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没灵感》肥丘瓜皮

18、第十八章 憧憬

　　第十八章

　　我写完给早稻田联合事务所和中建的合作邮件后，又觉得知识不太足够。我在网上搜寻，把这两个企业的项目清单和设计图、网上的视频都找到，打算在休息的时候就看看。

　　看着这些建筑图纸，例如位于上海的上音歌剧院，古建筑里的“飞檐”等，我不由自主生出许多向往。要是有机会去亚洲看看，实地观摩一下建筑和里面的人，就好了。

　　建筑事务所里，橘黄色的灯光落在桌面上一张张密密麻麻的打印出来的项目图纸上，上面东方建筑的线条仿佛都流淌着金色的火焰般的光芒，我在上面写满了笔记。

　　也许每个西方少年都有着对东方的幻想。这一刻，我想起屡次出现在我梦中的东方仙女。也许，她象征的不仅仅是我对唐静的憧憬，也是我对东亚建筑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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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老板，你真的是上心了啊！”吉恩有一次敲开我办公室的门，看到桌上亚洲建筑的图纸，说，“你白天为事务所的项目操劳之余，夜晚也在学习。”

　　我脸上微微一热，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语气淡然地问吉恩："那些中国建筑书籍，你买回来了吗？"

　　“当然，都在这里了！”吉恩迅速指向外面桌上堆成小山的图册，声音里带着一丝得意，”全都是中英双语的，方便您研究。”

　　“谢谢，我有空了就看。”我还在说，这时，就听到办公室外传来议论声，言谈中涉及我的名字。是等着过来汇报的工程师维塔和设计总经理约翰逊。

　　"……约翰逊，我这次去立陶宛考察，怎么回来就发现小老板变了呢？他之前不是还在为那个山地儿童医院的项目头疼吗？" 维塔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好奇。

　　维塔是个金发蓝眼的东欧女子，她美丽高挑，皮肤雪白。别看她长得娇贵，但她是大地工程出身，从年轻开始就一直在大部分是男性的工程师行业里打拼，可想而知有多不容易。

　　“我那阵子在外面忙活动，回来才听说。人事部的同事告诉我，小老板最近结识了一位中国女士——” 约翰逊低声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神秘，开始讲述最近发生的事情。

　　听到他们的议论，我立时感到害臊，感到脸颊和耳根都热了，尽管我努力维持着不让其他人看出来。

　　原来，我和唐静的事，在建筑事务所里已经变成每个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是吗，看来建筑设计的文化差异给了他不同的灵感。”维塔还在说，“那么，小老板打算未来与她合作……”

　　“听说，那中国女生拒绝了。”约翰逊说。不知为什么，他的语气听起来想笑又不敢笑，“这恐怕是小老板生平头一遭，被心仪的建筑师如此回绝。”

　　“拒绝了？” 维塔的声音中满是惊讶，"难道她不知道小老板的身份和地位？"

　　“不是，我想她知道——那女生为小老板翻译了中国的山地作品集，我们大家都看到了，两个人都对彼此尽心尽力，小老板还跟着她跑出去了……”

　　“那他们是在搞什么，难道说除了工作以外，他们还——”

　　这两个人！越说越离谱了，我再也听不下去了。这可是在职场啊！我咳嗽一声：“约翰逊，维塔，你们找我？”

　　他们都一惊，不说了。我在这一刻在想，是不是我自己领导风格的问题，在职场里显得太随和、没有威严，所以下属竟然在眼皮子底下当着我的面议论我……

　　面前的吉恩涨红了脸，似乎憋笑憋得很辛苦。约翰逊和维塔进了办公室，恭恭敬敬地说：“小老板。”分别说明来意，给我呈上项目书，他们都来汇报各自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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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同事开玩笑归开玩笑，我在寻求与亚洲合作的方面还是很认真和充满干劲的。白天经过了劳累的一天，我依旧在夜晚学习早稻田和中建的建筑项目。

　　不得不承认，认识唐静、还有看过进藤秀树冰岛植物园的图纸后，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我心底的某个角落被点燃了，好像住进了一头催促着自己行动起来的野兽……

　　我继续在网站上翻阅这些作品集，早稻田联合事务所和中建集团之间有不少合作项目，从大型的到小型的应有尽有。

　　翻着翻着，一幢初看时不起眼、再看时却很耐看的粉黄色建筑映入眼帘。

　　这幢粉黄色建筑有好几层，有星星的标志，不同的功能场所用一条可供涂鸦的走廊连结起来。屋顶上有个花园，花园之中有座椅，底层的走廊中间也有游乐场，看起来简洁又灵动纷呈。

　　这个项目写的是：“早稻田联合事务所与中建集团的合作项目：晨星之家，总部位于北京，由中国与日本‘来自星星的孩子’慈善协会赞助，由羽生正夫担任总建筑设计师，目标是在中国各地建立连锁的孤儿院与自闭症照料机构——”

　　咦，晨星之家？我记起来了。

　　——这不是唐静提到过的她出生、成长的孤儿院吗？

　　一想到唐静是个孤儿，我心里就充满了对她的怜惜和敬佩。

　　我特地把这个“晨星之家”的项目书从电脑上打印出来，收在文件夹里。

　　然后我决定打电话给唐静。

　　“喂，安东尼？”

　　唐静的声音里带着欣喜，让我心里腾起一阵暖意。

　　“喂，唐静，我最近在看早稻田和中建的作品集，打算给他们发邮件，看看有没有潜在的合作机会。”我开门见山道。

　　唐静起先有点惊讶，反应不过来的样子，我又解释了好几句，她才渐渐接受了，惊叹道：“哇，你说过想跟亚洲的建筑公司合作，还以为你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你行动这么快啊！”

　　“我很希望有朝一日实现。何况，这不是不切实际的，我的学长弗朗西斯科都和中建合作过了。”我坚定地说。在看过进藤秀树和唐静的图纸之后，我就一直想要这样做了。

　　“你项目很多……这样忙得过来吗？”唐静关切地问。

　　“忙不过来，但那又怎样。就像我对羽生教授说过的，欧洲的项目我都没有特别想做的……有些和亚洲合作的指望，反而能给我带来热血和新鲜感。”只有在她面前我才能说出心底话。

　　说完之后，才在想唐静会不会说我太天真，把一切幻想得太美好。但是唐静什么都没有说，只赞美道：“安东尼，你真的很擅长学习！你的作品够浪漫了，未来，你会创作出更惊艳的作品的！”

　　听到这种话，我心里顿时又飘飘然的，像喝了一大杯蜜糖似的。

　　没有男人会在女人的崇拜面前无动于衷的，尤其是，像唐静这样，有才华又神秘的女孩……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你尽管告诉我。”唐静说。

　　“在这点上你真的能帮我。”我认真地说，“这样，我把最近学习到的知识，还有要给他们发的邮件给你看看，看你觉得符不符合和日本人和中国人打交道的礼节？”

　　“好啊！”

　　我按捺着心跳的声音：“那，我找一天晚上，我约你去餐厅吃饭和喝酒，顺便把我的学习成果带上？”

　　“没问题，我也叫上进藤秀树吗？他听到你这么努力想和亚洲的建筑公司打交道，一定也很开心。”唐静热情地说。

　　我握住手机的手攒紧了，感到喉咙有点干渴，不……我只想邀请唐静一个人。

　　也许，只是我单方面对唐静有这样的渴望吧。想到这里，我就像喝了蜜糖后立即又吞了一大块柠檬似的，心里泛起酸酸的，涩涩的滋味。

　　这时的我，表现得就像约暗恋的女孩出去的中学男生似的，被姐姐伊莎贝尔知道，一定又会嘲笑我：“西班牙建筑王子，为东方姑娘扬帆出海”了。

　　但即使我心里是这样想，这回当着唐静的面承认这件事是不可能的。我调整呼吸，笑道：“好，那我就等着出来和你们吃饭。”确定好一周后吃饭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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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第二天上午，我收到进藤秀树从Instagram传来的消息：

　　——Shintou Shuuju: 从唐静那里听说了你的消息。抱歉安东尼，我又要离开巴塞罗那了，我将要去冰岛继续忙植物园项目，刚好就在你们约吃饭的那天夜晚起飞。

　　——Antonio：这样，真遗憾，改天等你回西班牙再请你吃饭了。祝你在冰岛的植物园项目一切顺利。

　　虽然很高兴有单独和唐静共进晚餐的机会，但是，我心底也很乐意和进藤秀树交流的。

　　我特意停下手头的工作，查了查日程表：

　　——Antonio: 进藤秀树，不如我在你起飞前来找你喝咖啡，你有空吗？顺便听你说冰岛项目的进展，我也跟你说我手头上的项目。

　　——Shintou Shuuju：也可以，那天我和唐静都没有特别的事情，我们中午后就在巴塞罗那建筑学院的图书馆等你？你那天中午忙吗？

　　我看着他写的“我和唐静”，还有“我们”，不禁怔怔出了神。心里又泛起微妙的有点儿妒忌和酸涩的感觉。明知道他们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但我还是……

　　安东尼，你冷静一点！

　　我对自己说，最重要的是建筑啊！想要和亚洲的建筑公司合作，了解更多的信息，就要好好和亚洲朋友交往，保持专业和正常，不要让他们觉得我太奇怪。

　　——Antonio：好，我可以把那天的会议推掉，过来学院找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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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到我们相约的日子了。那天上午我忙完工作，就开车回巴塞罗那建筑学院，径直开到图书馆前。

　　图书馆也是学院的特色，这也是一幢巍峨又古老的巴洛克式建筑。里面藏书很丰富，都是建筑相关的书，无论新旧。我以前有出版过论文和作品集，在图书馆也可以找到。对了，刚好可以顺便看看有没有亚洲建筑的书……

　　进去大厅后，我一眼就看见进藤秀树、唐静，背对着我，并肩坐在一排书架后面。

　　他们眼前都摆着笔记本电脑。身边放着一摞书，进藤秀树还在看着电脑上的冰岛植物园图纸，唐静则在电脑上看着一本电子书，上面用英语写着：《中建集团设计经典作品集：海外大师》。

　　就这么看过去，在巴塞罗那的阳光之下，他们背对着我，黑发男子衬衣干净笔挺，女子长发如瀑，真像一对清秀的亚洲留学生情侣啊……

　　我心中又泛起说不出的嫉妒，心情起起伏伏的，连我也看不懂自己了。原本打算一过去就叫他们，但是就这么一个细微的转折，我就没有出声了。

　　我玩心一起，打算从背后吓吓他们，于是躲在一排书架后面慢慢靠近他们。

　　我不是故意偷听他们讲话的，只是对话就在我眼前发生了：

　　只听进藤秀树说：“唐静……”

　　“啊？”唐静把眼睛从中建的作品集上移开。

　　“你在看中建的作品集？你这两年从来不看中建的消息和任何作品集的。”进藤秀树说，语气关切，眼神却是敏锐的。

　　他们讲的是英文。我听得怔住，原本以为他们会用日文或中文交流的，没想到私下交谈也是用英文。

　　不过也是，就算都是黑眼睛黄皮肤的亚裔，他们本来就是来自不同国家的人。这一刻我为自己的天真感到震惊，差点儿笑出来。

　　“呃……是啊。”唐静小声说，“安东尼说他在寻求和中建还有早稻田的合作机会，还说要把写给他们的邮件给我看。我就想着，能不能帮他一下。”

　　“你仿佛对安东尼的事很上心，直接把创意图纸给了他，上次也帮他翻译过山地作品集来着。要不是安东尼在羽生教授面前说出来，我们都不知道。”进藤秀树的话语平静，但每个字都似乎承载着未言之情。

　　“我……”唐静的脸微微涨红了，“安东尼是我大学时最崇拜的天才建筑师，他本人也很温柔亲切，我只是希望能帮就帮。”

　　“是这样吗？” 进藤秀树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他的目光深邃，仿佛想要看穿唐静的内心，“但我感觉到，你对安东尼的关心，你的默默付出，似乎不仅仅是单纯的崇拜……”

　　“什么？” 唐静愣住了，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仿佛被突如其来的问题击中了心弦。

　　唐静的愣神让我心中一震，我的内心也不禁泛起了波澜。

　　——她对我，不仅仅是崇拜而已，这是真的吗？

　　“这段时间以来，连我也看得出来，你改变了不少。是因为安东尼吗？“进藤秀树问。能看出来，他憋着问这个问题许久了，忍到实在受不了，到回冰岛工作的最后一刻才问唐静。

　　唐静的脸涨红了，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我连忙从书架后面现身，若无其事地微笑：“嗨，我来啦。“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两人看到我俱是一震，都有掩饰不了的尴尬，然而那样的尴尬只是一瞬。

　　随后进藤秀树微笑道：“安东尼，你来了？你来多久了？“优雅的笑容里一点破绽也没有。

　　“刚来，一阵好找，你们坐在图书馆这么里面的地方。“我笑着说。

　　我拉开唐静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眼睛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电脑屏幕上的《中建集团设计经典作品集：海外大师》上面。

　　我看了一眼又连忙移开去。唐静似乎有点心虚，她合起了笔记本电脑，低头看着地板，黑色的头发长长地流泻下来。她仿佛在逃避着我们两个男生的视线。

　　“这次回冰岛的行程安排多久？” 我转向进藤秀树，试图在不安的气氛中寻找一个安全的话题——我们的共同语言，建筑项目，“上次图纸讨论会很顺利，这次回冰岛，项目一定会成功的。”

　　——真奇怪，明明我们最关心的都不是这个。

　　“是啊，托你的福，上次顺利在图纸讨论会展示给大家看了。就是我发现，日本的团队和冰岛的团队在工作合作方面有点不合，尤其是有些工程细节部分……”进藤秀树摇摇头。

　　“这些都是正常的，别说日本和冰岛了，就算是我们西班牙和冰岛，或者西班牙和英国、葡萄牙等等国家，分歧和习惯也相差很多。”我用善解人意的口吻说。

　　“是啊，可想而知了，安东尼，你在欧洲与不同国家的团队打过交道，有什么建议吗？”进藤秀树问。

　　我想了想，说：“最重要的是你得签好合同，逐项用双语敲定好细则，对彼此的期待和做法理解一致。欧洲人普遍遵循契约精神。跨国团队最好是合作愉快，到时万一闹到上法庭，也能保障自己，不要损失惨重。”

　　“上法庭？”听到这个词时唐静浑身不由自主地一颤，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慌。进藤秀树也敏感地看了他一眼。

　　我马上知道唐静在想什么，顿时有些懊恼，但尽管是这样我也要说下去：“不知道你们亚洲怎么样，但是在欧洲，上法庭是最平常的事了，是每个建筑事务所和欧洲工程团队的家常便饭。所以，事先签好合同与协议就最为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