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苹果》枫顺路一

4、第 4 章

　　我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关键词：思维中断，疑病症，情感淡漠，心理老化，幻听……
　　我以后会慢慢变成这个样子吗？或许我已经开始变了。
　　电脑上说这种病有治好的可能，可是遗传性的也能治好吗？如果能治好外公为什么还要自杀呢？
　　我要告诉刘唐吗？告诉他之后他只会和我爸妈一样为我担心，可是不告诉他哪天我发病伤了他怎么办。
　　我最终还是没有告诉刘唐，伤他一次他就知道该远离我，比总让他担心好。
　　当我的注意力在那些病理知识和纠结要不要告诉刘唐时，我发现我已经很久没去想魏言了。
　　脑子里那个声音也很久没有出现。
　　我想，应该是当我的注意力高度集中时，它就没办法去影响我。
　　这样很好，没有魏言的日子我应该会很轻松，心脏的位置却悄悄空出了一块。

　　高中大家都很忙，老师忙着印卷子，发卷子，我忙着刷题，刷题，刷题。
　　刘唐开始忙着恋爱。
　　时光是真的可以改变一切的，那个总是流鼻涕的男孩子慢慢长得高大帅气。
　　只是什么时候来改变我呢？把我变得不再喜欢魏言吧。

　　我原本以为我关于魏言的记忆永远只停留在15岁，却在高中第一个夏天的晚上又一次看到他。
　　他远远的站在马路对面，抄着口袋吸引着周围女生的目光。
　　明明连身边同学的脸和名字都对不上号，却对他的身形那么敏感。
　　头疼得厉害，我得快点回家。
　　我不能见到魏言，他似乎是这个病的牵引线。
　　可他却又总是出现。远远的站着，好像在看我。

　　我得离开这儿，去一个没有魏言的地方。

　　魏言的出现是因为我。
　　确定这个信息是高二端午节的前一天。
　　套上校服准备出早操，我看到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是魏言。
　　我摸不清楚为什么他会出现，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职高上课。
　　上完体育课回来后我找不到我的笔了。
　　旁边的女生告诉我好像是那个走错班的男生拿走了。
　　我点点头，听见了她跟她前桌的对话。
　　“我一进来还以为自己走错班了，有个男生坐在林坦这正写作业呢。”
　　“我退回去看了看班级牌，然后跟那个男生说这是高二八班。”
　　“你都不知道，那个男生呆呆的样子可爱死了。”
　　“以前也没见过，咱年级还有这么好看的男生。”
　　我从书包里掏笔时摸到一个小东西，是个小荷包。
　　我想起上体育课时坐在树荫下的魏言，想起放学后马路对面的魏言。
　　想起初遇时他看向我的眼神，想起他递给我苹果时的狡黠，想起他趴在桌子上对我说，“林坦，你真好看。”
　　我不能在学校发病，我咬着嘴唇在抽屉里找药，摸到药的同时，嘴里的血腥味也弥漫开来。
　　疼痛似乎也可以当作艾司唑仑。

　　我盯着桌子上的那个沙漏，想着上次来这是什么时候。
　　脑子很混乱，记不得了。
　　那个男人问我最近怎么样，有没有遇见新的事物。
　　我摇摇头，没把魏言的事告诉他。
　　他说他是心理医生，有职业道德，不会告诉我爸妈。
　　这句话从我第一次来他就说过。但我不信。
　　我不喜欢这，也不喜欢这个医生。
　　我妈带着我下楼，拐角处我回头看到那个医生对我爸摇了摇头。

　　我得离开这，离开魏言，我的病才能稳定些。
　　我把那个小荷包挂在窗前，把那两根带血的棉棒也放进去。
　　“我也喜欢你。”
　　梦里，我看到魏言，然后朝他跑过去，他牵起我的手向前跑。
　　风吹过来是苹果的香气。
　　奔跑着的我，没有头痛，没有幻听，没有病。

　　我的注意力开始没办法集中了，总是会做着题就发呆。还好还好，只是发呆。
　　这个情况发生在了高考那天，当我回过神交卷铃已经响了，我的作文纸上一片空白。
　　我没有考虑复读的事，即便是再来一年，这种情况还是有可能发生，甚至机率更大。
　　我想快点毕业，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在爸妈安心之后，在还能控制意识之前，离开这个世界。
　　这样的话他们只会以为是意外，不会对我愧疚。
　　我想当时外公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我报了离家一千多公里的离城大学。
　　通知书到的那天我爸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的抽着烟，平时他很少在家抽烟的。
　　我妈还是没忍住哭了，“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上学，出事了怎么办？你知不道妈妈会担心，你要是出事了，我该怎么活。”
　　我抱着她，摸着她的头，学着她安抚我的样子告诉她，“我会好好的，不会惹事，不会出事。”
　　她在我怀里从哭泣到啜泣，慢慢地归于平静。
　　我爸掐灭了烟，“过几天去离城租个房子，小坦不住校好吗？”
　　我说好。
　　租房子无非就是两个目的。方便我生活，方便他们来看我。

　　开学前一天我叫上刘唐去天台吹风。
　　八月份的晚上显得很慵懒，没有了蝉鸣，没有了燥热。
　　天台的风吹在脸上暖暖的，有种让人想跳下去的冲动。
　　刘唐提着一大袋子东西上来。
　　我问他拿这些东西干嘛。
　　他说给我践行。
　　然后从袋子里掏出一个苹果递给我，“呐，我今天回老家带回来的，超级甜，你绝对喜欢。我给你装了十多个寄到你们学校了，回头别忘了签收。”
　　我咬了一口，很甜。
　　“刘唐，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有病，精神分裂症。”我不会做铺垫，只能这么直白的告诉他。
　　“林坦，你是不是明天就走了紧张害怕？”他摸了摸我的脸又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说，“是真的，三年前我就知道了，一直没告诉你是怕你知道后，觉得我会发疯伤到你，你就不理我了。”
　　他很大一会才接受这个信息，倚着墙问我，“你伤我？你会吗，林坦。”
　　我告诉他，“不一样的，发了疯是不一样的。”
　　“那你现在就不怕我不理你了。”
　　我笑了笑，“明天我就走了，不理就不理吧。”
　　他抹了抹脸，没再看我，“你还记得吗林坦，小时候咱俩一起玩那些钉子，我拿着砖头学着大人的样子往墙上钉钉，”
　　“只是我不知道应该扶着尖的那头，而不是把手指头盖在钉头上。”
　　“你知道你怎么做的吗林坦，”他突然笑了，“你就像个傻子一样，突然把手盖在我手上，一砖头下去你就哭了。”
　　“那时候我就想啊，虽然你学习好，但你脑子好像不灵光。”
　　“本来脑子就不够好，现在又得了这个病……”
　　我看着他的眼神暗了暗，嘴里喃喃着，“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啊。”
　　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对他自己说。

　　我拍拍他的肩膀，“其实也没什么，你看我这几年有事吗？没事的，就只是吃吃药……”
　　“林坦，”他打断我的话，“我认识你十八年，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从小到大你都不喜欢给人添麻烦，宁愿伤了自己都不会让别人受伤。你瞒了我三年，结果今天告诉我，”他侧过头，那滴泪落到了地上。
　　“明天你就去那么远的地方，你敢说这不是你打算跟我见的最后一面吗？”
　　我愣了神，顿了顿否认说，“你脑洞太大了，照你那意思我跑那么远就是为了去死吗？我在哪不能死啊。”
　　他红着眼圈看着我，然后走过来，双手抓住我的胳膊把头埋到我的颈窝。
　　我能感受到从他眼中流出的液体，沾到脖子上，很热。
　　“不要有那样的想法，你还有你爸妈，还有我。”
　　“我刚才特别害怕，林坦，我怕你会低着头默认，怕我会猜准你的心思，我真的特别害怕……”
　　撒谎这种恶习，一旦沾染上就戒不掉，我拍着他的背说，“放心吧，你死了我都不会死，你不知道祸害活千年吗？”
　　我又撒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