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葵花开》雨文慧

21、第 21 章

　　火车在经过漫长的隧道后，豁然开朗，天光大放，广阔的海景壮丽地呈现在眼前。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音乐，介城看着窗外的风景，脑中想着是出发前妈妈告诉他的重磅消息－－士瑾的爸妈不离婚了，因为虹玲阿姨怀孕了。
　　嗯……就他所知，那位情妇秘书也怀孕了，难怪士瑾要跑回外公家，换作是他也想去世外隔离的地方，不过士瑾明年预定要出国念书，似乎再忍耐个一年也就不干他的事了，只是到时候小孩也出生了，一片忙乱，谁会好好送士瑾出国？
　　依照士瑾的个性，应该是一声不吭，自己打包行李，打点好一切，然后干脆地上飞机吧！
　　介城支着下巴看着窗外无垠的太平洋。
　　随着景色离海洋愈来愈远，逐渐进入平原后，绿油油的稻田边矗立着建筑物，随着建筑物愈来愈多，列车也到站了。
　　车厢内的广播声响起，介城关掉音乐，起身拿下背包，踏上月台，迎面袭来的热浪逼人，或许是邻近太平洋，空气中的湿度瞬间升高。
　　跟着人群穿过地下道，出了票口闸门，介城马上就看到士瑾了；鹤立鸡群，完全就是在形容士瑾，就算是靠着柱子等人也能吸引了好几位女性的目光。
　　“来啦。”
　　早已习惯他不嫌不淡的问候，介城倒是东张西望看不到小麻雀的身影。
　　“你的小麻雀呢？”
　　士瑾皱了皱眉。“她跟朋友去看演唱会了。”
　　“这样啊？”介城耸耸肩，开朗道：“没关系，反正明天就会见面了。”
　　士瑾猛地回头：你要住下来？
　　“可以住你外公家吧？”
　　“你的营队呢？”士瑾反问。
　　“你不去，我也就退了。”介城拿过士瑾手上的瓶装水，咕噜咕噜就喝光，顺手便丢进垃圾桶里。
　　士瑾不说话，只是拦了辆出租车。在车上，士瑾打了通电话告诉外公，朋友来找他玩顺便住几天，等下了车，打开大门时，邓嫂正好把客房打扫好。
　　士瑾向邓嫂简单介绍一下介城，便带他上去二楼的客房。
　　“哇，你外公家还蛮大的。”介城打开落地窗，向前方眺望，隐约看得到一点海。“而且视野良好。”
　　士瑾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背包。
　　“你不是说你今天有事？”介城问。
　　“嗯，晚点陪我外公去打牌。”
　　“麻将？扑克？”介城的奶奶喜欢打麻将，介城耳濡目染也喜欢围着桌子玩牌。
　　“不一定，外公就跟几个朋友一起玩拉密和扑克牌，大老二、□□、桥牌、抽鬼牌什么的都玩。”
　　“挺好的！老人家有自己的娱乐。”介城眼神一转。“你去参加老人聚会不嫌无聊吗？”
　　“外公的朋友也个几个同龄的孙子孙女，今晚都会去。”士瑾淡淡地说。
　　介城疑惑地看着他。“这种场合你不是不爱去？”
　　“是不爱去。”士瑾边关窗边说。
　　叩门声响起，邓嫂送来了冷饮和饼干、水果，就离开了。
　　介城一屁股坐下来，不客气地喝着饮料，吃着点心。“里面有你想认识的人？”
　　“之前跟外公一起去吃饭时，有打过照面，只是想找那个女生问点事情而已。”
　　“女的？”介城瞪大眼睛。陈士瑾终于想通了？不对！看他的表情活像要去讨债。介城转念一想。
　　“跟你的小麻雀有关系？”
　　士瑾表情古怪地看了介城一眼，便继续说：
　　“听说那女生把小葵推下游泳池，搞到她差点溺水。”
　　士瑾眉头深锁地喝着冷饮；介城饶富兴味地看着好友。
　　“你要帮她报仇？”多有意思啊！连安然搞小圈圈排挤别人都没说过话的士瑾，现在竟然要帮小麻雀报溺水之仇？
　　“别讲得那么江湖恩怨，我只是想搞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搞清楚了以后呢？也把她推下水去？还是给她点教训，让她不敢再随便靠近你的小麻雀？”介城摩拳擦掌地问：“你知道我会帮你的吧！”
　　士瑾白了他一眼。
　　“我只是要她向小葵道歉而已。”
　　这个答案太样版了，介城无趣地瘫回沙发里。
　　“你也一起去吧。”士瑾说。
　　“喔……”这种扑克牌聚会有什么好玩的呢……介城看着天花板这样想。

　　“哈，同花！”
　　介城欢欣愉悦地打出手上最后一组牌后，满意地端起一旁的饮料啜饮起来，顺便看一下士瑾那桌的进度；不知为何他手上剩下都是梅花和方块。
　　士瑾那桌都是女生，他这桌只有一个女生，偏偏这女生牌技不好，已经连输两局了，不过这女生并不在意，还是继续跟大家嘻嘻笑笑的；明显就是跟士瑾那桌的女孩子不同挂。
　　虽然他只是来作陪的，不过既然士瑾想帮小麻雀讨个公道，他也是可以顺手帮个忙的，毕竟小麻雀蛮可爱的，可爱就是正义，不是吗！
　　他伸手去拿输家整好的牌。
　　“我来洗牌吧！”他笑着对那个女生说。
　　“没关系。”女孩子回给他一个礼貌的微笑。
　　“换人洗，顺便换一下手气。搞不好下局就风水轮流转了呢！”他笑着说。
　　介城拿过扑克牌，熟练地洗牌并巧妙地把黑桃二放在最上面，发牌时技巧地把黑桃二发给那个女生，果然看到那女孩得意地扬了一下嘴角，不过弥补不了不佳的牌技，靠着上家的介城刻意的掩护，堪堪免于垫底的命运。
　　靠着几局一来一往的玩下来，女孩倒是跟介城有说有笑了起来。同桌的两个男生倒是识相，借口去帮大家拿饮料，留他们俩个在桌上。
　　“陈士瑾真受欢迎啊！”女孩瞟了眼围着士瑾的女孩们；那桌似乎放弃玩扑克牌改玩真心话大冒险了，听得此起彼落的欢叫声。
　　“他在学校倒没这么受欢迎。”介城老实地说。士瑾那不冷不热的应对，再加上跟安然的关系，没几个女生会想刻意接近他，当然分组跟换座位的时候士瑾还是很抢手的。
　　不过，他现下跟女孩子们有说有笑，那样子让介城有点不寒而栗。
　　“看不出来呢！”女孩笑着说。
　　“是啊……”介城话锋一转。“你们都是念同所学校的吗？”
　　“我跟嘉瑄她们只有初中同校而已，上高中后就不同校了。”
　　“喔，我还以为你们这群彼此都很熟。”
　　“以前是啦……毕竟爷爷他们常聚在一起打牌，我们当然也常聚在一起玩，只是，后来功课多，大家也就各忙各的了。”
　　听着女孩给的官方答案，介城轻啜口饮料，插起水果吃起来。
　　“这样啊……我刚好有个认识的人应该跟妳们都同过校，就不知道妳认不认识？”
　　“谁啊？”
　　“邓向葵。”介城笑着看向女孩。“认识吗？”
　　女孩收了笑容，淡淡地点了头。“她家跟林家有点渊源，大部分的人都知道。不过……我也只有初中跟她同班过而已……”
　　“她现在负责照顾士瑾，我们一起吃过饭，感觉是个开朗的女生。”介城吃着水果，神情轻松地说：“士瑾好像蛮中意她的，搞不好下次他会带邓向葵来也说不一定，妳们不介意吧？”
　　女孩瞟了眼士瑾那桌。几个女孩子依旧围着士瑾不知道在起哄什么。
　　“我们去楼下再拿点饮料吧！”她说。
　　介城跟着女孩起身，一起走到厨房。洁白干净的厨房，各式厨具一应俱全，方便主人招待客人用，中央矗立着一座八尺大中岛。女孩从橱柜里拿出几种糖浆，询问过介城后，便拿出玻璃杯打了两杯气泡水。
　　女孩靠着背后的工作台，接着之前的问题问：“你说邓向葵负责照顾陈士瑾……”
　　“士瑾之前动过心脏手术，邓向葵是他外公请来负责照顾士瑾的。”介城很快地回答。
　　“喔……”女孩低头想了一下。“那还是不要带她来吧……我怕她不舒服。”
　　介城看向通道外，确定没人走动，才问：“不舒服？妳们有过节吗？”
　　“……不是我，是嘉瑄，她跟向葵……在三年级的时候吵了一架，之后两人就没交集了。”女孩顿了一下。“所以我觉得向葵应该不会想看到嘉瑄。”
　　介城喝着气泡水，笑着说：“吵架是小事，再说初三都过去多久了。”
　　“……当时的状况有点激烈，嘉瑄把向葵推进泳池里，不让她起来还拿水管一直喷她，搞得向葵差点溺水，后来是老师和校长出面找来两边的家长才把这件事解决。”
　　“这不是吵架，是霸凌吧。”介城想了一下小麻雀那亮晶晶的眼睛和傻呼呼的笑容，不像是个会主动惹事的人，那么挑衅的人是那个叫嘉瑄的女生？
　　女孩沉默不语。“……其实，在那之前她们两个感情不错。”
　　介城轻笑：“都能推下水了，能好到哪里去？”他回想嘉瑄跟士瑾聊天的模样，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看不出来她手段那么激进……”
　　“……为了一个男生……”
　　介城轻吹口哨。三角恋啊，不晓得士瑾知不知道？
　　“所以是那个男生选择跟邓向葵在一起，所以才吵翻的？”
　　“没有……他死了。”

　　那个男生叫颜昭平，在十五岁那年被上游暴涨的溪水冲走，朋友当下立刻报警通知大人，但溪水湍急，终究是晚了一步，在经历两天两夜的搜索，尸体在出海口处被发现。
　　那天刚好是台风即将登陆前，招魂幡被风吹得烈烈作响，大风把海潮卷起，咸苦的海水味一波又一波，像眼泪一串又一串。
　　半年后，颜家便搬走了。
　　再过半年，颜昭平的同班同学们各自上了不同的学校，虽然彼此之间多少还会联络，但自毕业后从未办过同学会。或许是因为花样青春有太多新奇有趣的事在发生，也或许是不知该如何缅怀被留在十五岁那年的同学，尤其是在之后发生了那件事，更让人不知该如何面对那段苍白的夏天。

　　“我打听到的就这样。”
　　介城瘫在躺椅上，仰望满天星空。
　　“嗯，谢谢。”
　　士瑾就躺在另一边的躺椅上，也看着星空。
　　“你外公家的露台真不错！”介城找着话题说：“还看得到星星，乡下没有光害这点就是好！”
　　“嗯。”
　　“跟女孩子在这里聊天一定能聊进她心里，我以后要告白一定要选在露台。”
　　“嗯。”
　　“你嗯得那么顺畅，是做过了吗？”感受到好友的不经心，介城没好气地说。
　　“嗯。”
　　介城一整个从躺椅上弹起。“你在这里跟小麻雀告白？”
　　“嗯。”
　　“你怎么跟她说？”他的好奇被点燃，兴致勃勃地看着士瑾尚不足，他干脆滑过去。
　　“……我跟她说，能不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然后呢？”
　　“她说会一直陪着我。”
　　“然后呢？”
　　“看完流星雨，我就送她下楼到大门口。”
　　“啊？！”他一脸困惑，这流程明显跟他哥还有他哥那群猪朋狗友不同。“就这样？”
　　“不然呢？”士瑾反问。
　　“没有什么拥她入怀、深情一吻之类的吗？”介城试探地问。
　　“没有。”士瑾送上轻蔑的白眼，彷佛他污蔑了什么神圣的领域。
　　“那你好歹有牵着她的手送她离开吧？”
　　“没有。”士瑾的口气已经不耐烦。
　　“连我喜欢妳都没有，这算哪门子告白啊？”介城不禁为小麻雀掬一把泪，遇到陈士瑾这块木头算她倒霉。
　　“我说了！”士瑾也坐起身。“一直陪在我身边，难道不是吗？”
　　“告白是清楚明白地说我喜欢你、我爱你，难道安然不是这样跟你说的吗？”介城快嘴反击。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呆到连告白都不会？“你从小到大收到的情书难道没写着我喜欢你吗？我想更进一步认识你吗？”
　　“我要她一直陪着我！一辈子！难道还不够吗？”士瑾不耐烦地说。
　　“那是求婚，不是告白！”介城眼白都快翻到后脑勺了。“谈恋爱也要有个先后顺序！”
　　“既然就是她了，还分什么先后顺序！难道我还要温良恭俭让？作梦！”士瑾狠狠地说。
　　介城愣住了。
　　什么时候士瑾会这样露骨地表达自己的厌恶？
　　安然说她从来没看过士瑾脸上会有那种表情－－“介城你知道吗？我嫉妒那个女生，我不甘心！明明是我更早认识他的！”－－能够让好胜的安然说出这种话，他的确佩服小麻雀，不过如今看来他更担心是士瑾一厢情愿地投入情感，要是邓向葵根本没有那个意思要怎么办？
　　毕竟一直陪在身边那种看似天长地久的表白，不过就是昙花一现的情感罢了。
　　他们才十七岁而已，哪有什么天长地久！
　　世间除了麻雀，还有白鹭鸶、丹顶鹤、孔雀、鹦鹉……一大堆各式各样的花花鸟鸟，何必执着在邓向葵身上？
　　他原本以为士瑾不过是跟小麻雀玩个恋爱游戏而已。
　　事情似乎跟他原本预想的不一样。
　　介城沉默下来。
　　“……对了，”良久，士瑾艰涩开口：“你不要一直叫她小麻雀。”
　　“是你说叫小葵不行的，我才改叫小麻雀。”介城撒泼地踢了一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没在一起就管这么多！”
　　“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士瑾严肃纠正。
　　“我哥说没把我喜欢妳说出口，都不算告白。”介城也坚守底线。
　　“介国哥的我喜欢妳可以对每个女人说，那种告白根本一毛不值。”
　　“至少我哥甜言蜜语没有少过。”
　　“甜有什么用！还不是一个换一个。”士瑾轻蔑地说。
　　“对！”介城也鄙夷地看回去。“这世界只有你对小麻雀一心一意，至死不渝！”
　　士瑾笑了，随即又扳过脸。“不要再叫她小麻雀。”
　　“不然要叫什么啦！”烦死了！不过就是谈个恋爱，怎么还要管东管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