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零初玖末

23、初音式养成PARTⅣ：道是冷性

　　垂目站在前后院相邻的水池边，任由身边忙忙碌碌穿梭的人群放轻脚步来去，无视着远处吵杂的救火声，慌乱的场面，我依然故我地无动于衷。

　　背景是一片火光耀天的铺设，连天的火焰宛若黄昏天边艳丽的如火晚霞橙红诡美，沐浴在霞光下的绝色少女盈盈独立，姿态美绝，气质倾人。曳地的柔亮黑发流水般披散在背后，与拂面的如春微风轻灵地飘扬追逐，偶尔俏皮的发丝舞动着姿态抚上少女精致如瓷的侧脸，最终仍是恋恋不舍地下滑垂落。

　　那一刻绝美的视觉冲击深深映入了在场之人的心灵深处，究其一生难以忘怀。

　　听闻动静赶来的桐子夫人也在观者之列，心里的震撼不亚于任何人，然而冲击过后，涌上心头的却是无以名状的陌生与惶然。在她的印象中，女儿初音虽然自小过于乖巧懂事，事事无需长辈操心，但母女之间的感情仍然亲厚，不像这段日子以来的相敬如宾，就好像突然之间女儿不再是她的女儿似的。

　　她曾暗自笑自己神经过敏，明明初音还是橘家初音，依然是她的宝贝女儿无误，可是那种怪异的感觉始终放不下。而今真确地目睹了锋芒毕露的少女，她终于明白怪异之处在哪里了。

　　以前的初音较于内敛，性情活泼之下是精明的理智，就算娇俏女儿样是为了展现给世人的面具，本质的心性也仍可窥一二，断不可能让人觉得判若两人。然而此刻的绝色少女却像是内里换了一个灵魂，淡漠的眼神后面掩藏的是刺骨的冰寒，常常让人徒生一种不敢懈怠的紧张感。仿佛稍有不慎，下一刻少女将翻脸无情。

　　可是那明明是她的女儿橘初音啊……

　　深深呼吸，平复乱麻的心绪，雍雅端庄的桐子夫人轻移莲步欺近岸边的少女，犹带着一丝颤音缓声关切，“初音，怎么回事？”

　　捕捉住那一丝异样，我侧头暗含审视地回看一贯矜持的“母亲大人”，那急于掩饰的反常令我了然挑眉，幽居深宫宅院的女流之辈目睹这样的场面难免会被吓到。

　　“没事，只不过是鬼怪作祟而已，母亲大人不必惊慌。”我浅笑着一语带过。

　　纵然有再多疑虑，听闻女儿有危险，母性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桐子夫人急声问，“鬼怪作祟？！像上次一样吗？初音不是已经在向阴阳师大人修习术法了吗？忠行大人也派了其弟子保护初音了，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我轻勾唇角，半敛下睫，不带感情地回道：“该发生时谁也无法阻止，不是吗？”话锋一转，我饶有兴趣地接续，“再说，所幸初音修习了阴阳术，要不然母亲大人此刻也看不到‘我’了。”

　　桐子夫人下意识地看向少女笑颜莹然的样子，怔怔地点头，“对……”

　　“那么，母亲大人尽管安心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迟疑地回看谈笑间面不改色的少女一眼，高雅的贵妇人依言在仆侍的簇拥下缓缓离开了火光红艳的宫殿，心神仍处于恍惚状态。

　　“殿下……”隐于阴暗处的女侍惶惶地上前。

　　“记住，内亲王所居的昭阳北舍后院因鬼怪作祟突起大火，火势扑救不及，一夕间后院焚烧殆尽。”

　　女侍霍地双腿一软，匍匐在地，“可是火是殿下下令点燃的，而且严令不准救火……”抬起头迎上少女冰寒无情的视线，女侍的辩词兀的戛然而止。

　　“嗯？难道不是鬼怪作祟？要知道飘荡在平安京的孤魂野鬼要杀一个人何其简单，更何况是引起一场大火，不是吗？”我巧笑倩兮地说着肃冷的话语。

　　女侍的脸色骤然煞白，身子抖得犹如筛子，仓皇回应，“……是……鬼怪作祟……”

　　“还有，向嫔妃女房桐子夫人请示在昭阳北舍修缮期间，本殿下要离宫暂住，宅邸定在土御门临近贺茂宅邸的一处别院。”

　　“是。”

　　我垂眸俯视着地上颤若风中秋叶的女子，曼声轻语，“乖女孩儿，希望不会有什么风声流出昭阳北舍，如若不然……”未尽的话语引人遐思，我抚了抚衣袖，“好了，下去准备明日迁至别院的事宜吧。”

　　“……是……”惶恐地低伏下身，女侍骇然地听着轻盈的脚步声离她远去，一声声听入她耳，一下下重击在她的心上，沉重，钝痛。

　　昭阳舍，位于『桐壶』淑景舍以南，有南、北两栋建筑。而身为当今天皇的异姓姐姐，昭阳北舍就是橘初音的专属寝殿。由于庭中多种梨树，故而又称『梨壶』，是东宫的居所。自从今上天皇迁到清凉殿后，昭阳北舍相对就安静了不少，正合我的心意。

　　然而再合心意的住所一旦置身于他人的监视之下，那么与监狱又有何区别？我所要的是独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不需要有旁人对我的一切妄加干涉。再者既然是度假的地方，我合该有权选择自己满意的休憩之地。

　　遗憾的是好好的一场假期，风景宜人，美男养眼，理应宾主尽欢，到头来仍是免不了一场有预谋的阴谋论。

　　“结局已定的游戏似乎不太好玩呢……”右手握着光华流转的琉璃珠，略长的指尖轻轻一划，平滑的表面出现一道刻痕，依然无损整体的美态。

　　“嗷嗷……”跃上桌面的小白狐双眼渴望地直瞅着我手中的琉璃珠，声线撒娇讨巧。

　　“想玩？”我扬眉戏谑。

　　忙不迭地直点头，小白狐大眼闪闪发亮。

　　“这里面可是你前主人的灵魂所在，这你也敢玩？”向前摊开手心，将圆润的琉璃珠伸至它的眼前。

　　不管不顾地扒拉前爪拍下珠子，小白狐前脚一伸，后脚一蹬，追着滚下地四处乱窜的琉璃珠直追，俨然一副猫抓老鼠的戏码。

　　前主人变成了玩具，前宠物却成了猎人，这角色转换得真是奇哉妙哉！

　　灵觉一动，我招手唤回玩儿的小白狐，顺着它的皮毛嘱咐，“带晴明过来这里。”

　　耳朵动了动，小白狐舍下玩具蹦跶蹦跶地窜出门去。

　　凝神细听，早前远距离的吵闹渐渐延至此间。

　　“安培君请回，殿下吩咐不准任何人打扰……”

　　“安培君，你不能进去……”

　　女侍焦急的阻拦似乎丝毫不见效，两人一狐的脚步声不见停顿地直朝我所在的方位而来。

　　“无妨，你退下吧。”我止住了女侍，迎神情反常的少年进门。

　　“是。”女侍弓着身退下。

　　我抬手示意少年就坐，“晴明如此莽撞，忠行大人可得伤脑筋了。”毕竟这是中央集权的地方，容不得任何人肆意妄为，若是被贺茂忠行的敌对知悉参他一本，贵为阴阳寮寮头的老狐狸也不能独善其身呀。

　　少年不理，神色凝重地上下打量着我，“火。”

　　我一愣，恍惚明白，不顾恩师的立场，不管自身的后果，只为了确认我的安否，只身独闯戒备森严的宫殿，这个晴明啊……

　　我敛下笑，淡淡提醒，“晴明忘了我的话？”

　　可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决定放过你，要的不是你此刻的自投罗网。

　　慢动作地摇了摇头，少年似想起什么，脸色一白，却固执地不愿退缩，“只要你！”

　　我承认我想歪了，“只要你”这三个字可以延伸的意义不止一项。联想先前的对话和晴明的心性，我明白他的意思是不需要其他人的目光追随，只要我一个人的专属目光。

　　但凡决定一出，我绝不会变更，这是我的原则。

　　你不愿放手，那么我来推你一把，“晴明知道这场火的真相吗？”

　　总是以我为先的少年缓下神情跟随我的步骤，不解地轻摇螓首。

　　“是我叫人放的。整个后院及其偏殿只因为我的一个心情不爽就倾毁殆尽……”

　　“为什么？”少年拢拢眉。

　　“因为它碍到我了……”眼见少年脸色有变，我说得更兴起。

　　倏地，少年单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执拗地重复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这么个反复无常的人……”

　　手背上的力道紧了紧，少年剑眉为难地皱起，组织着词汇，“为什么，不高兴？”

　　我脑中忽地一片空白，他变色的原因不是因为我肆意烧毁宫殿，只是一门心思在意我的心情不郁？！

　　“为什么不高兴？”再次少年连贯地问出至始至终在意的部分。

　　“因为那里有问题……”我下意识地回答。

　　“问题？”赤金眼眸里的疑惑更深。

　　“有人在那里布下了……”我猛然止住话头，暗恼自己的心房不守，竟然乖乖地有问必答，一想到是少年的缘故，我不理智地迁怒了，“你知道这么多有什么用？！”

　　不明白我态度的转变，少年不受影响地强硬道：“帮你！”

　　我心里一动，恼恨少年再次挑起我的心绪，遂冷下声，“帮我对付你的师父，贺茂忠行？”

　　少年果断地摇头否决。

　　我放下心的同时，不可抑制地升起一股失落感——纵使再如何在意，也比不过恩师的教导之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