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千阳灿烂》一袋米

50、第 50 章

　　楚元手中的玻璃杯磕到了桌上。
　　嘴角弯着，似乎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他性格里自带天之骄子的棱角，眼神失了笑意，就显得冰冷而凛冽。

　　卢迪愣了片刻，在两人之间左右看了看，顺坡下驴地“啧”了几声，露出来几分调笑，“对不起，我错了，‘虞老师’，这老楚的专属称呼，确实不是我该叫的。”

　　虞巷被他揶揄的眼神看得不知所措。
　　楚元挺淡定地回了一句，“知道就行。”

　　这话说得暧昧极了。
　　好像在宣示主权。

　　但，但好像也没什么错？
　　毕竟，这一直是他俩之间的称呼，高中同学就没有人跟着这么叫的。
　　但那天他们不是说清楚，这些天大家也各退一步，回到原位了吗？
　　虞巷看他这行云流水的一通操作，脑子乱七八糟地冒出一堆毫无逻辑的猜想。

　　一部手机递到她跟前。
　　“虞老师，去那站着，一会帮我录个像。”楚元温热的鼻息忽然轻轻贴到了她耳边。

　　这，这是在干什么？
　　他的手机冰冰凉凉地滚进她滚烫的手心里，虞巷的耳垂几乎蹭到了男人略略冒头的胡茬，痒得人心烦意乱。

　　楚元对上她凝滞的视线，意有所指，“看我干什么，真以为什么事我都由着你？”
　　什么叫他都由着她？
　　虞巷心跳漏了一拍，没懂楚元的意思，但不妨碍她本能地从他含义复杂的笑容里察觉到一丝危险。

　　她走。
　　她走还不行吗？
　　虞巷落荒而逃。

　　楚元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加了冰块的酒水混着薄荷叶含在嘴里，带着冰凉的刺痛感，连同他的思绪一起发散开。

　　“这么护着啊。”卢迪看着虞巷离去的背影，“但你看小女神现在日子过的……”
　　“这跟你没有关系。”

　　卢迪知道自己这事做得有些僭越。
　　他看楚元耿耿于怀这么些年，对方却仍然逍遥自在地过自己的生活，到底是有些意难平的。不过，楚元都不觉得有什么，他一个局外人就更不该说什么了。
　　他叹了口气，拿杯子在楚元杯沿上磕了磕，“是我对不住了，代我给小女神赔个罪。”

　　两人同时一饮而尽，算是揭过了这一节。
　　末了卢迪还是忍不住好奇，“那你打算怎么着？就这么看着吗？”

　　楚元没答他，招手又要了一杯烈酒，一口干完，将外套往卡座上一搭，往外走。
　　可算看不下去了吗？卢迪想着，“真去追啊？”
　　楚元没说，样子像是默认。

　　“不是吧，人甩你两次，你一点都不介意？”
　　“介意什么？”

　　卢迪无语，敷衍地鼓励，“去追吧，加油，兄弟支持你。”
　　楚元脚步一顿，“老卢，我教你一件事情。”

　　“什么？”
　　“追不到的时候，我选择色-诱。”

　　留下一脸便秘的卢迪，楚元走出卡座。
　　喻言在A市大火，周年庆来打卡的人很是不少。
　　隔着变换的灯光，摩肩接踵的人潮，舞台的右侧，黑发雪肤的女孩子，袅袅婷婷地站立着，似乎有些茫然。

　　喜欢最好的花，就不能怪她只开在孤壁悬崖。

　　她没做错什么。
　　只是他绝不放手罢了。
　　他站在暗处，安静地注视了她一会，大步向舞台走去。

　　乐队下场后，舞台灯都关了。
　　酒吧里的客人大多挤到后台去找今朝。

　　虞巷站在空旷而暗淡的舞台边，头晕晕的，有点酒意。
　　医生不建议她喝酒。
　　但她偶尔还是会放纵一下。
　　毕竟酒和摇滚总是很合适。

　　她的指尖轻轻按在楚元的手机屏幕上，眨了眨不自觉半眯着的眼。
　　楚老师要干嘛呢？

　　就在这时。
　　黑暗之中，传来极轻极亮的一声吉他弦响。
　　一声，又一声。

　　歌声在黑暗中飘来，低沉而安静，宛如与自我的灵魂对话。
　　“When there's nowhere else to run...”

　　“这是……”
　　酒吧里开始有些骚动。
　　从后台走到吧台前给粉丝签名的花豹乐队讶异地顿住了脚步。

　　喻言是以摇滚乐为主题的酒吧，舞台上历来不乏跃跃欲试的客人。但随着驻唱的花豹乐队声名渐响，在A市摇滚圈里形成了绝对的统治力，除了偶尔会有路访A市表演的乐队上场交流，鲜少再有独立的个人自告奋勇上台。

　　这时，前奏结束了。
　　一串华丽的旋律流出。
　　舞台中央，随着逐渐变亮的灯光，逐渐加重的律动，楚元英挺流畅的轮廓陡然清晰。
　　他微昂着下颌，衬衫的领口随意地扯开，露出一截胸口，斜挎着一把节奏吉他。

　　虞巷听着周围人接二连三的惊呼声，手忙脚乱地按下了录制键。
　　前面那段没录上，好可惜。

　　“竟然还不错……”今朝低声说。
　　“The killers，那不是你很喜欢的。”贝斯手意味深长地笑。
　　“再听听呗。”

　　因着今朝的这句话，花豹乐队齐齐抱臂，当起了观众，酒吧的客人们簇拥而来，虞巷不得不努力撑开手肘，才能稳住手机镜头。

　　楚元沐浴在大众同时投来的目光中，从容地用脚尖勾了一下眼前的麦克风，再次开嗓，“I wanna stand up, I wanna let go.....”

　　舞台上的楚元较之平日多了一分神秘和不羁，醇厚清越的歌声充满了诉说感与感染力，把在场的人都带入了他的节奏与情绪之中。
　　虞巷心脏忽然难以自抑地跳动起来。
　　周围很安静，她只能看到台上那个洒脱的身影。周围又很纷扰，她甚至听到了今朝在一旁轻轻地为楚元和声。

　　“Yeah you're gonna bring yourself down.”楚元唱完这段的最后一句，直直看向了台下的今朝，下巴一抬，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今朝有些意外，张扬一笑，双臂一振，迈出人群，踏上舞台。

　　楚元低头轻拨了一下弦，再抬头时，花豹乐队已经各自就位。
　　鼓声、贝斯、吉他声和今朝的和声随之响起，楚元单手握住了麦克风，此时所有的音浪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弯了弯唇角，带着势在必得的野心。
　　目光在台下的人群中，捕捉到了那双雾蒙蒙、亮如星的眼睛，直接地对上。

　　“I got soul but I'm not a soldier...”
　　旋律陡然变得热烈而宏大，带着浓烈的情绪席卷了整个喻言酒吧，客人们开始跟着哼唱起来，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巨大的合唱与狂欢。

　　对着狂潮般的欢呼与尖叫从容一点头，楚元接过边上人递来的水灌了下去，末了，把空瓶向四周一抛，来了几个重量级的尾音收场。
　　全场再度响起掀翻屋顶的热潮。
　　在这一刻，连喻言的无冕之王今朝，都成了楚元的背景板。

　　虞巷远远看着楚元接过笔，低着头给几个漂亮女孩签名。
　　热烈的余音尤在耳畔，唱到高-潮时，他肆无忌惮地凝视着她，眼里毫不掩饰地袒露所有的情绪。

　　The Killers，他最喜欢的乐队。
　　All these things that I've done，他最喜欢的歌。
　　当年的音乐鉴赏课，那双始终回避她的双眼，伴随着激昂的乐声，终于落在了她的身上，在万众瞩目中，无所畏惧地对上她的眼睛。
　　圆满了她十七岁的梦。

　　虞巷身体的每个细胞失控般地震跃，将热烈澎湃的血液泵进她脆弱的心脏。
　　他喜欢摇滚乐她一直是知道的。
　　也半开玩笑地跟她说，大学想去学吉他。

　　他真的去了。
　　做了一切他想做的事，成为了他想成为的人。
　　很好的人。

　　他一直都那么好。
　　好到她够不到。
　　却也看不见其他人。

　　有几个人欢呼着从她身边挤到前面去。
　　他们只隔着几个人，像隔着银河。

　　“去吧。”王瑜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虞巷身边，推了她一把。
　　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向他走了很多步。
　　再走几步，就可以到他身边去。
　　她知道她的心在跳，这世上没有人不贪心，那个最好的人，明明够不到，却还是这么想要。

　　他要搬走了。
　　他在大年初一跟黄贝贝约会。
　　她根本不想以现在这种样子，站在他身边。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
　　理智要求她后退，情感却逼她向前。

　　虞巷迈出最后一步，到达了他身边。
　　金色的高跟鞋鞋尖，跟黑色的皮鞋鞋头，平行地摆在了一起。

　　“楚老师，也给我签个名呗？”
　　楚元心有灵犀地看过来，对上她诚实的眼睛，嘴角微弯，“你是说用这个签？”

　　虞巷一个低头，大窘，她包里明明有笔，不知道为什么，却掏出了一支口红。
　　是她太紧张了吧。
　　捂着一颗乱跳的心维持表面的平静，还要露出像他一样，自然又无所谓的笑容，像平日一样走向他。

　　不等她有所反应，他拿过口红，叩开了那管口红的盖子，像叩开一个惯用的打火机，“签在哪？”
　　她被问住了。
　　之前拿去给今朝签名的那个帽子，王瑜歆还没还给她。

　　这时，旁边人挤了她一下，她没站稳，撞到了楚元身上。
　　她现在的姿势，就好像将自己的整个肩颈送到他面前。

　　“你要签这里吗？”
　　楚元握着口红的修长手指晃了晃，红艳的膏体虚点了一下。
　　她的锁骨仿佛凌空被人戳中，奇异地发热。

　　他喝多了。
　　想撩我。
　　不对，这是楚老师，他不会撩我。
　　不对，他就是在撩我。
　　甚至在挑衅我。
　　想看看我敢不敢反应。

　　……
　　虞巷只觉思绪随着上升的酒意愈发混乱，挺直了腰背，对上他的脸。
　　她一直都觉得他的眼睛很适合他。

　　黝黑深邃，是深渊里的海，高深莫测，谁都知道海平面下有汹涌的暗流，却没有人真正见过。
　　当被这双眼睛认真注视时，很少有人不会产生错觉。
　　起码虞巷是的。

　　从他的目光里，她竟然恍然地感受到了深沉的期待，和难言的情感。
　　就仿佛，那些平日里的风轻云淡，不过是为了掩饰海面下浓烈的爱意。

　　被爱的感觉是如此吸引她。
　　再多看一眼，她就会跌进去。
　　跌进那片深深的海里。

　　“虞老师？”
　　虞巷陡然惊醒。
　　楚元还看着她。
　　还在等她的回应。

　　他究竟想干什么？
　　虞巷素来不擅长在这种事上多想，回过神来之后，好胜心又占了上风，索性心一横，将一段白皙柔嫩的肩膀横到他眼前，“没错，就签在这。”

　　她脸红得娇艳，眼神直直对过来，气势如虹。
　　似乎是察觉到了这之间的暧昧和挑衅，却一丁一点都丝毫不肯服输。

　　楚元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滚烫的目光已经按在她锁骨上。

　　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他想了很多年，却不能这样着急。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签这里更好看。”
　　随后，低头握着口红，在她光洁的皮肤上，看似随意地画了几笔。

　　口红点上去的那一刹那，他的指尖微不可查地颤抖。
　　血液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