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葵花开》雨文慧

30、第 30 章

　　隔天，小葵继续请假，林蔚生只叮嘱她要照顾好身体。
　　吃过药，她躺在床上，脑中浮现昨天士瑾抱着她的画面，才后知后觉地开始心跳加速，可惜因为发烧的关系，她只记得士瑾身上那带着衣物柔软精的气味，其余的都模模糊糊。
　　她既窃喜又扼腕，却也带着罪恶感。明明知道他喜欢的是别人，她这样真的好吗？
　　可是士瑾喜欢的是江安然，那么不管她做什么都不会动摇他，这不过是一个暑假的短暂暗恋罢了。
　　一个转念，让小葵既安心又消沉。是的，他喜欢的是江安然。
　　他眼里的温柔是对待朋友的亲切，饭后帮她多留一份水果甜点是对待朋友的体贴，在她生病时的种种是对待朋友的关怀。一旦跟士瑾熟稔后，就会发现他对待朋友真的很好。
　　有时候看士瑾跟于介城的互动，让她不禁羡慕于介城，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士瑾对于介城几乎毫不设防，如果再加上江安然，他们三个一定是默契十足得热烈互动，一想到那画面，小葵就落寞地笑了。
　　真好！能跟喜欢的人一起长大，她真羡慕江安然。
　　小葵就在思绪起起伏伏中恍惚睡着。
　　等她再醒来时，士瑾正坐在前方的椅子上看书，彷佛是在梦中，她半睁着眼眸茫然地看着他坐在自己的书桌前。
　　士瑾却是一眼瞥来发现她半梦半醒的模样。
　　“醒了？”他放下书，好笑地看着小麻雀呆茫的模样。
　　“嗯……”她脑子还没运转，继续窝在床上，懒洋洋地问：“你怎么会在我房间里？”
　　“外公大清早带着邓嫂去渔港买了一堆海鲜，让我送过来一些，刚好毓芬阿姨要出门，她叫我先别走，等她回来。”士瑾流利地说着无懈可击的借口。
　　“喔……谢谢。”小葵慢悠悠地下床。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粥，毓芬阿姨有留粥在厨房，我帮妳端进来。”士瑾体贴地说。
　　“没关系。”小葵慢吞吞地走着。
　　“妳不躺着，要去哪？”士瑾帮她开门后，便一路跟着她。
　　小葵到了厨房，士瑾以为她要先吃药，找了杯子倒了水后，小葵却端着一杯果汁送到他面前。
　　“请用。”
　　“……谢谢。”原来是要招待他。
　　礼貌性地抿了一口果汁，便见小葵懒懒地坐上高脚椅，慢条斯理地拆开药包，一颗一颗地吞咽药丸，一杯温水被喝个精光。
　　士瑾欣赏着眼前的慢动作短片，觉得这样也可爱。为了掩饰唇边挡不住的笑意，他拿着果汁一下一下地啜饮。
　　“要不要帮妳装点粥？”士瑾温声询问。
　　小葵点点头，本要下椅子自己来，却被士瑾拉住手。“我来就好。”
　　只见他顺畅地从烘碗机里取出碗匙，盛了小半碗给小葵端过去。
　　“你怎么知道我家的碗放哪里？”小葵好奇。
　　“毓芬阿姨交代我时，就进来厨房大概看一下。”
　　“喔……”小葵舀着粥慢慢吹凉，回想当初自己在二小姐的指挥之下准备晚餐，却还是搞不太清楚他家厨房的配置，便笃定地说：“你一定学什么都很快上手。”
　　“还好吧！我脚踏车就学得很慢。”
　　“真的吗？”小葵疑惑地看向他。
　　“我小时候很怕跌倒，所以一直到小学三年级都不会骑脚踏车。”士瑾一边说，一边剥着荔枝。“一直到升四年级的暑假才学会的。”
　　“然后呢？”小葵一边吃着粥，一边好奇地问。
　　“那年暑假，我妈和其他几位阿姨约好带我们这群小孩去轻井泽玩，那里算是乡村度假，大人们决定要骑脚踏车去玩，大家都会骑，只有我不会，妈妈本来要留下来陪我练习，是我另一个好朋友自告奋勇要留下来陪我，让妈妈和阿姨们带其他人先去附近逛逛。”士瑾仔细地剥着红色外皮，露出了晶莹的果肉，然后小心地把白玉果肉挤到白釉陶碗里。
　　小葵想了一下，这位好朋友应该不是于介城，便问：“是女生吗？”
　　士瑾正撕着果肉上的薄膜，头也不抬地说：“嗯，就是妳之前提过的江安然。”
　　见他提起，小葵便关心地询问：“我听小理说她去美国念书了，最快也要年底才会回来，要分开那么久，你一定很想念她吧！”
　　“也还好。”士瑾专心地剥着荔枝，语气淡然。
　　小葵端详士瑾平静得超然的表情，不禁佩服：“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很舍不得，可能天天都要视讯。”
　　“安然是去念书，总是会回来的。”士瑾不禁好笑她严肃皱眉的表情，彷佛分别的人是她。
　　“是没错，可是要跟喜欢的人分开那么久，总是很舍不得的嘛！”看着他的淡泊，小葵总觉得他应该比表面看到的更想念江安然；毕竟士瑾是个把温柔藏起来的人。
　　“嗯。”士瑾正专心地剥荔枝，便随意地应声。
　　等他剥好一小碗荔枝送到小葵面前，擦着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刚才话语里的奇怪处。
　　“喜欢的人？谁？”他把叉子放到小葵手边。
　　“江安然啊。”
　　看她碗里的粥也吃得差不多了，士瑾便问：“还要吗？”
　　她点头，士瑾便再舀了一小碗，送到她面前，问：“谁跟妳说我喜欢江安然？”
　　“小理。”她说得理所当然。
　　“可是我又不认识他，妳怎么就相信他说的？”他觉得这思考逻辑荒谬得很。
　　“小理认识江安然，他们同一个钢琴老师，以前还同一个琴室练习。”她说得振振有词，坚定维护小理的发言立场。
　　“这样吗？他是怎么说的？”隐隐然冒出一丝烦躁的情绪。
　　“他说你们一起长大，感情很好，周围的大人都认可你们来往。”
　　“妳和黄志兴从小学就同班，一起长大，感情很好，所以妳喜欢黄志兴啰？”士瑾不答反问。
　　小葵马上就皱起眉头抗议：“我跟他之间才没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我们是很单纯的青梅竹马。”
　　“我也是。”士瑾接口：“我跟安然也是很单纯的青梅竹马。”
　　“喔……”小葵安静下来，吃了几口粥，又想起。“可是小理说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
　　看来他跟那个姓周的一定八字不合！
　　士瑾按耐着想要怒骂的烦躁，慢慢地说：“喜欢的感情不一定只有男女吧？小孩对妈妈，朋友跟朋友，这些都是喜欢的感情啊。妳明白吧？”
　　小葵点点头。
　　“我跟安然之间的喜欢，就是属于家人跟朋友之间的喜欢，跟介城是一样的。”
　　“家人吗？”小葵剎那清晰，因为她跟张和恩之间比起朋友，更像是姐妹。
　　“嗯，我是独生子，从小我们就在一起，比起朋友，我觉得安然和介城更像我的手足。”
　　“喔……”她低头继续吃着粥，等吃完，才抬起头看着士瑾，说：“那你一定很想念她。”
　　士瑾无奈地看着她，这种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的无言以对，怎么老是发生在他们之间。“我对安然真的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喜欢。”
　　“我知道啊。可是想念一定会有的吧！如果今天和恩出国念书，我一定会想念她的，天天跟她视讯，关怀她适不适应，不是说人在异乡倍思亲吗？”小葵贪婪地看着眼前一整碗剥好的荔枝，涎着笑脸问：“我可以吃了吗？”
　　本来那碗荔枝就是剥给她吃的，正要答应时，士瑾转念一想，坐在小葵面前，一伸手把白盈盈的荔枝往自己收，皮笑肉不笑地问：“我呢？我明年也要出国念书，妳不会想念我吗？”
　　眼睛盯着荔枝的小葵，不假思索地说：“会！当然会！你是比朋友再重要一点的朋友，我当然会想！”
　　士瑾满意地扬起嘴角，把荔枝送到她面前，看她吃得开心，不忘叮嘱：“别忘了妳刚刚说过的话。”
　　“啊……”小葵嘴里含着圆滚滚的荔枝，思索自己刚才的话。
　　“天天跟我视讯。关怀我过得好不好。”士瑾扳着指头数。
　　小葵微怔。“……你出国我还可以跟你联络吗？”
　　“也可以换我跟妳视讯，问妳实习的状况如何？”士瑾粲然一笑。
　　“你怎么知道我明年要实习？”小葵瞪圆了眼。她完全没说过自己在学校的情形啊？
　　士瑾得意地轻哼。“妳可以有我主治医生的电话，我就不能知道妳的事情吗？”
　　“……可以……”小葵讷讷地响应，随即低头食不知味地咬着荔枝；一颗心却因为他的话而扑通乱跳。
　　她以为只有自己想要知道他的一切，她不知道原来士瑾也会对她的事情感到兴趣。她以为自己只能有期限地陪伴他，她不知道原来士瑾也想继续跟她连络。
　　“怎么了？”士瑾好笑地看着她一脸的不敢置信。
　　小葵一抬眼就撞进士瑾笑意盈盈的眼眸里，眼眸里依稀有个她。空气忽地变得稀薄。
　　“……荔枝。荔枝太好吃了。”她叉起荔枝，保持镇定地说。
　　荔枝还没吃完，邓毓芬就回来了，一进门就弯进厨房，放下手上什物，伸手探了探小葵的额头，皱眉说：“嗯……还是有点烧。吃药了吗？”
　　小葵点点头，邓毓芬爱怜地摸摸女儿的头，接着从购物袋里捞出一杯果汁，递给士瑾。“现打的木瓜牛奶，喝喝看！”
　　士瑾听话地插上吸管，喝了一大口，冰凉香甜，点头赞美。
　　“毓芬阿姨，我先走了，晚点朋友要回去，我得去送他。”士瑾喝完饮料后才起身。“木瓜牛奶很好喝，谢谢毓芬阿姨。”
　　“不客气。你自己回去小心点。”
　　“好。”
　　士瑾正要向小葵道别，她却站起身，问：“你是要送于介城吧！我也要去！”
　　士瑾不太赞同地说：“妳不舒服就待在家多休息吧！”
　　小葵转头看向邓毓芬。“妈妈，我可以去吗？”
　　“嗯！自己出门小心点。”邓毓芬头也不回地切着芒果。
　　“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
　　小葵一溜烟地冲回房间换衣服，不到三分钟就背着小包包出现了。
　　“我好了！走吧！”
　　出了大门，小葵正要牵脚踏车时，士瑾说：“我载妳吧！”
　　“不用啦！我好多了，可以自己骑。”小葵无所谓地挥挥手。
　　“上、车。”
　　士瑾加强了语气，小葵只好停下自己的动作，乖乖坐上后座，却还是问：“那我怎么回来？”
　　“我会送妳。”
　　“喔，那就麻烦你了。”小葵小心翼翼地说。经验告诉她士瑾突如其来的体贴总是有原因的。
　　士瑾回头看着她两手抓着后座上的把手；注意到他的视线，小葵疑惑地问：“怎么了吗？”
　　“妳坐好了吗？”
　　“嗯。我们走吧！”
　　“……妳确定妳坐好了？”
　　小葵低头看一下自己，随即坦然地点头。“我都好了。”
　　“嗯……”既然她没有意识到，士瑾也只能黯然踩动自行车轮。
　　七月底，骄阳如炽不足以形容这高张的火伞，地面烫得连蚂蚁都躲在窝里闭门不出，士瑾却硬是不回洋房大宅，载着小麻雀转往热闹的街区。
　　“……你要去哪？”小葵看着沿路景物觉得疑惑，这不是往白色洋房的路。
　　“去买点伴手礼。”他毫无罪恶感地抛下尚在外公家等他回去的好友，直率地问：“妳有推荐的吗？”
　　“牛舌饼，可以吗？”
　　“可以吧！”反正重点不在买东西。
　　“我知道有一家老店，旁边还有间绵绵冰店，我们可以买完再去隔壁吃冰！”小葵兴致勃勃地提议。
　　“好啊！报路吧！”
　　“沿着这条路直走，要转弯时，我再提醒你。”小葵开心地拉着士瑾的衣角指着方向。
　　士瑾微微一笑，故意往路边的窟窿骑去，一个颠簸，吓得小葵反射地抱住他，不待松开，士瑾赶紧说：“抱好我，免得摔下去了。”
　　小葵不说话，面上红红的，不知是晒的还是羞的，双手不敢真的抱住，只是虚虚地拉着衣衫的腰间。
　　随之又一个窟窿，小葵的两只手颠得抓住了士瑾。
　　“不是告诉妳要抱好吗？”士瑾得意地笑。
　　小葵屁股痛得大喊：“这条路有这么烂吗？”
　　“我怎么知道？”士瑾不忘叮嘱：抱好喔！
　　她内心挣扎了一下，便伸直手放在腰侧，略显不自在，只好说话分散注意力。“你累了就换我喔！”
　　“妳可以不要这么煞风景吗？”生了病还想着要载他呢！哼！
　　“有吗？”
　　“有。”
　　小葵乖乖闭上嘴，转头看向沿途熟悉的景色，此刻竟看起来耀眼夺目，让人心情极好！
　　“小麻雀。”
　　“嗯？”
　　“妳怎么这么安静？”
　　“你不是说我煞风景？”
　　“可是我一直踩脚踏车会无聊啊！”
　　“那要换我载你吗？”
　　“……妳怎么老想要载我？”
　　小葵讨好地笑着说：“当然是关心你嘛！”其实是怕你累。可是老实说的话，她可能会被丢在路边。
　　简单的一句话，士瑾却觉得心头暖洋洋的。
　　小葵忽然想起他曾说自行车是江安然陪着他练习的。“我问你……你为什么没载过江安然？”
　　“我怕摔到她。”
　　风沿着前方一阵一阵吹来，吹散了闷热，吹开了心绪。
　　“安然那时已经开始参加比赛了，我当时个子矮，怕载不动她，要是伤到手指头就不好了。”
　　“喔……”
　　小葵转念一想，幸亏自己没江安然那么细致，便开朗起来。“放心！我不怕摔！”
　　真是只傻麻雀！士瑾柔柔地说：“我不会让妳摔到的。”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饼店。
　　红砖瓦的老店面，招牌仍是数十年前的手写老式招牌箱灯，玻璃门望进去是木边框的玻璃展示柜，展示着刚出炉的椪饼和翻毛绿豆饼。
　　停好脚踏车，士瑾让小葵去马路对面的便利商店买两瓶运动饮料，待小葵走远后，他才拿出手机联络于介城。
　　“你去哪了？”于介城劈头就问。
　　“我有点事，还在外面，你先出发吧，晚点在火车站见。”士瑾简单交代。
　　“……你跟邓向葵在一起？”
　　“嗯。顺便买点东西给你。”
　　“你们什么时候和好的？……所以你昨晚跑出去就是去见她！”于介城的语气里满满的不可置信。“我们的玩翻夜店计划呢？”
　　“好啦，晚点见！”
　　士瑾讲电话时，眼睛不忘注意小葵的动向，等她买好饮料走出自动门时，他刚好挂断电话。
　　“来，给你！”小葵将冰凉的饮料递过去。
　　“谢谢。”士瑾一边踏进去饼店，一边问：“这间店该买什么？”
　　“绿豆椪。这家是正统的翻毛饼皮，林爷爷很喜欢吃这家的绿豆椪，我阿嬷也是。”小葵边说，边拿了两盒。
　　“还有呢？”士瑾帮她接过，又再添了一盒，顺手交给一旁的店员示意晚点结账。
　　“牛舌饼，薄薄脆脆的很好吃，我推荐黑糖口味。”
　　“好。”士瑾拿了两包黑糖口味和两包黑胡椒的。
　　“够了吗？”小葵问。
　　“差不多了。”士瑾点点头。
　　结账前，小葵看到一旁放着小花饼，眼睛一亮地拿了一罐。
　　“妳喜欢吗？”
　　“对啊！酥酥甜甜的。”小葵笑咪咪地把饼干罐放在自己拿的两盒绿豆椪上。
　　“全部一起结。”士瑾干脆地对店员说，并交代店员如何包装。
　　“不用啦！那是我自己要买的。”小葵快快从小背包里摸出钱包。
　　“妳那两盒不是要给外公和邓嫂的吗？”
　　小葵点点头。
　　“给外公的，当然是我付。我暑假回来还要麻烦邓嫂照顾我，当然是我付。妳的，就顺便一起吧！”士瑾笑着说。
　　“那我等一下请你吃冰。”
　　“好啊！等妳感冒好了以后，我们再一起去吃冰。“士瑾不忘补上：“去我们第一次吃的那家。”
　　像是约定了约会，小葵甜滋滋地笑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