和耳边的细小鳞片，还有那些膨胀的血管，红得发黑，像剧毒的蛛网一样，沿着他惨白的脸颊一路爬进了衣领。
然而更狰狞可怖的是孩子的眼睛，那双总被人夸漂亮的眼睛。他的睫毛很长，往常垂下来的时候总是显得乖巧精致，可是此时此刻，那排睫毛下的瞳孔却是赤金色的，像是正在剧烈变幻的流动熔岩，时而收缩，时而涣散，他甚至连控制自己的眼睛都做不到了，眼珠在眼眶里左右地转动着，快得几乎只剩下残影。
墙壁上所有的镜子不停反射着眼前的画面，一层又一层，像是个看不见终点的迷宫，痛苦的□□声从黎烨的喉咙里溢出，某种念头在他脑海里拼命叫嚣，诱惑着他打开潘多拉魔盒——
放弃吧……只要放弃了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能放弃么？放弃了的话，哥哥……
霎那间，像是被一鼎巨钟敲响灵魂，荡起的气流掀翻了那只不怀好意的魔鬼，孩子骤然清醒过来。他挣扎着从大腿侧面抽出折刀，咬紧牙关，狠狠地划开了自己的左手手腕。
鲜血立刻喷涌了出来，把面前的水池染得通红，但渐渐地，孩子皮肤下的血管不再那么剧烈跳动了，眼角的鳞片也渐渐闭合下去，不再像是随时可以割破喉咙的竖立刀锋。
这是他在自己第一次长出鳞片时发现的，流血可以减缓他的症状，虽然不明白原理是什么，但最起码他暂时夺回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
“集中精神，集中精神……”黎烨抖着下唇对自己说，“想想哥哥，哥哥还在家里等你。”
他哆嗦着矮下身体往前爬，蜷缩成小小一团，在地上扯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往常几步的距离，可孩子却花了很久很久，最后用颤抖的手指掰开了水台最角落的一块破旧瓷砖。
里面是两支针管和密封着的药水。
这是他从诊疗中心趁人不注意时顺出来的镇定剂，里面的苯二氮卓类*药物可以起到镇静甚至催眠的作用。
黎烨用手撑着自己坐起来，单手掰开针筒把两瓶药水都注射了进去，这样大的剂量甚至连一头小型异种也可以放倒，可是他现在没有其他选择了，要是眼下再控制不住，后果只会更加可怕……
孩子一寸寸捏着自己的身体，从脚踝到大腿根，从手背到肩膀，每一处地方都可以清楚感觉到上面覆盖着的冰冷鳞片，那东西长得太快了，不过短短几分钟，已经快要爬满他整个身体，最后只剩下了最脆弱、痛觉神经密布的脖颈。
“噗呲——”
是针头刺破皮肤的声音。
药液被缓缓地推进身体里，黎烨仰头靠上水台下方的瓷砖。或许是镇定剂正在和他血液里的东西抗争，又或许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孩子的四肢剧烈抽搐着，浑身骨头疼得像被火烧，那种感觉好似有千军万马举着火把，要把所到之处都化为灰烬。
“……”
这样的痛苦实在非常人所能忍受，低低的哀嚎哭泣声被一次次吞回肚子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孩子的身体猛地绷紧，而后又慢慢松弛下来，他的眼皮变得很重，转瞬就彻底昏了过去。
空罐了的药瓶从他手里掉落，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
窗外零星的灯光投进水房，把小孩的身影拉得很长，不远处巡逻的哨兵例行换岗，黑市里传来隐约的说笑动静，这些都是基地里每天会发生的事，于是天色也照常亮起，一切都好像没有任何改变。
小孩在太阳洒出第一抹光辉时睁开了眼睛。
天光微熹，他盯着纯白的天花板愣了半天，而后撑着膝盖站起来。
墙壁上的镜子映照出黎烨优越的侧脸，他转过身，和镜中的自己对视。
他皱眉，对面也皱眉，他微笑，对面也微笑。
是的，孩子又变回了正常人的样子，脸色白净，瞳孔清澈，浑身上下看不出丁点奇怪的痕迹，所有的鳞片褪去，甚至连那个深可见骨的伤口也不见了。
要不是地上干透的血迹和那支针筒，黎烨会觉得昨夜的一切可能都是他的一个噩梦，因为他梦到了哥哥，还对他做了那样的事，所以噩梦就来惩罚自己了。
但这些是真的。
孩子面无表情地从地上捡起针筒，把它碾碎之后丢进厕所冲走，紧接着他又推开窗户，从储物柜里拿出拖把和水桶，一点一点把地上的痕迹全部清除。
做完这一切，孩子拧开水龙头，让冷水一遍遍冲刷着自己的手，一直到一双手都凉透了，他才又拢着水洗脸，任由水珠顺着发梢浸湿他的衣领。
走廊里远远传来了动静。
有人过来了。
黎烨敛了敛眸子，他环顾四周，再三确定水房里看不出任何异样之后，“咔哒”一声转动了门锁。
门开了，晨光扑面而来，孩子就这么愣在原地。
那几步之外往这边打量的不是别人，居然是黎青。他转着轮椅，神色在看见孩子的一霎那有个很明显的松动，黎烨一动不动，怔怔看着对方越走越近，最后停在了自己面前。
他说：“原来你来洗漱了。”
“嗯。”孩子听见自己的喉咙艰难地发出了一点声音，“……哥哥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我一向睡得浅，下床之后发现你不在屋里，便出来看看。”黎青神色清淡，说得也很简单。
可明明自己还受着伤，不是么?
黎烨的眼圈一下就酸了，他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是个这么脆弱的人，一瞬间委屈极了，红着眼睛半跪下来，用脸小心翼翼贴住黎青的膝盖。
“怎么了这是。”
黎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僵了半天还是放在了小孩的脑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的头发。
孩子摇摇头，声音有些哽咽：“……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作者有话说第42章 催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