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来到我身边》一品朱衣

3、他们的距离，大概只有三步。

　　下午下了场酣畅淋漓的大雨，下班时分雨丝斜斜飘飞。乔汉生出了电梯看看天空，灰蒙蒙的，有些冷。她是习惯带伞的人，这样的雨却并无大碍，裹紧了外套走出去。谁知细雨虽轻却密，雨落衣裳，渐渐沉沉的湿了肩头。乔汉生想，索性也不用撑伞了，就这样走回家吧。
　　住处离公司并不近，乘公车二十分钟，骑车半个多小时，步行却要两个多小时。那个时候也是因为公车太挤，且碰上前面学校开学或交通事故，车子就开不过来，她没有那么多钱打车，就买了辆银色的自行车。晴朗的天气里，每天骑车上下班，在十字路口和一大堆的电动车一起等绿灯，庞大的公车吭哧停在身边，尾气常常呛得她咳嗽不止。
　　可是她却喜欢绿灯骤然亮起的时刻，箭一般嗖的冲出，猛力蹬车，和那些电动车较劲的赛跑，常常边蹬边笑。绿化带里种了小小栀子花，她等着六七月份它们的绽放，那样每一天便能闻到馥郁芬芳，她也不必去想刺鼻的尾气和饥肠辘辘的胃。
　　后来自行车被偷了，当时随随便便买了个锁，车就停在楼底的楼梯后面。有天下楼怎么也找不到那银色小车，怅然之外也只能小跑着去车站赶车。心里还是舍不得的，想再买辆新的，却要等到下个月发薪水。
　　上周五那天总算忙完可以准时下班，接到贺书生的电话就去了。聚餐的人里面她只认识林美，在座的男女均衣着鲜亮，唯独她穿得灰扑扑的，脑后扎了个乱糟糟的髻，坐在那里极不协调。她也不搭腔，只听他们说话，安静吃东西。吃完晚饭有人嚷着要去续摊，贺书生就把一伙人带去了皇朝。
　　禁不住劝酒，三杯下去就喝晕了。乔汉生虽然没有酒量，酒品却很好，自己找个角落闷头睡觉，也不闹。
　　她从来没想过贺书生为什么对她好，他们认识半年而已，他的风流也是听说过的，他的朋友圈里，她也是最寒酸的。贺书生却总记着她，隔段时间便来个电话，她也从没有拒绝过，必然准时到场。她看着其他人笑闹，看看也就罢了。其他的倒不去想。

　　走过两个站，雨湿重衣，乔汉生冷得微微哆嗦，脚却走暖了。车站站满人，雨天她更不愿意坐公车。堵车，人挤。路还远着，她拭去脸上的雨水，看着她的那路车停在站上，一窝蜂的人踏上去。她转头往前走。
　　一个半小时前她的经理把她叫进办公室说，“加班的申请单要在两个工作日内填好交给我签字，过期公司将不予以加班补贴。”上个月忙，她每天加班到十点多才回去，连末班车都赶不上。打的费是可以报销的，可是有几次她自己却又忘了向司机要□□。
　　或许这个月的加班费已经足够买一辆自行车，当时是高兴的，加班了一个月，累计了一叠申请单去签字才知道公司是有规定的。以前她也加班，但不像这个月每天都加，也就没去填申请。
　　陆成沉思片刻，就签掉了所有的单子，只说：“上个月你的部门是忙些，我了解到只有你一个人加班，你的助手为什么没有帮你？”
　　乔汉生说：“小陈感冒发烧，加了一次就严重了，我自己也应付得来。”
　　陆成把单子递给她，摘下眼睛开始收拾文件，“这次也是特殊，后面几个月你们部门都会比较忙，你可以一个月一次性给我签。”
　　乔汉生起身说谢谢，准备离开。
　　“还有，这次的明天就交给财务报销，别忘记了。”陆成抓起西装套上，说话时没有看她。
　　乔汉生说：“谢谢，陆经理再见。”

　　所以她有一点点雀跃。明天她就去买新的银色自行车，不，换个颜色，不如就绿色吧。还要买两把好锁。
　　第四个站牌下，依旧有很多人。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呼出口气，隐隐的白雾。阳春三月，阳春三月，雨天却还是能冻得人发抖。
　　华灯初放，夜幕已落，巨型广告牌上是通灵的钻饰广告。她记得读大学时，她的公共关系课老师说不喜欢这个名字，试想用这样充满灵异鬼魅的名词来诠释一个品牌，又有多少受众群体会被这个词吓得却步呢？她是喜欢的。她也知道，必然也有其他的人，会喜欢它。它的通灵的名字，和通灵的钻饰。
　　市中心的十字路口，广场周边黑压压的全是往来穿梭的人群。繁华地带，交通车也异常多，站牌下停了四辆公交车。乔汉生夹在电动车中，细细吸气，再缓缓呼出。都是汽车尾气刺鼻的气味。
　　陈岚泊头一偏，就看到了人堆中脸色苍白的乔汉生。瘦削的身形，微微驼着背，发梢凝结的水珠滴落在肩上，卡其色棉麻外套已淋成深色，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眼望着前方的红灯，鼻翼翕动，似在念着什么。
　　他们的距离，大概只有三步。
　　喧嚣的市区，不断有人横穿马路。陈岚泊就看着她，她的雨伞塞在背后双肩包的网袋里，而她站在人群中，尖锐的刹车声，行人大声说话声，倒车声，这一切却无法侵扰她专注地对着闪烁的红灯倒数。
　　人群突然移动，电动车倏忽飞驰，她低头看着路，避开车流，慢慢过马路。陈岚泊踩下油门，经过乔汉生时看到她冻得发紫的嘴唇。他的车几乎擦身而过，乔汉生才惊醒地欠身退开半步等车开过。
　　后视镜里，陈岚泊看到那个单薄的身影，很快被车流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