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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高攀不起 ...

  •   叶浅万万没想到凤云瑾会和自己一起掉下来,她奋力的解着腰上的银索,若是云瑾能将银索勾住峭壁枝丫,他还有生还的可能,起码追风和影卫会将他救上去。

      而自己,即便死了,也没什么要紧的了,凤云瑾见叶浅手中动作,心中一急,舞动银索用力的一扯,快速的将叶浅扯进自己怀里。

      “阿浅,别松手”在陷入昏迷之前,听到他清润的声音从耳畔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魔力

      昏迷之后,脑海中似乎有什么深埋的东西炸开,叶浅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这个梦里,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她只感觉自己身处在泥泞之中,四周黑暗一片,而周围的天气亦是变化不断,时而冻得她瑟瑟发抖,时而热得她如烈日炙烤,就像沙漠中的日夜,受着冰火两重天的煎熬。而自己仿佛陷在了这片虚无里,动弹不了。

      “阿浅”是云瑾的声音,他也在这里麽?

      “我在这里。”叶浅想要回应他,可是嗓子却发不出声音,只听到云瑾一遍又一遍的呼唤。从开始的轻唤,到后来的急切。

      凤云瑾望着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女子,脖子上的伤已上了药,他握着她的手,源源不断的输入内力,然后用手帕轻轻擦拭着她额头的细汗,眼中却是止不住的心疼

      “阿浅,你听得见我在唤你吗?”

      梦境中,叶浅挣扎着想要离开这里,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往下陷入了几分。眼泪顿时不受控制的往下掉落,仿佛在幼时也出现过这样的情形,碎片般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五岁那年,家中不知何故闯进了一批又一批的黑衣人,娘亲事先将自己藏在井中,并嘱咐道:“浅儿,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要出来,待明天正午之前,辰儿会来救你”

      “娘亲,浅儿不要呆在这黑黢黢的井里,浅儿要与娘亲在一起。”年幼的叶浅哭着说道

      “浅儿乖,这个玉坠给你带着,千万不要丢了。你和阿辰一定要活下去!”娘亲说着将玉坠挂到小叶浅的脖子上,含着泪离开了井边。

      叶浅在黑黢黢的井里泡着,一半身体被井水淹没,一半身体浮在水面上,手里紧紧拽着打水的木桶。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一阵阵兵器相接的声音伴随着哀嚎,叶浅感觉自己浑身冰冷,而头脑却开始发热,变得有些昏昏沉沉

      凤云瑾为叶浅擦汗的手忽然被一把握住,只见她像个孩子一般无助的哀求道“娘,不要丢下浅儿”

      “不要...”

      他任由她握着,目光温柔的看着她,用另一只手拢了拢她面颊的湿发,像哄小孩子一样,声音极轻且缓

      “阿浅不怕,我在”

      在叶浅的梦里,凤云瑾的声音仿佛由远及近的传来,让人听不真切。叶浅仰望着被封的井口,心里急切的想要上去,但井壁因长了青苔格外湿滑,幼小的她只能抱着那个木桶,恐惧的流泪。黑暗中的时光总是格外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

      叶浅听到有脚步靠近井边,是男子的粗哑的声音

      “走,去那边看看”

      叶浅慌忙的猛的吸了一口气,整个人潜入水中,井上面似乎有人打开的井盖

      “这里没人”

      “走!”

      听着走远的脚步声,叶浅才敢从水中冒出头来,急切大口的呼吸着。在这无边的黑夜里,虽是夏夜,叶浅感觉浑身冷的仿佛如身处冰窖,她紧紧的抱着飘在水面上的木桶,心里只期盼天快些亮。

      房间里,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凤云瑾转动轮椅去桌边用左手点燃了油灯,他本可以用右手,许是刚刚以一个姿势被叶浅握得太久了,右手及手臂此刻都是麻且无力的。

      油灯的暖光,让整个房间亮了起来,一片暖意融融。他转动轮椅出了门,不一会儿端了一碗温好的药进来。都说久病成医,一些治疗内伤的方子他恐怕比这小村里的大夫还熟悉,见榻上的人儿依旧昏睡,他如同前几天一样,把轮椅紧靠在床边,倾身过去将药用竹管喂给了她。

      他用衣袖轻拭掉她嘴边多余的药汁,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阿浅,怎么还不醒过来呢?

      是因为还在生我的气麽?

      陷于梦境的叶浅自然无法回答他,他有些失落的将药碗放下,碗刚一放稳,便陡然闷咳了起来,他忙以手帕捂住唇,转动轮椅来到屋外,生怕惊了床榻上人儿。

      屋外天空繁星点点,院墙边的草丛里,虫鸣声此起彼伏,其他地方一片漆黑,时刻提醒着他如今的处境。

      夜尽终会天明,一切都会好的。

      他望着月亮出神,想起儿时与她相遇的情景。那时候他被母亲带到南柏神医身边救治,为了控制住毒性的蔓延,每日泡在药缸之中,忍受着非人的痛楚。

      有一次,他险些撑不下去,甚至想一了百了,免得拖累娘亲。可就在他将头即将没入药浴之中时,窗口传来了一丝声响。紧接着,他被人费力的捞了起来,

      “咳咳...”胸腔里猛然的吸入空气,他陡然咳呛了起来

      一双柔软的小手轻拍着他的背,女孩如黄莺般的声音传来“还好我出现得及时,不然非出了人命不可”

      她扶他坐好,将药缸的水放出去了一半,免得他又做傻事。然后趴在缸边打量着他“喂,你做什么这么想不开呀?”

      他没有理她,撇过头去“不要你管”

      “师傅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虽然不是菩萨,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在我面前寻死而不救,何况看你同我差不多大,咱们还有大好的时光呢,你看遍世上的美景了麽?吃遍天下的美食了麽?这人间有许多美好的事情你还没见过呢,怎么能轻易放弃性命呢?”

      她在一旁笨拙的安慰道,他只是看着药缸的水面发呆,像他这般身体,还能撑到看到哪些麽?

      “诺,你尝尝。”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糖人递给他“我在市集买来的,可好吃了呢。别人我都不给的,你是第一个”

      他怔然的看着递到嘴边的糖人,橘红般的糖汁凝成的一只兔子形状,晶莹透明煞是诱人。她见他不接,拿起他的手,将糖人塞在他手里,自己又掏一个出来,放在嘴里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俨然一副人间美味的样子。

      “美味不是用看的,是用尝的,你也吃呀”她盯着他道。

      他缓缓将糖人送入嘴里,带着丝丝水蜜桃的甜味萦绕在舌尖,仿佛呼吸之间都是这般甜味,他嘴角微微弯了一瞬,便听见她问道

      “我说的不错吧,是不是很好吃?师傅说人生觉得苦的时候就吃一个糖人,那甜味就可以冲淡心中的一点苦啦。”她背过身靠在缸边“当然,我觉得想吃就吃啦,讲究那么多做什么?”

      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来了,她忙站起来“我师傅来啦,你把糖人藏起来,不要让他知道我来过呀,下次再来看你。”

      说完一溜烟的从窗户翻出去了,他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消失,又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糖人,心头的某一处竟也觉得甜甜的。

      后来,她同他约定了时间,每隔几天便来看他。他泡药缸那段枯燥无聊的日子因她的出现而逐渐鲜活了起来,甚至每次,他都隐隐期待她的出现。

      她总会给他带来一些他没见过的东西,有些是吃的,有些是玩的,还有的...是草丛里抓的小动物。直到有天夜里,她告诉他自己要离开几天

      他第一次主动开口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最快七天”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正经道“你答应我要好好的呀,我回来会继续给你带糖人的”转身的一瞬,她眼眶又有些红,其实要泡药缸的不止他一人,她每隔一个月也得泡一次,还会昏睡个几天。但这些除了师傅,她从来不会与外人道。

      “等等...”他忽然叫住她

      她脚步一顿,又换上了往日的笑脸“怎么啦?”

      “这个送给你”他将手心的碧绿色的玉兔状物件递给她,她自他手中接过

      “好别致呀,你怎么知道我属兔呀?”

      不是他知道,是因为他也属兔。

      “猜的”他腼腆的低下头,耳朵微红“你喜欢就好”

      “谢谢你啦”

      夜风清寒,他将衣服拢了拢,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转身又转动轮椅进了屋,一如往常的坐在床榻边守到天明。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束阳光照进屋内的时候,被困在梦里的叶浅,感觉心中涌进源源不断的暖意,身上的寒冷渐渐消失了,头顶上方有微弱的光照进来

      她缓缓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榻上,环顾一圈房间四周,虽简陋却干净整洁,貌似是在农户家里。回想着梦里的种种,她依旧心有余悸,那些灭门的黑衣人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抢夺这块玉坠?一堆理不清的思绪在脑海里如藤曼穿梭,叶浅伸手揉了揉隐隐发痛的额头。

      不对....她不是从峭壁上掉下来了麽?还有....凤云瑾?

      她忙撑着坐起来,刚准备下床去找云瑾,不知是起得太急还是怎样,忽而心口闪电般的袭来一阵刺痛,却又转瞬即逝,喉间顿时涌起一抹腥甜,她慌忙拿起床边的帕子捂住嘴,看着帕子上泛黑的血液,她眸光顿时暗了下去,楞在了哪里。

      自己这是蛊毒发作的前兆麽?是因接下了刀疤男那一掌?

      此时,门“吱”的一声被推开,叶浅慌忙的将手帕藏在袖中,看着凤云瑾坐在轮椅上出现在门口,他的面容也消瘦了许多,此刻坐在木质的轮椅上,身着的青色布衣,虽不复凤倾宫那般清绝华贵,却给人一种清冷宁静的儒雅,不知为何,叶浅看着这一幕眼眶泛红,慌忙低下头...

      ...自己还该不该再回应他?为什么在他拒绝自己之后又为了自己连命都不要?让她好不容易寂灭的心又重新燃气一丝希望,可若自己抓住这一丝希望,会不会又带给他绝望?那个墨千舞说他已是她的未婚夫,她还该不该......

      短短一瞬,她脑中百转千回....

      “阿浅,你醒了?身上可还有不适的地方?”凤云瑾见昏迷多天的人儿终于醒了过来,他忙推动着轮椅过来床榻边

      叶浅收敛了情绪,抬头望着他,不复刚刚的欣喜。只是木讷的摇了摇头,凤云瑾望着她,将手里的粥端至跟前,柔声道:“你睡了这么久,一定饿了。我正好熬了些清粥,你尝尝”

      他又如当初在凤倾宫那般,如沐春风的语气足矣融化听者的心 ,让人生不起气来。

      叶浅望着面前的粥,视线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她一直以为像他这样的手,多是舞文弄墨,执剑耍枪。不曾想,竟然会为了她下厨。想到自己昏迷的这些天,他一直这样尽心的照顾着她,她长睫微颤,强自压下心头的悸动,说出的话,却不带一丝感情。

      “凤倾公子,你既不喜欢我,就没必要再对我好,更不必舍命救我。撩拨一个人去动心,然后又拒绝,很有意思麽?”

      凤云瑾端着粥的手僵在了哪里“阿浅...”

      “您救了我,我很感激,我出去后会通知追风他们来找你的,告辞!”

      叶浅害怕他说出让自己心软的话,抢答道,语毕,忙掀开被子从床上起来,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披上衣服逃也似的出去了,她生怕自己多在他面前呆一刻,这些伪装会尽数崩塌。

      凤云瑾转动轮椅追到门口,哪里还看得到那一抹人影。可她身上伤才刚好。想到此,他快速的向门外追去,看见收留他们的王婆,急忙问道“王婆婆,您可看到与我一起的那位女子往哪个方向而去?”

      王婆婆刚一抬手指去,便只听到一句“多谢”面前俊秀的青衣男子便已往那边而去,她摇头叹气,哎,这些年轻人啊

      凤云瑾双手转动轮子,推着轮椅走出好久,直到落日夕垂,依旧没看见叶浅的声影,他望着自己此刻身处的林间小道,抬头看了看即将落下的夕阳,内心泛着苦涩,看来之前参加宴会前对她说的话终究是伤了她,让她以为自己别有所图,是个逢场作戏之人。甚至在落崖那一刻,她拼命去解开腰上的银索,宁愿死也不想被自己所救……

      思及此,胸口也不适时宜的闷疼起来,他捂着唇一阵轻咳,惊起了林间几只飞鸟,原来连这些鸟儿也不愿与他这般残病之人呆在一处。他固执的转动轮椅继续往林间深处而去,丝毫不顾及自己早已泛白的唇色和心口蔓延上密密麻麻的疼痛

      轮椅碾压在落叶上发出吱吱的声音,突然,咯噔一下,轮子卡在了地上的水坑之中,他用力转了几次轮子依旧卡在哪里,似乎连轮椅也与他较劲起来。努力了几次以后,他颓然的靠在椅子上,呼吸急促,脸色变得越发苍白透明起来

      小时候那种空洞的无力感又蔓延在心头,自己若是离开了轮椅,连行路都做不到。这样的他,别说是阿浅,就是他自己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活着多余。若不是背负他答应母亲的事情,他恐怕连活下去的欲望都没有。二十多年来,他从未懈怠,一直用责任来鞭策自己,为了抗起凤倾宫的重担,完成母亲的托付,他努力活着,像正常人一样的活着。

      他很少出凤倾宫,本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喜欢任何人,更也不想拖累任何人。直到生命的尽头,然后静静的死去。可是她却像一道意外的光,两次措不及防的闯进了他的生命,犹记得她从大火里救出他,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我看得出你在很努力的活着”

      是啊,他一直……都在努力的活着,为了她儿时的那一句鼓励,

      他望着已经落山的太阳,轻轻闭上眼,心头无比怆然,几乎一整天了,阿浅若是找到出路,想必早就已经离开了。林间的风略带凉意的吹了过来,掀起他的衣摆,他压抑着轻咳了几声,任由心上窒息感蔓延。

      自落崖以来,他所有的强撑,似乎在这一刻,都尽数崩塌,仿佛连灵魂也被抽空一般。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而来,像黑云笼罩光明,要将他全部吞噬。

      腿上因为落水受寒,被凉风一吹竟然也刺痛了起来,像是被密密麻麻的蚂蚁啃噬一般,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就这样静静的躺在林间死去也挺好

      那样……就再也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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