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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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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说完,忽觉周围一切都豁然明亮。
沈廷炤虽不近女色,但从来不缺心仪他的女子。当年他连中三元游街时,就险些没被 。但他从不知,亲眼见到姑娘家心悦自己居然是这样……令人愉悦的滋味。
偏偏陆幼宁还懵懵懂懂应和他:“嗯,姑娘喜欢大人。”
她说着脸上的红晕更深了些,仿佛也知道不好意思似的。
青黛却被单独留下了。
她今日是被特意叫来的,因知道沈廷炤不待见她,但凡陆幼宁去静思堂,都是丹桂甘草她们陪同,她都不敢跟过来。青黛心中惴惴,也不知沈廷炤找她究竟想说什么。是关于三七的,或者是与陆幼宁有关,她一时猜不透。
屋内只有他们两人,就连六安都被屏退了。
沈廷炤坐在案前,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公文,青黛被晾在一边,只能心情煎熬地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等得快要麻木时,突然听他问:“她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果不是沈廷炤突然问起,青黛几乎都快要忘了陆幼宁过去的模样。
从前的姑娘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让她一时有些答不上来。
她搜肠刮肚地形容了半天,陆幼宁无非貌美有才气,博览群书,谈吐有致,侍奉父亲恭敬和顺,对下人也温柔亲切,浑身上下没有一样不好的,听上去也只是个面目模糊的普通闺秀。
沈廷炤听了几句,就失去兴趣。不过想到小傻子,他还是耐着性子又问了一些诸如衣食住行的日常琐事,逐渐拼凑出一点陆幼宁早年的经历。
当年青黛到陆家时,陆幼宁也有八岁了,那时夫人陈氏早已过世,她跟在陆通判身边便已跟个小大人似的,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同龄的青黛被她一衬,只是个笨笨呆呆的乡下小丫头。
陆通判虽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她,但因忙于公务,大多数时间没空陪伴女儿,却也从未见陆幼宁抱怨撒娇。
她聪明早慧,一个人自顾自地读书吃饭跟小丫头玩,还常常反过来关照父亲的衣食饱暖,料理家中杂务;随着年龄渐长,逐渐能与父亲探讨学问。
偶尔陆通判不那么忙的时候,也会在接待旧友时让她陪同,或是父女一同出去巡视民情,亦或是游山玩水。在他的熏陶下,陆幼宁身上既有闺秀应有的沉静温柔,亦十分通晓人情世故,完美得像一尊无暇的玉人。
只是陆幼宁还是她的时候,青黛鲜少见她哭过。她性子恬淡喜笑,鲜少有流泪、发怒的失态,就像当初陆通判出事后那段日子,她虽然形容憔悴,却还是能冷静地帮父亲操持好身后事。
说到这里,青黛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尽管一直以来朝夕以对,但或许她从未了解过真正的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那张柔美沉静的面孔下曾经隐藏的许多情绪,她都已经无从得知了。
沈廷炤静静听完,清俊如玉的面容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在想别的事。他忽然道:“……待七皇子婚礼后,七皇妃会认她做妹妹,认亲的事会等到那之后。”
起初他是想让沈王氏认她做义女,以后她便可名正言顺地一辈子留在府里。
后来之所以一再拖延,是想等周仪宁做了七皇妃后,再认她做姐妹,有了这些,无论她痴傻与否,都不会再有人敢随意轻视于她。
然而昨夜察觉到她的心意后,沈廷炤忽然觉得这样不妥。
小傻子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像一个有七情六欲的正常人。她渐渐会懂得礼节羞耻,或许有一天,她也能分辨出自己的心意。
若是这小傻子撒娇缠着要留在他身边,他只怕也不忍拒绝她的一片心意。
后院多年无人,一个虚名而已,她若是喜欢,给了也无妨。只是这么多年来为避免麻烦,他从有过妻妾,忽然要行嫁娶,只怕会引来有心人的注意。
值此多事之秋,他无暇顾及府内,实在不愿让任何人把目光投在她身上。
沈廷炤缓缓闭眼,不着急,不着急。他还有大把时间,足以考虑得更加周全。
他在沉思之际,迟钝的青黛终于从往事中回过神来。
她慢慢意识到,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是在向她解释他对陆幼宁的安排。以两人身份地位的差距,其实他远没有必要对她一个丫鬟解释这些。
可他还是说了。
青黛跪在地上深深地叩首。
或许,她可以放心地走了。
……
等青黛回到山月居后,陆幼宁还没睡。脸上的热意好像还是没有褪去。哪怕人已躺在被子里,她还是忍不住回想大人今晚与她说过的话。
青黛小声问:“姑娘,你睡了吗?”
她赶紧道:“没有。”
青黛仿佛下定决心般,轻声道:“……姑娘,奴婢觉得好像可以嫁了。”
三七和青黛的婚事隔天就传遍了沈府。
原本这些日子过去都没动静,沈王氏还以为这桩婚事已经告吹,突然听说沈廷炤这边同意了,顿时喜出望外,立即决定要亲自帮忙操持这桩婚事。
大抵这个年龄的妇人都爱保媒拉纤,虽说她最初没安好心,可到底是她头一次促成一桩婚事,一时竟也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抛在脑后,兴高采烈地拉着胡嬷嬷等人商议起细节来。
沈廷炤知道她在这府里整日待得无聊,便虽她去了。
青黛的家人去世多年,三七也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他幼时被一名武师捡到,自此跟从对方习武。然而十几岁时,他师父就被贪官污吏所害,他只身一人到处漂泊,途中遇到了沈廷炤。
两人以主仆身份结伴上京,沈廷炤发迹后,替三七报了师父的仇,他也因此一直留在沈廷炤身边做事。因这中间有这一段彼此扶携的情分,三七与六安等仆从还是不同。
他私下里也曾问过三七:“你想娶青黛吗?”
三七想也不想道:“想。”
“为什么?”
三七瓮声道:“想娶媳妇还要问为什么吗?”
沈大人难得被人噎了一下。
不过他也知道三七的性子,怕不是个还没开窍的,也不知那丫鬟怎么点头同意了。不过双方既然你情我愿,便可择日拟定婚期。
沈王氏跟胡嬷嬷等人翻了老黄历,在五月上旬挑出个顶好的日子。
没想到隔天就传来消息,永平帝等不及要看七皇子娶亲,命钦天监把婚期定在了同一日。
皇子的婚礼何其盛大,再加上有层层关系在,到时候沈廷炤和陆幼宁都免不了要看热闹,青黛出嫁便只好改作下旬的良辰吉日。
这样一来,五月里陆幼宁的身边竟然是接连有两桩喜事。
榴花欲燃。
转眼就到了周仪宁大婚前夕。
按京中习俗,出嫁当日清晨,家中姐妹总要陪伴梳妆。
周仪宁跟同父异母的妹妹周惜瑶关系并不好,索性就把找来陆幼宁在旁作伴。长兴侯险些为此大发雷霆,可在听说陆幼宁是沈廷炤的人后,愣是半天都没能再说出个不字。
而那对母女自然也知道,等周仪宁做了皇妃后不回头找她们算账就不错了,自然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兴风作浪。
大婚当日,屋外天还未亮,她人就已坐在昏黄的铜镜前等待梳妆了。
陆幼宁坐在她旁边的楠木圆凳上,双手托腮看着七八个宫里来的女官忙里忙外,有的手脚麻利地为她绾发上妆,有的捧来凤冠配饰侍立在旁,光梳妆就足足花了两个时辰。
待凤冠终于落在周仪宁乌黑的鬓发上时,她不由得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姐姐好看。”
可不是么,周仪宁本就生得一副明艳大方的相貌,这段日子终于压过长兴侯继室母女一头,总算一扫多年的郁气,眉眼舒展,稍加打扮,足以容光照人。
再加上皇妃的翟衣凤冠何其华贵,不说金线绣织的繁复纹样,只看她头上珠钗花树颤巍巍含着的每一颗浑圆珍珠,在烛火下宝光粲然,让人莫敢逼视。
她双颊浮上红晕,嗔道:“少来拿我打趣,怎么能比过你。这凤冠戴着不知有多沉,等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话一出口,她顿觉失言。
小傻子这一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戴上凤冠霞帔,堂堂正正嫁进别人府里。
沈廷炤待她固然好,可想来也绝不会放她嫁给旁人,又不肯把人名正言顺地收拢在他的羽翼下,让旁人看了只能心里轻贱陆幼宁。
陆幼宁不知道她的心事,好奇地问:“姑娘也要嫁人吗?”
周仪宁只好含糊其辞:“女子到了年龄都要嫁人的。”
许是看出她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作讨论,陆幼宁转而问她:“七皇子好吗?”
周仪宁下意识看了看身旁的女官,迟疑道:“我也不知道,但想来应该不坏。”
其实她也从未见过七皇子本人。
据说他早年不受宠爱,很少在人前露面,后来则一直在宫里,不过自从他在朝野上下显露头角以来,素有人称其有先太子遗风,仁爱恭俭。
往年皇子婚礼,内库、光禄寺乃至户部至少也要准备小半年,还要与群臣议定婚期。而这一回他们婚期本就定的仓促,再加年初接连赶上河南水灾、突厥异动,七皇子忧国忧民,要节俭大婚开支,私下里不忘托人告知周仪宁。
这样顾及她的感受,想来是个不难相处的人。
七皇子与周仪宁的大婚在一片繁华热闹中结束。
数日后,青黛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