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零初玖末

19、雅曲正舞·童：戾桥之变

　　又是一路舟车劳顿，忆起先前婉言拒绝了“母亲大人”桐子夫人要我随同回藤原家探望的提议，以天皇命我修习阴阳术为由，不好打乱藤原家的后院清净。“母亲”见我如此忠孝，也不好勉强，只得作罢，嘱咐我在内里一切注意。

　　我心内白眼暗翻，笑话，回到藤原本家我还怎么去过我的逍遥日子。

　　虽然是借尸还魂占据了这个身体，我可没打算连她本身的那些累赘都接手，什么家人亲族干我何事，表面功夫做足了，于我有利的暂且留下，其他的尽可抛诸脑后。

　　少女的意愿？可笑，我会容许一个陌生人窥探我的意念，甚至干涉我的想法吗？

　　早在那场被打断的除灵琴音里加注了后续保障，现在的少女等同于被封了五感一般，除非我想让她知晓的，其他一概属封闭状态。只要没有其他意外，那么我或许会考虑网开一面留你一命，免得辜负贺茂忠行的“好意”。

　　沉寂了几日，而今再次出宫实是应阴阳寮寮头贺茂忠行之邀，前往令我颇为不喜的贺茂宅邸。

　　身为今上天皇委任的橘初音的教习的贺茂忠行都已经把我推给了他徒弟安培晴明负责了，如今再度相邀，实在让我不能不往坏处上想啊。

　　不过算老狐狸这次学乖了，没有再用式神迎客，而是亲自侯在门口等待，当然要排除本次出行地点为郊外的某地。

　　体现不出诚意的邀请，那么我也不必打官腔了，反正都是知根知底的一伙，无谓的繁琐礼节那是做给外人看的。

　　端坐在车厢内，我连打声招呼的意愿都无，直接让车外的博雅问明目的地驱车前往，只余师徒二人呆望着我们的车架远去，才反应过来驱车追赶。

　　在车内无聊地转着桧扇，我微扬声问向车外驾车的武士大人，“此行的目的地是何处？”

　　“……戾桥……”行走间的轱辘声掩盖不住话音里的迟疑。

　　“嗯？”什么地方能让勇猛的武士大人这般戒慎？

　　“是神社南方约100米处的戾桥，世称‘鬼桥’，传言它可以连接人间和另一个世界……”

　　真的只是传言、道听途说一类的吗？那为何武士大人你的口吻那么凝重？

　　“另一个世界？是……地狱？”我轻笑地问。

　　想必听闻我的笑声，严谨的博雅必然是微拢眉宇，连口气都认真了几分，“是，在每月月圆之夜，桥的彼端会出现地狱门，通向地狱……”

　　武士大人，你是在不赞同我的不当回事吗？可是早已踏足过地狱的我，会怕这所谓的传言吗？即便此刻再下一次地狱又有何可惧？

　　更何况人间本身就是胜似地狱的无间炼狱……

　　“那么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开启桧扇，遮住唇角的冷笑。

　　不得不好奇啊，邀人出行的目的地竟是迈向地狱的桥梁，贺茂忠行，你此意何在？

　　“……适逢十五月圆。”意识到不寻常的博雅语气也不由得一沉。

　　微敛下眼睑，阻住外泄的冷光，我依然轻声曼语，“那就看看忠行大人如何给我们惊喜了。”

　　“哒”的一声，牛车毫无预兆地猛然停下，我迅即合上桧扇抵住车座稳住身形，余光中瞄到掀开的车帘外大张的宽广双臂，眼睛一转，收回桧扇，令身体在可控制之下向前扑去，跌入一具温热的血肉之躯。

　　远眺到横隔在车前的古朴牛车走下来一老一少两师徒，我适时闷哼一声，脸色不可抑制地微微泛起惨白。

　　“……博雅失礼了。”

　　话罢，我蓦地感觉自己视线转移向上，身体失去了平衡，再回神，已是脚踏在黄土地上。

　　似乎我们的对手戏走势一直都不曾变过，难不成武士天生就是用来英雄救美的？

　　“谢谢。”被安放下地之际，我轻声开口，温热地呼吸吹拂在莹润的耳垂。

　　滑落的发丝拂过对方的脸颊，也遮住了那一抹犹如粉樱的红晕。

　　我趁胜追击地以借扶结实的手臂稳住身形而扶住武士大人的臂膀，微微一顿，武士大人体贴地退后与我平行，手臂稍一用力，承担了我大半的重量，半搀扶着我前行。

　　走近丰神俊朗的师徒二人，老狐狸师父带笑的眉眼扫过神色微红的青年武士，随后移到羸弱仪态的少女身上，眼里精光一闪。

　　反观徒弟低头看了看少女微颤的双腿，又看了看玉手下扶住的厚实臂膀，皱了皱眉宇，毫无预兆地上前走到少女的另一侧，无声地伸出左臂，俯首目不转睛直视着。

　　眼见老狐狸精光暗沉，神色微变，我眨了眨眼，左手顺势覆上，看到少年略微放松的神情。心里明了，是在怕我的拒绝么？

　　我略带挑衅地迎上老狐狸的灼视，怎么？看我左右逢源，你羡慕啦？

　　许是被我火辣辣的视线刺到，贺茂忠行微扬声咳了咳，再开口之际有些干巴巴，“咳咳，我们不是出来郊游的……”

　　“那请问忠行大人，我们此行所为何事？”我不领情地打断某人。

　　伸臂直指向月光下呈现阴森诡谲的陈年古桥，老狐狸故作高深地卖关子，“初音可知这座古桥的传言？”

　　我眼皮一跳，握住两人的手略紧，面上轻笑，“不就是戾桥，通往地狱的鬼桥嘛。”

　　若有所指地瞟了一眼我右手的青年武士，“看来初音有做功课啊。”

　　“呵呵，难道要等到被卖了才悔不当初吗？”我略带嘲讽地回敬。

　　话音一落，感觉手下的两只臂弯反射性地紧绷，在我的安抚下才放松紧张。

　　我挑了挑柳眉，揶揄道：“忠行大人不会是特地邀我们赏月，还是在如此有‘意境’的地方？”

　　嘴角僵了僵，贺茂忠行向前行了几步，低沉的声音由前传来，“今日是月圆之夜。”

　　“哦？”由两个美青少年搀扶着，我也一并上前。

　　月圆之夜，所以地狱门开吗？那又关我什么事？该不会老狐狸真打算推我下地狱吧？难道他不管爱徒的劫数了？

　　“虽然为了晴明，我不计较你的来历，但是我必须确定你不会威胁到平安京。”沧桑的声音此刻无比严肃认真。

　　突然间，右首的气息剧烈起伏，急促的喘息声表露了主人对于这个讯息的骇然惊异。

　　揭我底！贺茂忠行是真的打算孤立我，所料不差的话，一旦我帮晴明度完劫，势必会被他赶离这个空间。若是确定我对平安京有害，想必此刻就将迎来他的迫害了。

　　济世救民的老顽固就是这般令人厌恶！标榜着为了国家人民，可以毫不犹豫地扼杀所有带来具有威胁之人，甚至只不过是稍有嫌疑，也宁可错杀一百，不肯放过一人。

　　我摇了摇头，仿佛听到什么可笑之话般，“忠行大人多虑了，这个空间对我有何意义，我何苦费心费力去毁坏呢？”

　　当然前提是它最好永远没有意义，而且老狐狸似乎也太高看我了，摧毁一个空间，以我这种犹如鸡肋的能力办得到才怪。

　　对于我的回答，贺茂忠行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有过多纠缠。

　　“好了，事情有结论了。那我们还需要‘观月赏景’吗？”我怡然收回双手，稳稳地走近站于前首的阴阳师。

　　底牌都被掀开了，我还打算唱独角戏不成？

　　看我并肩与他前行，有意地渐渐和后面两人拉远，贺茂忠行才道出关键，“在下是受内亲王殿下所托，相邀初音于此。”

　　内亲王？我脑内电光一闪，“橘初音？”

　　点了点头，贺茂忠行侧首饱含深意地凝视着我，“在下希望初音能尽心帮助晴明。”

　　哎呀，临阵倒戈吗？

　　“那橘初音怎么办？”

　　“内亲王殿下将会香消玉殒。”

　　“因为晴明？”

　　“不，还有平安京。”

　　这我倒好奇了，我的存在不仅关系到安培晴明，还关乎平安京？

　　事关己身，当然得打破砂锅问到底了，“什么意思？”

　　“在下曾为你二人对平安京的未来占卜过，结果是一片空白。”悠远惆怅的语调表明了其一心为国为民的崇高情怀。

　　哦，所以不能留下隐患，那么，“为何会选择我？既然我也存在着对平安京有所威胁。”

　　“并不是我选，而是她一开始就做了选择。”贺茂忠行惋惜地摇摇头。

　　一开始就为自己选择了末路……等等，就因为她做了选择，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那么这之间的关系该是何等的复杂。

　　“因为她把身体让给了我？”心里仿佛打了个死结，关键处就在于此。

　　闻言，贺茂忠行眼神奇怪地瞟了我一眼，没有直接回答，“你看了就知道了。”

　　我循着视线看去，阴森诡谲的戾桥不知何时竟突兀地凭空出现了一盏引路灯，远远看去，就像是鬼火般惊悚诡异，烛光所经之处暗影渐渐退去，直至行到桥中央，烛光结合月光对比呈现更显诡异莫名。

　　倏忽间，引路灯的手柄隐隐约约出现一只惨白如骨的手掌，枯瘦如柴的两只手臂恍若只是被固定的支架般摇摇晃晃，全身罩在一袭糜烂的长袍下，身后还拖曳着一条铁锈斑斑的拳头大的锁链，“哗啦，哗啦”金属碰撞的声音像是催人魂的更钟。

　　还好，至少脸还看得过去，若是惨不忍睹的话，保不定我早就让她从哪来就回哪去了。只不过是像涂了一整包过期的白粉罢了，真的还在我可以忍受的范围。

　　可是，你也没必要向着我阴森森地直笑，笑得人寒碜！

　　“天王盖地虎……”平板的森然声音幽幽传来。

　　那一瞬间闪过我脑海的是——穿越人士，而且是穿成平安时代的女鬼……

　　被震得恍惚的我条件反射地回道：“宝塔……”

　　“初音！”饱含沧桑的嗓音高声喝住。

　　犹如当头棒喝，我全身一激灵，看了看神情凝重的贺茂忠行，再转移视线看向桥中央的女鬼，心一下沉了下去。

　　紧握住手中的桧扇，我哑声问道：“……那是什么鬼怪？”

　　“引路者，专门迷惑世人将其拉入地狱的鬼门小卒。”

　　我不由哑然失笑，笑声突兀得引来在场三人的频频侧目。

　　我竟然无能到差点被一个名不经传的小鬼拉入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