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葵花开》雨文慧

6、第 6 章

　　小葵趴在课桌上，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对话，看着看着屏幕便暗了下来，她点了下屏幕，又亮了起来。
　　“怎么了？”
　　绑着马尾的张和恩靠过来，关心她最近有点闷闷不乐的好友。
　　“也，没什么啦……”
　　小葵有气无力地回答，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妳最近都在看什么啊？”张和恩把头凑到手机前。
　　屏幕上是相当僵硬的对话内容。
　　不外乎就是今天做了什么？今天花了一小时复健。很棒要记得持之以恒。要记得吃药。好。晚安……诸如此类，类似远距离长期照护的病患关怀内容。
　　“这有什么好看的啊？”张和恩知道这是小葵和那位洋房少爷的讯息。“爱欺负人的大少爷走了不好吗？”
　　“嗯……”
　　“今天对面便利店的冰淇淋买一送一，放学后一起去吃吧！”
　　“好……”
　　上课钟响，小葵才有气无力地把手机放进背包。
　　张和恩也回到座位上，趁老师还在写板书，偏过头看了眼小葵；她专心地抄着笔记。
　　小葵很少心情不好，更别提忧郁烦闷了。小葵的葵是向日葵的葵，从她认识小葵以来，即便是遭遇重大事件，她都很少藏着忧愁不排解。但自那位大少爷走后，小葵动不动就看着手机在发呆，活脱脱是与男友远距离分别的忧伤少女。
　　虽然她没看过那位大少爷，但听小葵讲的内容，张和恩觉得那位大少爷个性有够别扭的，如果那是她的病人，她可能会忍不住在抽血或注射时故意下错针。
　　她不懂小葵在挂记什么？
　　张和恩从店员手上接过冰淇淋，一只交给小葵。两人在店里找了座位，慢慢舔着牛奶糖口味的冰淇淋。
　　“小葵，妳该不会是喜欢那位大少爷了吧？”张和恩说出心中的疑问。
　　“啊？”小葵终于从若有所思中醒来。“我为什么要喜欢少爷？”
　　“那妳怎么最近老看着跟他的对话内容？”
　　“喔……”小葵想了想，决定避重就轻。“严格来说，少爷算是我的第一个病人，我原本准备了不少帮助他复健的资料，没想到他待了不到一个礼拜就离开了，坦白说我有点失落。”
　　其实她听妈妈说，二小姐回去后在陈家过得不算好，可是为了儿子不得不暂时低头，毕竟离婚官司还没有明朗的结果，任何轻举妄动都有可能成为对方攻击的武器。
　　她因此担心少爷后续复健的心理状况。
　　“这样啊……”张和恩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妳喜欢上人家了。”
　　小葵皱着眉头。“我不会喜欢少爷的。他是林爷爷的外孙，这样多奇怪啊！”
　　“不过，人家都走了，妳也没薪水可领了，还要远距离照护吗？”
　　“嗯……”
　　小葵皱着眉，舔着冰淇淋，彷佛那是苦瓜口味。
　　跟好友分别后，小葵踩着脚踏车回家。
　　夕阳余晖金光灿烂地照亮前方的道路，小葵停下车，拿出手机拍下，她满意地看着照片并发送出去，对方也很快回复她。犹豫了一下，小葵也把照片传送给士瑾。
　　想说的话删删改改，终于还是发出去了－－
　　今天的夕阳很漂亮。
　　士瑾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和照片底下不咸不淡的话语。
　　从他离开后，小麻雀每天都会问候他。多半是很制式的，像是：吃药了吗？今天的复健还顺利吗？今天的复健内容还好吗？
　　让他有种跟护理师对话的感觉，所以他的回答也很制式：吃了。还好。今天是用跑步机。诸如此类。
　　只有在打电话时，她才会恢复原本的吱喳模样。
　　“你知道吗？今天学校对面的便利店有牛奶糖冰淇淋买一送一。”
　　“不知道。”班上的女生不可能去吃便利商店的冰淇淋。
　　回来原本的家后，士瑾也恢复回学校上学的生活作息。
　　“好可惜。不然你就可以约好朋友一起去吃了。”
　　“我不觉得他们有闲情逸致去吃冰。”
　　士瑾不开灯，直接步向房间。
　　“为什么？是要去补习吗？”
　　“差不多。”他拉下制服的领带，将背包放在书桌前。“好吃吗？”
　　房间里没开灯，他坐上窗台，借着窗外的霓虹灯火听她的电话。
　　“好吃！你收到照片了吗？”
　　“看到了。”
　　“漂亮吧？”
　　“还好，不就是夕阳。”
　　“哎……少爷你没听过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就是因为它转瞬即逝所以才美啊！”
　　“明天也会有夕阳。”
　　“但是明天的和今天的是不一样的，就像昨天的我和今天的我是不同的。”
　　“吃了冰淇淋和没吃的差别吗？”
　　“对……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就是……”
　　“Ｌｉｖｅ　ｅｒｅｒｙ　ｄａｙ　ａｓ　ｔｈｅ　ｌａｓｔ　ｄａｙ　ｏｆ　ｌｉｆｅ．”
　　“什么？”
　　“把活着的每一天看作生命的最后一天。”
　　“……也没那么严肃啦……比较像是，人生是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会拿到哪一种，像我就比较喜欢牛奶巧克力，少爷呢？”
　　“我不喜欢吃巧克力。”
　　“喔……”
　　尴尬沉默。始作俑者却毫不在意地准备再见挂电话时－－
　　“对了，少爷你不是学过乐器？”
　　“……小提琴。”士瑾佩服起小麻雀对延续话题的毅力。
　　“那音乐会要送什么花比较好？”
　　“妳要去听音乐会？”
　　“应该算是发表会吧？”
　　“妳要送谁花？”
　　“朋友！多年的那种！我要送什么比较好？”
　　士瑾想了一下最近班上女生流行做花束。“干燥花。最近流行那种。”
　　“好，谢谢少爷！……少爷你到家了吗？”
　　“嗯。”
　　“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晚安。”
　　话抵在舌尖上，士瑾抿着唇，应该要说却又不想说。
　　“少爷？”
　　“……没事，晚安。”
　　挂掉电话，他终究没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他困惑自己的行为，当初离开前答应她的话不过是随口一说，她却坚守约定，日日关心，搞得他光是有不要她再打电话来的想法都充满负罪感。
　　既然他都离开外公家了，小麻雀应该也失业了，现在她的行为完全是在做白工。
　　他不明白麻雀的思考模式，可是他也不明白自己的－－看着手机的待机画面换成那张金光浪漫的乡间小路。
　　士瑾忽然想起她原本排的复健计划其中之一，是早上跟她一起骑脚踏车到学校。
　　如果是骑在那条小路，或许也不坏。
　　他可以想象她精神奕奕地喊着早安的样子。
　　士瑾不自觉地扬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