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千阳灿烂》一袋米

51、第 51 章

　　散场时，楚元将虞巷扶到了副驾上。
　　她玩一晚上累坏了，躺上座椅就睡了过去，一只手腕落在座位中间，坐在后座的王瑜歆和卢迪，都看到了那节欺霜赛雪般的手腕上写着“CHU”。平平淡淡的三个字母，偏偏用了鲜艳的口红，极尽艳丽旖旎，笔迹沉稳锋利，透着男人的征服欲和占有欲。

　　女人身上印了男人的名字。
　　就好像确定了归属。

　　CHU。
　　楚。
　　楚元。
　　楚元的虞巷。

　　楚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着快要冲出胸腔的心跳，脱掉身上的大衣，盖在她身上。
　　“真好啊，楚老师什么都有，什么都会，哎……”似睡似醒间，虞巷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你的世界，永远这么大。”
　　楚元怔了怔，低下头，为她系上安全带。

　　后座上，即便在这之前这个签名已经在他们面前晃了一个小时，王瑜歆和卢迪还是忍不住同时在心里骂了一句。
　　妈的。

　　这时今朝从酒吧里追了出来，“楚哥，加个微信。”
　　先前，楚元下台后，今朝就去了卡位上找他聊天，完全不介意在舞台上被楚元抢了风头的事。

　　花豹乐队演奏的大多是硬摇滚。楚元从他们的演奏技巧中察觉到了一丝独立摇滚的味道，上台时，特地选了The killers的歌。
　　正中今朝的个人爱好。
　　今朝是性情中人，遇到知音，心甘情愿地上台和声。

　　硬摇滚注重律动，楚元的选曲却以旋律为主。观众习惯了磅礴的节奏，一时旧杯换新酒，难免耳目一新，何况这首“All these things that I've done”极具情绪感染力，重重buff叠加，轻易赢得了全场的共鸣。
　　一场小胜，用尽万千心思，今夜在喻言，他楚元当然是虞巷眼里最亮的那颗星。

　　事后今朝和楚元聊得尽兴，今朝回台上表演时还有点依依不舍。车窗落下，两人加了好友。“兄弟，下次请你喝酒。”今朝比了个手势，楚元回敬，两人相视一笑，就此别过。

　　卢迪彻底服气了。
　　他从前看人追女孩子，无非嘘寒问暖送花送礼物，第一次看到还有人这样。
　　完全不按套路来，什么也不送，先耍个帅，女方对着嗷嗷叫的男人莫名其妙成了他兄弟，朋友妻不可欺，潜在威胁还没出现就消失了，而女方则被迷得神魂颠倒，要他在手上签名。
　　绝了。

　　卢迪临下车前，给了楚元一个中指，余光看了看一旁昏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虞巷。
　　虞姐，是小弟错了。
　　这种人生顺利得像狗一样的男人，就该多给他点苦头吃。
　　您可千万多坚持会，别让他太早追到了。

　　“是回金都花园吗？”楚元看着后视镜问。
　　他怎么知道？王瑜歆想起先前婚宴那次她提过，两人当时还加了微信。
　　这记忆力。

　　她迟疑地看了一眼虞巷垂在前座的手，雪白的手臂嫣红的字迹，香艳动人。
　　手臂左侧，男人轮廓清俊，气质非凡，酒吧舞台绮丽的灯光似乎还依稀残存在他身上。

　　过于优秀的人，在光芒璀璨的同时，也会将其他人衬托得暗淡渺小。
　　但虞巷不同，他们两人站在一起，天生就有相合的气场。

　　王瑜歆能察觉到，楚元对待虞巷也是特别的。
　　她为虞巷高兴，却也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这是一种身为女性的警觉。
　　像这样过于强大、充满吸引力的男性，在生活会有许多选择与诱惑，或许会是很好的情人，但未必是忠诚的伴侣。

　　虞巷依然像相信那个十七岁的少年一样相信他，可王瑜歆从认识楚元的开始，见到的就是一个成熟的、能轻易让女人心动，也能让女人伤心的男人。
　　她看不出来，他究竟是和虞巷怀有同样的想法，还是一时兴起，想要撩拨一下少年时的白月光。

　　“我跟你们回苏桥吧。”王瑜歆慢慢地说着，对前方笑了笑，“阿虞酒量不好，喝多了就睡得死死的，怎么叫都叫不醒。一会我去给她换个睡衣卸下妆，要不她带妆睡觉，明天长了痘，该生气了。”
　　或许她管得有点多。
　　但，如果真要发生点什么，也应该是虞巷能自己做决定的时候。

　　她们约好的，绝不在酒后留对方单独面对异性。
　　她紧盯着前方的后视镜。
　　哪怕这个异性是阿虞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楚元，也不应该例外。

　　后视镜里，楚元笑了声，“你也太低估她了，如果长了痘，她何止会生气，还会骂人。”

　　王瑜歆本来还担心自己硬要做这个电灯泡他会有些不悦，谁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就着这个话题，他们竟然聊起了天。
　　严格来说，是聊起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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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那么大一个急刹都没醒。早知道最后那杯玛格丽特不给她点了。”
　　“你不给她点，她自己也会跑去要。”楚元打了下方向盘，余光扫过一旁沉睡的女孩子，“人菜瘾大，又爱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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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自然地，楚元说起许多两人年少相处的细节。
　　言语间他似乎在尽可能地克制自己的倾诉欲，在提起过去的点滴时，他难以自抑地流露出一点亲昵和柔软的渴望。

　　王瑜歆发现，谈到虞巷，他整个人都变得温柔
　　成年人短暂的真实最为致命。连王瑜歆防备心很重一个人，都不知不觉卸下心防，对他产生好感。她在心中叹气，金字塔顶尖的男人真的难防，他若不是将一颗真心捧出来，她的阿虞日后该怎么办才好。

　　就这么半轻松半焦灼着，车开到了苏桥的地下车库里。
　　车刚停好，虞巷醒了，一双眼睁开仍是水光潋滟的，仿佛还没从方才的幻梦中醒来。
　　她用一只白皙润泽的手推开车门，“楚老师，你送歆歆回去。”
　　*
　　进了浴室，虞巷拿出卸妆水和化妆棉，在脸上擦拭。
　　妆很快卸掉了大半，她将沾满粉底的化妆棉扔掉，无意中看到手腕上艳丽的三个字母，又拿了张新的化妆棉，沾了点卸妆水，想顺手把它们解决了，手在半空中停了会，却没落下去。

　　一直到洗完澡，她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脑子里好像回荡着那首“All these things that I've done”，又好像空空的，被什么人抓取并窃走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十七岁那年她希望楚元唱歌不要看着于芊芊，今晚楚元的眼睛始终注视她，甚至这种注视，一直到现在，还在脑海中持续，恍然间依然能感受到那种专注而肆无忌惮的目光。

　　水声停止，虞巷下了结论。
　　今晚的楚老师疯了。
　　而她也是。

　　在他准备给她签名的那一刻，她甚至有种他会亲她的错觉。
　　又或者说，她甚至恍然觉得他的目光已经在她的锁骨上打了钉子，来来回回锤了几千锤。

　　她掐了两下脸颊，借着疼痛带来的清醒，艰难地回忆她看过的言情剧。
　　或许，跟电视剧里一样，有人给楚老师下了药？
　　然后楚老师冷水冲澡无果，索性前往酒吧，肆意播撒荷尔蒙。
　　而她不幸长出了相关受体，接收到信息素，刚好被传染成重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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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裹着浴巾出来，换上睡衣想睡一会。
　　关上窗拉了窗帘，脑海里仍是市中心络绎不绝的车水马龙，酒吧艳丽迷离的灯光，欢呼汹涌的人群。
　　还有楚元充满侵略性的目光。
　　今晚的一切卷走了她烦乱的一颗心，她在光怪陆离的夜世界里起落浮沉，纵情纵色，不能平静。

　　简单来说，根本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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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还是学习吧。

　　她把电脑搬到空中花园，连上了音箱，循环播放起那首“All these things that I've done.”

　　一套递归写完。
　　手指被人按住。
　　男人的手指轻轻一敲，编辑器切成了评论模式，键盘敲击声清脆地响了一会，代码的注释和思路总结写完了。

　　提交。
　　上传。
　　音乐刚好戛然而止。
　　她也刚好被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按住锁骨，落入一个宽大的怀抱，背部紧贴着对方的胸口，随着对方的心跳一下一下，震得她头皮发麻。

　　虞巷不是傻子。
　　经了一个晚上，对此早有预感。
　　此刻终于能确定。

　　楚老师。
　　真的。
　　对她不怀好意。

　　她深吸一口气，大量的氧气涌入，脑子里残余的酒精反应成了醋酸——这人在国外读书都学了些什么？又是在酒吧唱歌，又是动手动脚。
　　想到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混成了情场老手，她脸滚烫，心酸得发疼，张开嘴，在身前结实的胳膊上咬了一口。

　　楚元的胸口震了一下，又归于平静。
　　哪怕之后她加大了力度，他也没再动过。
　　就仿佛一点都不疼似的。

　　她就着舌尖的一点铁锈味，酸不溜丢地说，“大哥，随便和女孩搂搂抱抱搞暧昧，你还想今年找到女朋友？”
　　“暂时不找了。”

　　不找女朋友？
　　那现在抱着她，是在耍流氓吗？

　　楚元握住她的手腕，将它拉到她跟前，她能很清楚地看到上面“CHU”三个飞扬的英文字母。
　　CHU。
　　楚元。
　　楚元的虞巷。

　　想抽出手来，却被紧紧禁锢住，她冷笑，“不找女朋友，今天没事唱什么歌？”
　　楚元没正面答她，“好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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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行。”

　　“我是想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楚元没正面回答。
　　抵住她的额头。
　　垂着眼，扣着她的手，安静地一呼一吸。

　　砰。
　　砰。
　　砰。
　　心跳声，一下，一下地加快。
　　比她更清晰，比她更猛烈。

　　她的眼皮贴着他的眼皮，以前所未有的距离，看到他高挺如山脊的鼻梁，浅淡润泽的唇。
　　陌生又熟悉。

　　没有人不喜欢新鲜，却也有许多人承认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爱上过的人再见仍会爱上。
　　熟悉的心上人，换了新鲜的样子。

　　所有的陌生汇集成一把杀人不见血的情人刀，刀尖扎在她心尖最敏感的地方，深深的伤口提醒她他在她不知道的时光里有了诸多过去，可人的容颜神情甚至对她的态度又如旧日，熟悉到灵魂都在震颤。
　　鲜血淋漓，别样动人。
　　叫人分不清，心里痛和爱哪个多一点。

　　她不明白，他们什么时候亲密到了这种地步？

　　她有点明白，晚上楚元为什么会说“真以为我都由着你”。
　　他们的关系根本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从前，他由着她，所以她还能扭过头去，离开那场舞会，离开他家门前。
　　此刻，他下定了决心，她已经没有选择。
　　她的理智在他明目张胆的攻势下全线崩盘，两人的关系即将滑向她无法控制的深渊。

　　他要做什么？
　　她的大脑逐渐空白，唯有一双耳朵留有知觉，收容着两人愈发清晰的心跳，等待楚元的下一步审判。

　　不期然。
　　醇厚低哑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
　　“虞老师，你初吻是哪一天？”

　　这种事情，她怎么知道？
　　她晕乎乎地想。

　　“不记得了？
　　那你记一下我的。
　　今天是2023年12月4日。”

　　他对上她失神的瞳孔。

　　她从未被他这么直白地盯着看过。
　　锐利的眼神，肆无忌惮地扫视着她□□的心。

　　羞耻、恼怒、欲望、爱。
　　从她的心口喷涌而出。

　　或许是爱情太难掩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看穿了她心怀的爱意，得知了她暗藏的心思。
　　他以此为凭借，不容许她后退。不论她有多少顾虑，不论她有什么理由，他要走近她，拥抱她，与她保持亲密的距离。
　　而她没法拒绝。

　　她又气又想哭。
　　“楚元，我讨厌你。”
　　“我知道。”

　　“我不打算谈恋爱，你这样打乱我的生活了。”
　　“我知道，我也不谈。”他顿了一下，温声问，“亲一下玩玩，行吗？”

　　亲一下。她短暂地失去了呼吸的能力，视线自然地下落。

　　言情小说里总说薄唇的男人薄情。
　　如果这是真的，楚元应该是个很长情的人。
　　他唇色浅淡，薄厚恰到好处，唇角微微弯起，看起来润泽而风流。

　　两人的嘴唇逐渐靠近。
　　缓慢、坚定。
　　带着极为明显的征兆。
　　却在距离只有三毫米的地方，停住了。

　　虞巷终于能喘上一口气。
　　短暂的一个呼吸，松木香铺天盖地地袭来，侵占了她身体的每个角落。
　　那双如深海一样的眼依然透着骇人的攻击性，却不再前进。

　　换作别人，或许会觉得楚元这是最后绅士了一把。
　　但虞巷知道，他是在逼她。
　　逼她说她愿意，她想要。

　　眼前这个局面，他走了千千万万步。
　　这最后一步，他一定要她来走。

　　在这个时刻，她反而拥有了些许理智。
　　要啊。
　　为什么不要。
　　她想了那么久了。

　　她有点恨他，又有点想哭。
　　伸手掐住他精瘦的腰。
　　“初吻是吗，那你记清楚一点，千万别忘了。”

　　冬夜里，北风猎猎，虞巷像一头春天出生的小兽，青涩鲁莽地撞了上去。

　　男人的呼吸停止。
　　由着她横冲直撞地磕出了腥甜的铁锈味。
　　如潮的情感需要宣泄的渠道，疼痛也是一种方式。
　　曾孤零零落在天地荒原间，空空如旷野的心房，霎那间满满当当。

　　楚元喉头滚动，伸手搂住她，将她紧紧按在胸口，低着头含住她的下唇，细细绵绵地碾压啃噬，像是情人港海滩上雪白细碎的浪花，温柔的动作掩盖了他过强的侵略性，在不知不觉间，温润的海水一浪高过一浪，攻城掠地。

　　松木的香气簌簌落在她的鼻尖心上，每一寸肌肤仿佛就此活了过来，细腻而滚烫。他们的鼻息热糊糊地喷到一块儿，混成奇妙甜腻的气息，烘得人眼睛意识一起模糊。

　　亲得太晚了。
　　虞巷用残存的意识想。
　　早在十七岁，她就该亲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