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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番外·七 ...

  •   我不相信,除了这就再无他法,天下之大,就算是最难医治的病也会有良药。就在我决定离开的第二天,石儿的病又开始发作,无奈之下只能忍气吞声地,任由他再次从我怀里夺取孩儿。

      可我并未就此屈服,正值离火坛忙于策划教内夺权,我曾多次偷偷潜入离火坛内,翻查记录各种毒物典籍,终于找到一种叫“饮魄凝”的毒物,书上记载的症状与石儿非常相似,因为尚是幼儿,其反应并非十分切确,而让我认定的,是它的用法和用处。

      简单而言,服下饮魄凝的药人,将为使用者源源不断地孕育比自身更为醇厚的内力,只有不间断地服药,药人才能得以生存,直到其精气不再能够产生更多的养分,衰竭而亡,期间痛苦,难以言状。然而一旦停止服药,药人体内积压的内力无处释放,从而冲击神志及脏腑,加上已经深入骨髓的药性,使其陷入癫狂。因为药性太烈,宿体必须有强大的内力,而且是致为纯净的内力,否则与药性相冲以至毒发身亡。

      离火坛谋划已久的夺权一直处于胶着,这也是为何他曾多次邀我入离火坛,成为反叛力量,最终并未如愿。此时,他一定是迫切想要短时间内提高自己的修为,才做此决定。而石儿,正是继承我们至纯至深的内力,让其成为不可多得的最佳的宿体。这一切不是巧合,而是早有预谋,或许早在我们相遇之时,就已经在他心里萌生,只是未曾想到他可以如此狠心。

      然而,我再没找到关于饮魄凝的任何解药。难道,这真的无法可解?

      在绝望之下,我找到传闻中隐居山林的一位神医,并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却道,此毒没有解药,因为毒性已深入骨髓,不恰当的尝试只会加速死亡,因为是离火坛秘制的毒药,最好的方法只能由制毒者解出。在我的恳求之下,神医只能无奈地取出一颗药丸,那是能解天下至毒的药,但天下毒物何其多,这只是针对最为致命的十几种。而对越是猛烈的毒,其解药也同样猛烈,若不能对症下药,解药也会在一瞬间变成毒药。

      这终究是还是一场赌局,赌注却是石儿的性命。

      我带着石儿回到离火坛,手里握着药瓶独自坐了好久,好似在行凶前的思想挣扎,如果它救不回石儿,那我便是杀人凶手,亲手杀了我自己的孩儿。一直坐到入夜,趁着昏色,我走到石儿的床边,看着襁褓中他安睡的容颜,那一定是他这些日子来,最舒服的一刻了。让我的脸上也不知不觉流露久违的笑容。

      我将丹药倒在手心,然后掰开两半,我俯身贴着孩儿的脸,在这清冷的世界里,让彼此相互温暖依偎。

      “石儿,若不能救你,不要害怕,娘亲会一直跟你一起。“我右手捏着半颗药丸,徐徐放到石儿的唇边,那一瞬间泪水决堤而出,自我懂事以来,从来没有像那样地无助地哭泣,仿佛黑暗中离群的燕雀,在汹涌的海上盘旋,凄凄啼血。

      指尖颤抖着,就这么悬在他的嘴边,我没有办法下这个赌注,我害怕在那么一瞬间,石儿就在睡梦中永不醒来,他还那么小,这世上的一切都没来得及多看几眼,甚至还没叫我一声娘亲,我又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孩子断送在自己手里?然而,他来到这世间,注定是一场噩梦,活着已然是不能承受的折磨,倒不如来一场彻底的解脱。

      我在心里挣扎了无数遍,直到泪水濡湿了衣襟,才终于下了决心,我的手再次坚定地,把药送到他的唇边。

      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是他回来了。我不得不把药丸塞回瓶子里,匆匆把它收入怀中。也许他看出我方才哭过,便走到石儿床边,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很快他知道石儿并没有病发,便又把他抱起来。

      我敏感地看着他的动作,“你要做什么?”

      “去离火坛里。”

      “放下石儿。你不是想要我修习离火法术,助你攻下总坛么?只要你放了石儿,我都答应你。”

      他似笑非笑地看我一眼:“不需要了。”说完,转身往门外走去

      “我不会再让你伤害石儿!”

      我挥袖向他袭去,剑光从指尖闪现,从体内迸发的气息,能凭空幻化成比刀剑更锐利的武器,这是从他那里学到的。然而在他面前,我所认知的,仿佛是不堪一击,短短十招以内,便已屈服在他的攻击之下。

      我无力地坐在地上,仰头望向天上星辰,眼里却只有一片黑暗,“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可你竟可以如此狠心,连自己亲生儿子也可以下手,那你是不是也会,杀了我?”

      “你知道自古以来修行者为何追求无欲无求,无爱无恨吗?因为只有不惜一切,才不会有任何东西可以阻碍你。你若做不到,这辈子也不可能打败我。”

      我看着他月下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就像浸泡在永夜的潭水中,那般寒冷。

      不久后,他又把石儿带回我的身边。我知道,如果只是坐以待毙,短暂的美梦后面,将会跌入无止境的绝望。只是在绝望之中如何终止绝望,这本身就是无限困难,如今除了自救,还会有谁救得了我们?

      师父,天师道……

      脑海中忽然想起师门,当脑海中的回忆浮现,好像过去了好久好久,而我离开天师道还不过两年。决意留在离火坛时,已经斩断了退路,如今我陷入窘境,又有什么资格求他们帮助呢?可每当我看到石儿的脸,在对他活着的渴望面前,所有痛苦磨难不值一提,包括尊严。

      那时,我也开始明白,不应该停止自己的修为,世事无常,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不惧前方的变化。自从窥探到他收藏手记的地方,我也悄悄开始了对离火坛秘术的修炼。

      后来,离火坛率几名主将到异地密会,我终于寻得了时机,带着石儿去往天师道。

      天师道上,我避开了守门的弟子,因为我自知在正道弟子面前,已是口诛笔伐,无谓再徒增纷扰。我径直到天师的长生殿去,跪在闭着的门前,我没有故意压制气息,也许师父已经有所察觉。果真,很快便有数名弟子从室内室外朝我奔来,拔尖架在我的脖子上。

      “云珏,原来你还没死。看来,当初便该下狠手将你除去,如今你自甘堕落竟与魔道为伍,还生下魔道孽种,竟还敢独自上我天师道!说吧,离火坛到底有何企图?”

      我抬头看着师父,却不愿与他对视,我紧紧抱着怀中的石儿,道:“师……天师,我虽身在离火坛,却并没作为他们的一员与正道相抗。我这次独自回来,只是有事相求,离火坛未有一人知晓。”

      “如此狡辩,你说你与离火坛没有干系,可我在你身上看到的却是腾腾异教邪气,哪还存半分天师道法清气?你言语真假虚实,也未得而知。来人,先将他们关押起来!”

      我被带到无相观中关押,这些普通的牢狱是关不住我的,但我没有试图反抗,因为一旦我逃脱,便默认了是离火坛的诡计,而我也将彻彻底底与天师道划清界限。我清楚这么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如今我每一步都不想踏错,我已经再没有后路可退了。

      然而离开了离火坛,石儿的病发便越是频繁,师父也迟迟不肯现身,我明白他们只为想将我禁锢在天师道,不再与外界联系,但后来我不得不破牢而出。无相观前,我无惧与十数名弟子对峙,终于等到了师父与师公的出现,我卸下防备在他面前跪着,只全身将石儿护在怀中,任凭刀光剑影打在身上,鲜血从唇角躺在襁褓上,只为等待师父的一句。

      “停下!”

      “天师,沈云珏欺师灭祖,竟为魔教走狗,我们不能放过她!”

      辱骂之声此起彼伏,师公却举手示意噤声,而慢慢走到我面前,似乎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却没等我开口,便从我怀中搂过石儿,细细看了几眼后,问我:“身患奇疾……你是为了他而来?”

      我点头:“求天师救救我的孩儿,虽然我是天师道的罪人,可孩子是无辜的。佛道之人慈悲为怀,只要您愿意庇护他,我沈云珏愿受任何责罚!”

      “天师道可以接纳这个孩子,但自你随厉盛空走后,便不再是天师道弟子,只要自此不与魔道为伍,我可以既往不咎。你,便自行离去吧。”

      “那我还能来看他吗?”

      师公没再回应,只是抱着石儿,转身离去。

      我独自返回到龙虎山脚下,已有数日未曾合眼,甚至少有进食,身上更是负满血迹伤痕,那一刻我几乎摊到在冰凉的青石板。未曾如此脏污狼藉地倚在路边,仿佛是餐风露宿的乞丐,却恰到好处地具现了我长久以往的心情,荒凉而无力。望着天空,抽出神的眼里便住不住地流泪,一步错踏,半生畸零。

      我以为自己身后已没有任何一人依靠,不曾想曾经的师门还愿意接纳,在魔教中生下的孩儿,也许自从我们会天各一方,坎坷的命途还远远未结束,但这对我而言,已然是上天最大的宽慰。

      离火坛已不再是归处,若我独自回去,石儿的失踪必将会让我们走到破裂的边缘,那里等待我的,只有重重猜疑和危机。可我还是选择回去,因为对石儿的病况依旧放心不下,离火坛中翻找不到的典籍记录,那一定是鲜为人知的秘密,而离火坛中最不可思议的秘术,那一定是厉盛空亲自记录的手记。他藏得极为隐秘,若不是与其长久相处,绝不会知道它存在何处,偶尔窥见一二,便已被那出神入化的才思所震撼,而我渴望寻找的,解开饮魄凝的方法,极有可能被记录下来。

      毫无疑问,窥视离火坛的秘密是不可触犯的禁忌,即便是我,他也绝不会心软,何况我已经这么做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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