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零初玖末

15、雅正之乐·破：“源”来是你

　　风雨飘零无所依
　　倚栏细把前尘忆
　　此身纵有千山隔
　　心总与君形影系
　　　　 　　　　　　　　　　　　——出自古今和歌集卷十三（恋歌三）作者不明

　　“昨夜雨疏风骤……”

　　曼声轻吟，视线逐渐被天朗气清的天空吸引，直至帘外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才回复心神。

　　这声音……并非一人所有，节奏熟悉的女侍轻巧的步伐，还有稳重结实的脚步声，应该是有武功傍身的男性。

　　深宫内院会有谁得以召见？

　　前段时间，橘初音随同母亲桐子夫人做客后宫，母亲与中宫皇后是亲姑侄，在家感情甚好，作为嫔妃女房，一年中有大半的时间留住后宫与皇后为伴，而身为皇姐的橘初音更需泰半时间消耗在深宫内院。

　　“殿下，左近卫中将求见。”帘外女侍伏下身轻声禀报。

　　左近卫中将，是近来议论颇多的一位，放弃皇室身份入臣籍，被赐姓“源”，年仅十七岁就被授予从四位下的官职。虽是皇籍，却被降为平民；虽是平民，却享有贵族的待遇。

　　源博雅，是平安时代的贵族及雅乐家，有“雅乐之神”之称。在这个空间里的究竟是历史上的源博雅，还是动漫编撰的？

　　“嗯。”

　　轻声回应，语气尚含一丝慵懒，我坐正身姿，散去一身的懒散。这样一个庸庸无为的地方，我倒是适应得快，许是我原本就适合这种生活，当然这都归功于那个居心不良的三神弦少年了。

　　【源博雅？那个如晨星般闪耀的伟大阴阳师，安培晴明的知交好友？】

　　【历史上的源博雅和安培晴明并没有关系。】

　　【我说的是小说动漫啦。你不知道，他们两个可是经典配对，暧昧得腐女们意淫无限啊~~~不要问了，我知道你不懂。这是耽美的魅力，像你这样一无所知的人，我真怀疑你是不是现代人。说真的，你不会穿越前是七老八十、一脚踏进棺材的老婆婆吧？】

　　【……你想多了。我大概永远也达不到你所说的那个年龄段。】

　　【是吗？那你可算是英年早逝了，不过我也是一样。呵呵，老乡，想不到我们的共通点还不少啊。】

　　是不少，当然要归功于我的别有目的，这几天的适应与调节，足够我为这段有意为之的情谊铺路了。起初的打算暂且搁下，或许留下这个少女会有意外的收获。

　　在我的迎合“坦白”的前提下，少女的身家性情甚至连前世的事都清楚明了，而在她的感知里，我只是个意外身亡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无趣之人，连漫画都一知半解，让她尽享高人一等的地位。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呀，只有在你觉得他人不如你的时候，才会掏心掏肺地去结交。

　　暗压下心里的嘲讽，我静心地等待帘外的来客。

　　【对了，记得问他认不认识安培晴明哦。】

　　“臣参见殿下。”

　　淡雅无波的声音自御帘外传来，用着恭谨的语气。

　　我愣了愣，才回道：“中将大人多礼了。”突然来了个这么大的礼数，这个年代人与人之间等级分明的谦恭啊，真是够让人黑线的。

　　“今上特命臣自今日起随身保护殿下。”极为公式化的禀奏口吻。

　　随身保护啊……

　　“你，见过我？”

　　倘若是相识之人，相处久了，我的破绽肯定曝露无疑。我自认自身并没有不可见人之处，何必殷殷扮演他人来否定自己的存在价值，为了以防被揭穿，我一直待在自己的居室，连每天的请安都托病避过了。

　　原身的母亲以及中宫皇后都来看望过，我皆装睡，一一蒙混过关。幸好少女以前没有较亲密的女侍，我的改变在昭阳北舍这里尚无一人察觉。

　　“臣并未曾见过殿下。”

　　“那……”

　　【哎呀，你们不要再这么文来文去了。我都快不耐烦了。】

　　脑内烦躁的声音催促着我，我眼神一冷，却仍旧依言而行：“中将大人，可认识安培晴明？”

　　透过御帘，源博雅的表情依稀可见，明显怔愣一下。

　　“有所耳闻，未曾晤面。”有所疑惑，仍照实回答。

　　【怎么可能？！源博雅竟然不认识安培晴明？！这是什么世道啊？】

　　少女的嚎叫暴走在脑内炸响，震得我一阵不适。还不及回应，我突然发现身体一瞬无法控制，竟惶然往前跌去，想运用灵力操控，却被外力所阻滞，过重的十二单衣妨碍了身体的灵活。我脑内电光一闪，心知这之中必有蹊跷，随即放任自己毫无防备地面临跌倒的险境。

　　若是想让我受伤吃苦头，肯定不会以这种方式，联想到现在的场景——英雄，美人，这应该就是小说情节里百用不废的狗血桥段——英雄救美了。

　　忆及往昔，我常想，我和博雅的交集正是由那一刻开始的，而造成这一切的幕后黑手当时是否曾料到会有这般结果？

　　“啊！”

　　“啊！”

　　异口同声的闷哼，四目相对，我从对方眼眸里看到了讶然与无措。借着匆忙起身的不稳，我佯作不慎地再次跌在男子的身上，头枕在对方宽广结实的胸膛上，阵阵强烈失序的心跳声敲击着我的耳膜。

　　眸里波光一闪，我缓缓抬起头，对上一双来不及避开的墨黑眼瞳，里面仿佛正在进行一场交战般闪烁不定。

　　尴尬地抿了抿唇，男子避开我的视线，微哑着声音，“殿下……”

　　逗弄够纯情的古人后，我敏捷地自他身上起身，在一边落座，却再不愿回到御帘内的小小空间。

　　经过这个小插曲，调剂了些许憋闷的心情，我饶有兴趣地直视着难掩赧然的武士。

　　真难得呀，竟然如此纯情，似乎弦也是如此，难不成是我太热情？

　　“中将大人不必介怀。”

　　源博雅惊异地看着我，动了动唇，最后斟酌开口，“……殿下似乎与外界传言不一样。”

　　我稍整了整仪表，方抬头用眼神询问他。

　　“殿下……比传闻中文静些……”源博雅费心地遣词用字。

　　他的说法应该是极为委婉的了，现在的我文静？估计听到这话的某魔女不嗤之以鼻算好的了。

　　【喂喂，外界的传闻不可信啊！我是活泼了点、机灵了点、好动了点……】少女自动代入自己的模式，极力为自己申辩，只是有自知之明地底气越见不足。

　　“中将大人也喜欢听这些八卦传闻吗？”我发誓我无心调侃，只一心好奇如此严谨守正的人会有这方面爱好。好吧，我承认还真是存了捉弄这位年轻中将的心思。

　　“殿下……”不自然地轻别过头，一抹可疑的红晕渲染其上。

　　【哈哈～～想不到这个源博雅还是个纯情小子啊。太可爱了！】

　　“中将大人可知今上为何会下这个旨意？”事关切身问题，还是正事要紧。

　　一谈正事，源博雅守正身姿，正谨回道：“殿下自明日起，必须出宫修习阴阳术，一路由臣近身随护。”

　　果然之前的铺垫没有白做，佯称邪魔缠身，以致病体微恙，暗示“母亲大人”桐子夫人向今上请求出宫修习阴阳术防身。起初桐子夫人是提议派阴阳寮的术士随身保护，另有打算的我怎么可能眼见计划胎死腹中，在我的执意而为之下，她才不得不应允。

　　据说结界也是阴阳术的一类，与其要求其他人来协助，不如我亲自修习阴阳术解开导致我穿越到这个空间的结界。

　　“好。请问教习为何人？”

　　“贺茂忠行大人将担任殿下的特别教习。”

　　贺茂忠行，不陌生的名字啊。历史上大阴阳师安培晴明的恩师，本身也是个极有名的阴阳师，尤以占卜准确著称于世。身为阴阳寮的寮头，想必在阴阳术上的造诣不可小觑，以致天皇才会特意为橘初音安排教习。

　　“说起来，我们也算表兄妹吧？中将大人。”突然想到这一层，我似笑非笑地揶揄道。

　　日本古代的关系网真让人无语，真算起来，处处都是血缘，人人都是亲戚。就拿橘初音来说，母亲桐子夫人是藤原家的女儿，与中宫皇后是亲姑侄，皇后所出的天皇又认她为姐姐，两人既是甥舅，又是姐弟。而源博雅的母亲是她的姑姑，他又是比天皇大的御甥，她是该被称为表妹，还是表姑呢？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倘若全部的关系网罗列出来，岂不绕晕人？

　　之所以说表兄妹关系，而矢口不提另一层，也是因为他现在已经脱离皇籍，自然就不存在另一种关系了。我可是很入乡随俗。

　　“臣不敢。”源博雅敛袂回道。

　　【老古板。这些规矩他还真一套一套照遵守啊，好歹也曾是个皇家人。】

　　【正因为他曾是个皇家人，才更怕落人口实。别忘了他已经入臣籍了，人言可畏啊。】纯属无聊为某无知人士解释。

　　从天堂跌落谷底，再从摔倒的地方爬起，而且脚步依旧稳健如初，这种豁达的心态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这种品性坚毅之人，我倒是蛮欣赏的。

　　“中将大人可是擅笛艺？”

　　源博雅眼里疑惑一闪，“臣不懂笛艺。”

　　我一愣，源博雅怎么会不懂吹笛呢？他可是编撰了别名《博雅笛谱》的《新撰乐谱（长秋卿竹谱）》，且是日本传承至今的雅乐《长庆子》的作曲者。在动漫中也是个笛艺高手来着。

　　不过历史上只是说过他擅长雅乐，并没说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可是个漏洞。

　　历经弦、小金，如今我又将成为某人的音乐启蒙师了吗？这种养成游戏，我倒不觉得厌烦，反而颇有跃跃欲试的兴致。

　　再者说，好不容易兴起的兴致却被侑子扼杀了，充其量只是将小金领进门而已，此时不减的乐趣正好由源博雅来填补。

　　“中将大人可有兴趣学笛艺？”

　　“殿下，臣现在的职责是保护您，无暇他顾。”

　　我不置可否，起身掀帘而进，途中顿了顿，不回头，道：“中将大人无需多虑，我只是随便问一问。明日还要劳烦大人了。”

　　“是，臣告辞。”源博雅起身面向我背走到廊下方转身，可见礼仪教养优良。

　　现在先放过你，至于将来嘛，我看中你了，还能让你逃离我的手掌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