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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暧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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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为了不打扰图书馆里其他的同学,我邀请进藤秀树还有唐静到学院甜品店。学院甜品店也是另一处特色之一,有不少西班牙的特色甜品。之前曾有众多游客慕名而来,后来就改为只接待在校生、游学学生和校友了。
钢琴声在耳边流淌,空气里弥漫着糕点甜美的气息和咖啡的香味。橱窗里各式甜点琳琅满目。一名西班牙女侍应向我们三个迎上前来。
她好奇地看看我,又看看进藤秀树,最后目光落在中间的唐静身上,露出艳羡又有点儿疑惑的神情。
“可以各自取你们喜欢的甜品,也可以叫我点喜欢的饮料。”侍应笑容可掬地说。
于是我们落座了,我让他们两个先去端喜欢的甜品,自己则研究着饮料和冰淇淋清单。
就在这时,我听到侍应对女咖啡师用西班牙语说:“那个亚洲女子真幸运,能坐在他们两个一看就很富有的男性之间。”
“可不是嘛……如果我同时被一东一西两个英俊的王子围绕,我就要乐死了。”女咖啡师一边研磨咖啡,一边说。她迎上我的目光,她挑了一下眉。我有点不耐烦,连忙移开视线。
这两个甜品店的员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和进藤秀树,那是一种看猎物的眼神。西班牙人就是这样,性开放到一种程度,十分热辣大胆,反而让人根本没有了兴趣。
她们说的时候,唐静刚好端着托盘路过她们。我不禁又捏了一把冷汗,幸亏唐静和进藤秀树听不懂西班牙语,不然,可真的丢脸极了。
进藤秀树优雅地端着葡挞落座,唐静的面前则放着加泰罗尼亚柠檬甜乳蛋糕。看她的表情,似乎迫不及待要开动了。
“您好,我叫米娅,是专属你们这桌的服务员。请问您们需要喝什么呢?”女侍应过来看看我,又看看进藤秀树,有意无意地,好像忽略了坐在中间的唐静。幸好唐静没有留意到这种区别对待。
“我要一杯摩卡。”我说,看向唐静。
“来杯果汁。”唐静轻声细语道。
“你要什么?”我问进藤秀树,但眼睛还停留在唐静脸上,笑道,“唐静,你先吃柠檬蛋糕吧。你真有眼光,这种甜乳蛋糕,连西班牙国王卡洛斯一世都很喜欢吃呢。”
“你懂得真多,连国王喜欢什么都知道。“唐静又朝我露出那种甜美到让人窒息的笑容。我感到自己又脸红了。
“我要一杯英式红茶就好。”进藤秀树说,他看着我们,用的是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女侍应记录下来就走了,走的时候她又看我们一眼。
“安东尼,你不吃任何甜品吗?”进藤秀树问我。
“我不太喜欢吃甜食。虽然我姐姐很喜欢。”我说。
坐在我对面的唐静已经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勺柠檬甜乳蛋糕吃了,吃了一口,圆圆的黑色眼睛里满是陶醉,又吃一口,吃得嫣红的嘴唇上都是奶油,也浑然不觉。她那副天真的姿态,让我不由得心动不已。
“你慢慢吃,我们又不赶时间。”我笑道。
“你刚才说,你的姐姐?”唐静边吃蛋糕边好奇地问,“你有多少个兄弟姐妹?”
“我没对你们说过吗,我有一个姐姐叫伊莎贝尔,她是弗拉门戈舞的舞者。“
进藤秀树好像来了兴趣:“安东尼,我记得你们家都是——”
“是啊,我们家里人几乎都是建筑师、工程师之类,”我承认道,“但我的姐姐是异类,她要去马德里追求她跳舞的自由。不过她也有建筑这方面的知识。”
说完之后,我才发现进藤秀树和姐姐追求自由的背景有点点像。因为唐静告诉我,进藤秀树的家人都是政治家,而他是唯一一个建筑设计师。
“你的姐姐,一定顶着很大的压力离开家族的行业吧。“进藤秀树露出感叹的表情,唐静这时也察觉到了,关心地看着他。
“是啊,我很羡慕她的勇气。而且这么多年来她没有忘了建筑方面的知识,在工作中支持着我。“我坦诚地说,”你们知道,我总是很需要支持的。“
我的坦率让他们都笑起来。唐静说:“没有一个建筑师是不需要支持的。“
这时侍应给我们三个端来了饮料,脸上带着殷勤的笑容。她首先给我和进藤秀树端来饮料,最后好像不情不愿似地给唐静递了果汁。当然,我们谁都没有看她。
紧接着,我们又聊起彼此手头上的项目来。当然,主要是我和进藤秀树在说,唐静在旁边听。
“安东尼,是什么让你想和早稻田联合事务所和中建合作呢?”进藤秀树问。
聊起建筑时,方才的甜美逐渐褪去了,气氛变得严肃起来。
“就是和你们认识,然后羽生教授说的话,让我觉得一定要有所突破。历史上,安东尼高迪也不是在西班牙固步自封的,也有向伊朗、印度等国家的建筑学习过东方主义设计风格的。”我诚实地说。
当然,还有唐静对我的影响,潜移默化的温柔、憧憬与渴求……但我决定不说出来。
“中建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早稻田联合事务所里面,确实有不少对外合作的设计项目,尚未公开而已。我敢肯定,他们一定会给你回音的。”进藤秀树说。
“但愿如此。”我点头,“未来的趋势就是跨文化合作,才能激荡出不一样的火花,就像你和冰岛团队一起设计植物园那样。”
进藤秀树也认同道:“确实。我们建筑师也是应该早早有这种觉悟比较好。日本建筑师近年来也有些固步自封,比较排外,我算是不愿意跟他们一起随波逐流的少数派之一。唐静,你觉得呢?中国建筑师怎么样。”
“日本的确是这样,”唐静边吃蛋糕边说,“中国建筑师可能好一点点,中国建筑师面对西方的大师基本都很谦虚,还是挺爱向外国人学习的。”
聊了一会儿,到进藤秀树要离开的时间了。
“等你从冰岛再回西班牙,我们一定再约。”我说完这句,进藤秀树就起身了。临走前,他转头看了唐静一眼。
我在旁边悄悄地观察着他们。
这两个人……
一开始我以为他们结伴来巴塞罗那,是男女朋友;后来,唐静说他们只是学长学妹,我也觉得这就是事实。
不过,进藤秀树似乎比我想象中的更在意唐静,从许多个无声的眼神中传递出来。是因为,进藤秀树和她同样是羽生教授的学生,知道她的秘密,所以也在担心她吗?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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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藤秀树离开后,只剩下我和唐静两个人的时候,方才和建筑师交流的正经气氛又有了微妙的变化。就像有一丝令人发晕的香气晕染到空气中,我感到眩晕。
有那么一分钟,我们俩什么都没有说,我喝着摩卡,唐静还在吃着蛋糕。她吃蛋糕的速度,好像很慢,一直都没有吃完……和姐姐雷厉风行地吃东西不一样……
钢琴声依然在耳边流淌。我和唐静两个人坐在甜品小圆桌前,不约而同地沉默着。这样的组合又似乎吸引了女侍应和咖啡师的目光。
我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看唐静,她仍然低头吃着最后一块柠檬甜乳蛋糕,如玉的脸颊在灯光下犹如吹弹可破的鸡蛋,漫上了一丝绯红的光泽。只是她的呼吸好像不那么平静,长长的睫毛颤着。
“唐静……“我小声道,却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她抬起头来看我,我感到触电似的,竟然傻乎乎地说,“你喝一口果汁?看你一直没喝。”
——天哪,我真的好傻!果真就像个中学男生似的。
我在心中暗骂自己。
唐静连忙听话地点点头,连忙拿过果汁,居然用力吸了一口。果汁里面加了冰块,她吸得快,猛一哆嗦,她打了个冷战,“嘁——”地一声。
“你觉得冷吗?”我关切地问。
“呃,有点……果汁很冰,空调太大了。”唐静点点头,又捂住口“嘁”地一声。她穿着一件没有衣袖的背心碎花连衣裙,看起来青春逼人。
“巴塞罗那的夏天很热,但是店家里的空调也确实开太大了。”我小声说,脱下自己的棕色皮衣外套。上次我在车里也脱下过这外套给她。
我脱外套的时候,唐静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她的眼睛好像一直注视着……我的胸膛。她的眼神让我不由得看了自己穿的衬衣一眼。我穿着白色的休闲版衬衣,贴身的款型,修饰出肌肉结实的轮廓和线条。
“给你穿外套。”我彬彬有礼地把外套递给她,这才打断了她的眼神。
“谢谢……”唐静没有拒绝,穿了起来。穿着宽敞的皮衣外套,她就像一只柔美的小猫似的,楚楚可怜,让人生出保护欲。
我看着她笑道:“你本身够美丽了,没想到穿我的男装,也很好看。”
唐静涨红了脸:“你才是呢。你长得英俊,身材也很好。”
话音落下,我们两个都吃了一惊,低下了头,当然,我们都脸都红得像个番茄似的。
这才发现,四周所有人都是一对一对的,同性和异性的都有。似乎有一对情侣在角落里吃着同一个冰淇淋甜筒,然后热烈地亲吻起来,身体互相贴着,如胶似漆。
这西班牙常见的情形,竟然让我的心跳不已。
我意识到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在这里安坐下去了。因为,我做不到像他们那样大胆,我不敢把唐静拉到怀里,我不敢触碰唐静,我甚至都不敢问她对我的心情。
我得拼命压抑着想对唐静说的话,那就是:作为一个男人,我对她这样一个女人、她笔下的图纸、她对建筑设计这门学科的爱意、学问,和经历过的痛楚,全部都很感兴趣,就像我在梦中挽留东方仙女的渴望那样……
这种体验是我与生俱来的第一次,种种情绪在我的内心世界里交错和激荡,让我感到那么甜蜜、那么惶恐。
“唐静,你吃完甜乳蛋糕了吗,不如我们……”我本来想建议出去走走,冷静一下头脑。
“安东尼——”她也开口,脸色仍有些绯红,但是,看眼神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你先说。”我连忙说,稍稍正色。
唐静小心翼翼地说: “安东尼,刚刚你说在欧洲上法庭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这是真的吗?”
“啊?”我一愣,随即,想起自己在图书馆说过的话,不过是半个小时前的对话,我却觉得好像过了一个月似的那么长。是因为面对着唐静,我体验到千丝万缕的心情和感受吧。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把心情拽回到此时此刻,回答唐静的问题:
“真的。在欧洲,上法庭根本就不算什么,当然对精神上的消耗是另一回事。许多职业,例如医生,都很容易被病人告。最终法官会做出公正的裁决,还大家一个公平的。”
我顿了顿,补充道:
“庭审对心理上的折磨是另一个故事。但我在父亲身边,从小就对建筑事务所各项纠纷很熟悉了,包括法庭审讯在内。发生任何事都不意外。所以,对于我们来说,上庭就只是一件事而已,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影响人们对建筑师的评价。当然,我是指专业领域内的庭审,刑事犯罪不在我说的范畴以内。“
连我自己都惊讶我可以这样长篇大论。长期面对甲方的经历,让我培养出了无论在何种心情下,都可以理性叙述的职业素质。
“是这样吗,欧洲建筑师的观念不同,那和亚洲真的很不一样。”唐静若有所思的,她的手握紧了果汁的玻璃杯。她的语气里甚至流露出一种悲伤。
“在亚洲,建筑设计师被人告是极度严重的事情?会危及到职业生涯?”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实际上,我在意极了。
“是……我……我有一个朋友,她就被人告过,因为她当时……搞砸了一些事情,不得不面临法庭的审判。”唐静犹豫地说,眼睛注视着我,长长的睫毛颤抖着,似乎在等待我的评价。
我的心咯噔一声,同样攒紧了咖啡杯。身边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那一刻,直觉告诉我,我说的话穿过了唐静心中厚厚的封闭的玻璃幕墙,触及到了唐静过去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