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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敞开 ...

  •   两人约的一起吃晚饭。天色已晚,姜岁不想走太远,直接到了学校附近步行可达的商圈。
      双双沉默的路上,她先开了头。

      “……你几点来的?等很久了么。”

      肆江微顿。

      她是真的变了很多。
      不像以前那样,话都不太敢说,什么都点头、“好”、“嗯”。

      他这几年其实时常偷翻她朋友圈——虽说本来就是公开的,也没避着他,不算什么“偷翻”;但一想到他当初突然的主动离开,就觉得自己这行为十分精神分裂。
      又要躲着,又要窥着。

      这几年,她为数不多的朋友圈也能看出她逐渐的变化。从渐渐敢把脸和身材从裹得严实的发型、眼镜、朴素衣着里解放,恰到好处展示出来的打扮,到照片中越来越大方开朗的神情姿态。
      可是无论怎样,都依然紧紧牵动他的心。

      “不久。今天没事。”

      姜岁闻言,也顿了顿。

      ……怎么可能没事。
      他穿的明显是正装。要真没工作,何必穿成这规整模样束缚自己。

      想到这,她抬眼。
      “你现在是……毕业了?直接工作?”

      肆江侧头与她短暂对视,又转了回去,直视前方。
      “还没正式毕业。学分修完了,回来实习,积累经验。”

      “唔。”
      姜岁点点头。那算下来,他不到两年就修完了学分。即使英国本科本来就只有三年,也很厉害了。
      又问,“你住哪?”

      后知后觉。他先说来找她,她也就没考虑他来帝大这边方不方便。

      “就附近,璞迩博颂。”

      “……住酒店?”
      真有钱。

      “……嗯。离公司近。”
      才不,是因为离你学校近。

      “……哦。”
      帝大这边,这些年确实有很多企业建立或迁来。

      璞迩是大型酒店集团,而离帝大最近的一家五星酒店就是璞迩博颂。
      博颂离公司其实不近,但肆江当时回来,没犹豫就安顿在了这。

      虽然他也可以在帝大附近租房买房……

      但璞迩有自家股份,住酒店也免得再找保姆,倒也方便。

      姜岁好像没再疑惑住处的事,肆江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走到商圈,随便挑了家清淡的粤菜。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好像也不觉得生分。

      说来奇怪。今晚,竟然一直是姜岁在主动发问,而提出邀约的肆江在老实回答。
      他这几年,从不在网络上展示生活,也不爱和除了最好那几个兄弟之外的人交流。而那几人,即使是和姜岁最熟悉的蔡一舸,也没胆子随便和她转述关于肆江的一切。
      这么一来,姜岁对他的近况,实在是知道不多。

      姜岁虽然也不爱在网上分享太多,但好歹每年也有几条朋友圈。加上蔡一舸从岑镯那听来的三两事,也能让肆江对她的生活辗转了解个七七八八。

      过了饭点,姜岁没什么食欲,没吃多少就想放下筷子。她盛了碗汤,小口小口啜饮着,打住了延续一整餐的问话。

      她歇了声,桌上一时就陷入了安静。肆江见状,沉默地停了筷,用餐巾细致拭净了嘴角。
      姜岁看着,突然从他动作里品出几分以往没有的矜贵。

      ……大家,都长大了。

      确认姜岁不吃了后,肆江让人撤空了桌,又上了花茶。茶汤成注倾泄,淡淡水雾缭绕。两人隔着这一点点朦胧,和对方对视。

      “咳。”肆江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在今晚第一次主动发问。

      “你……”
      “……毕业了准备做什么?”

      话都到了嘴边,还是被他咽了回去。几年不见,上来就贸然问起当初,有些无理。

      “嗯……暂时打算直接工作。”

      新传,看着像是朝阳行业,连考研都是一片红海,但其实国内现在业界基础不牢,入行门槛低。如果不是为了转专业的,没太大必要读研,早早工作反而更有利于积累经验和人脉。
      而且,对于帝大学生,本科学历已经足够能打,也不需要靠研究生镀金。

      “……好。”
      肆江也不知道自己在“好”什么。他只是单纯在没话找话。
      想问,却迟迟问不出口。别人是“近乡情怯”,他是“近故人情怯”。
      唯恐问出口后,听到什么打碎他念想和希望的答案。

      想了想,又换了个切入点。

      “温潼也在帝大?”

      “对。嗯……还有几个八班同学在隔壁华大。在帝都的加起来有十几人。”
      姜岁主动补充道。
      华大工科强劲,八班作为理科班,高分段同学去华大的反而更多。

      这么几句聊下来,像话家常,倒是让气氛更自然了些。两人语气里都多了一分熟稔,肆江也少了一分拘束。
      他顿了顿,终于小心翼翼问出口。

      “温潼她哥……”

      姜岁掀起眼帘,从正好举在脸前的茶杯后面定定看了肆江一眼。

      “是帝大的学长。”她轻抿一口,放下茶杯,微弱的一声瓷器碰撞,“他是学校里出了名的老好人,挺照顾大家的。”

      肆江想问,你,也是那“大家”之一么?
      还是,在此之外,更特殊的存在?

      “像哥哥一样。”姜岁突然接道,“有时候都会以为,真是我哥。”

      ……
      肆江好像明白了。
      虽然还是不敢百分百确定。
      但是……

      她这话,是那意思吧?

      脸上肌肉有些不受控制地想提起嘴角,肆江赶紧端起茶杯挡住,暗暗压下这冲动。
      呷一口茶,他眼眸垂下,像不敢正视姜岁般,盯着茶汤面上的涟漪。

      “那他……还捡了不少便宜弟弟妹妹。”

      ……
      自己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肆江感觉脑子里晕乎乎的。奇了怪了,以前即使偶尔会没醉也晕,那好歹还是喝了点酒;可今天,怎么喝茶都能喝个微醺。

      “噗。”姜岁听见这话,没忍住轻笑出声。她摆弄着茶杯,又抬眼看了看肆江。
      正好,和他的眼神撞上。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脸上表情都渐渐褪去。
      谁都没再开口。

      有什么,再次流淌在空气中。
      ……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姜岁先醒过来似的,飞快低下脸去。继续若无其事地摆弄茶杯,却比之前更不自在。
      肆江也回了神,但依旧没从她身上移开目光。

      到这时候,在这氛围下,有些话,说出来好像不算突兀了。
      那他就,顺水推舟。

      “当年……”
      肆江缓缓出声,带了分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其实他也还不确定,自己是要提问,还是要道歉。

      问她当初是什么想法,道歉自己的不辞而别。
      即使他当年是思考后选择离开,但也是后来才发现,突然的远离,对她也不公平。

      “对不起。”
      姜岁突然出声,打断了肆江没说完的话。

      “对不起,”她重复道,“当年,我太自以为是了。”
      说完,头埋得更低。

      当年,她对什么都没有信心,对自己、对未来、对他们的感情。所以,她只一直在心里和幼稚的自己斗争着,独自和似乎遥不可及却坚不可摧的现实拉锯着,希望以鸵鸟的姿态,躲到变成“大人”的那天。
      却不曾想,只向内展开的纠结和思辨,根本不足以让别人透过她时刻自我保护的外壳触碰到,于是就这么,理所当然地被误解,被割裂。

      是她亲手终结了自己没来得及开始的初恋。而在她自认受到伤害之前,却不知自己早已送出利刃。
      唯一伤害的,是那个用血肉之躯护住她的人。

      当初习惯了独处与自洽的她,从没想过,这不是她自己的事,而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所有的问题不是她独自解决就可以假装不存在的。一切,都横亘在两人之间。
      可就像独木桥,她率先砍断了自己这头,即使对面还牢固,也再无法架起曾经的连接。

      她现在不奢望这桥能恢复如初,但隐隐希望,可以建一座新的。
      一座更稳固、更牢靠的新桥。

      可是,斩断连接,只一头挥斧就够;想建立连接,却需要两端一同出力。
      她不知道,肆江,还是否站在那头。

      ……

      肆江万万没想到姜岁会道歉。
      还是打断了他,先行道歉。

      他一时有些懵,紧接着又是巨大的震动。
      明明是自己的错,她道什么歉。

      “……嗯?”
      “……不,不不,是我错了……”

      他难得有些慌乱。
      脑子里的设想都飞到九霄云外。生怕姜岁误会更多,肆江一股脑把当年的想法说了个干净。

      姜岁坐在对面,也听愣了。
      所以,他当年选择离开,是因为以为她不喜欢他,而自己离开就不会再打扰到她。

      在教学楼背后的拐角,她那句“先各自冷静一下”和他那句“我明白了”。
      竟然真的阴差阳错走到了她最担忧的岔路上。
      他误会了,而她,没有勇气问清。

      姜岁呆了好一会儿。她想直接告诉肆江自己的真心,即使只是为当初的自己和那段感情负责。
      却又突然说不出口。

      她想起了文优。

      两人之间,已经不止隔了没说出口的误解。
      还有,无法改变的一些人和事。

      虽然这事对于肆江和她,并不是主观上能左右的;但客观上,他们确实造成了影响。
      姜岁知道,“对得起文优”和“对得起自己”并不冲突。
      但她做不到直接抛开此事,只顾自己当下的冲动。

      她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和肆江谈谈关于文优的事;也再给自己一点时间,在矛盾的心态中找到平衡点。
      但这次她记得,她不会再独自折磨自己。

      上周偶遇到现在,肆江的反应和蔡一舸的转述,让她能确定的是,肆江是单身。
      那她,也要学着勇敢一次。

      按亮手机,竟然已经十一点。肆江也察觉到姜岁看时间的动作,提醒自己不能逼她太急。
      日子还久。这次他会记得,慢慢来。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正合姜岁的意。她能感受到肆江和她一样复杂的情绪,或许,两人都需要再消化一下。
      她点点头,起身和肆江一起往外走。

      这次,肆江结账,她没抢。

      回去路程不远,姜岁思考着说“下次换我请你”,会不会太直接;还没想明白,就到了寝室楼下。

      几年前做惯的动作仿佛还有肌肉记忆,肆江下意识想摸摸她的头。
      抬到一半的手却倏然收住,捏成了拳。

      “……回去早点休息,晚安。”

      姜岁沉默地点点头,就要转身。
      却或许因为马上就要分别、暂时见不着对方,而突然有了一些勇气。

      她顿住动作,侧身回头。
      直直看着肆江。

      “我暑假也会在帝都实习。”
      “……有空约饭。”

      说完,就像很久很久之前,每个被送到寝室楼外的夜晚一样。
      转身闷头跑了进去。

      而肆江站在外面。

      虽然现在,没有了那棵树。

      但他,好像也回到了那些月光皎洁的夜晚。
      感觉明天,又有了更多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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