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鸵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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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岁被吓得脑子短路了。
脑子短路的后果是，她跑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逃掉的时候，身后没别的动静。肆江似乎定立原地，总之没追来。
她也没敢回头看。
回去后，还心神不宁。岑镯倒是难得地没有察觉，只悄悄告诉她，回去路上，蔡一舸邀了她周末出去。
姜岁脑子这才转了转。原来蔡一舸还矜持着等下次。不过她现在觉得这样也好，多单独相处一下，更稳妥。
说完自己，岑镯想起来问她。可一听见肆江的名字，姜岁宛如被抓了现行的小贼，手足无措。
岑镯觉出些不对劲，逼着她讲出了小树林的事。姜岁别无他法，自己也像溺水的人般急需帮助，求救似的噼里啪啦讲了个干净。
听罢，岑镯也惊讶。同学一年多，似乎没见过肆江那般令人捉摸不透的霸道模样。
但她也有些兴奋。
“所以他是在暗示你啊！不对，这都明示了！”
“……”
姜岁今日好似一举失去了回答的能力。她不敢往深了想，也就不知道能回答什么。
岑镯比她还急：“你跑什么呀？你怎么想的啊？”
姜岁被催狠了，一股泄气：“……不可能，他不可能喜欢我。我……我配不上他。”
岑镯万万没料到她会这么想，难以置信道：“你在说什么？什么配不上？你怎么就配不上他了？”
姜岁头低着，脸上残留着薄薄一层潮红，声细如蚊。
“我……什么都不好。那么多人喜欢他……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姜岁。”
岑镯掰正了姜岁的身子，正视着她，一脸严肃。
“姜岁，你不准妄自菲薄。你有很多优点，你没想过吗？好，那我来告诉你。
“你脾气好，性格也有趣；虽然常常胆子小，但却勇于为了朋友突破自己。你聪明，成绩好，轻轻松松能考班上前十；你待人和善，熟悉后没人不喜欢你。没发现吗？现在下课许多同学去你们那玩，都不单是找蔡茂衡和吴量的，是找你聊天的。”
她知道姜岁不自信，但没想到她竟然到了如此自卑的程度。
“还有，你，长得也很可爱。虽然个子小小的，但让人很有保护欲。你知道吗？开学第一天，你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我们都觉得你眼睛美极了……”
岑镯还在絮絮叨叨着，姜岁听得渐渐走了神。
眼睛吗？第一天，她记得自己摘了眼镜才上台，还差点找不清座位。
自己……真的有这么多优点吗？
她几乎怀疑岑镯口中的，只是个同名的陌生人。
本性怕生，又几次转学，姜岁已经习惯了做班上的透明人。除了成绩好，其他方面，都毫无存在感。
自我审视久了，便觉得哪哪都是毛病；即使有什么小优点，都像蒙了层灰，没人看得见。
就比如，她一直知道自己眼睛还算好看。可又怎样？还不是藏在眼镜之下，刘海之后。平时走路低着头，谁会注意。
……
岑镯数了好一会儿才歇气。她皱眉盯着一脸茫然的姜岁：“知道了么，姜岁同学，请你正确认识自己！”又恨铁不成钢道，“况且，肆江喜欢你，那肯定是因为你有吸引人的闪光之处啊！你要相信自己才是！”
姜岁的意识再次被“肆江”两个字扯回了位置。
刚燃起的一点点“相信自己”的小火苗，又被当头一盆冷水泼灭。
她还是不敢妄然自信。
也忘不了他最后那句的莫测情绪。
想不明白，也不愿想。那就做只鸵鸟，自顾自地躲起来。
即使只有脑袋扎进了土里，自欺欺人。
***
晚自习最后一节，英语老师占了，要放一部和课文有关的短片。
因着提前说过，大家都赶在最后一节课前把今天的作业做完了。
若说高一时候还常常能上课放电影、玩游戏，高二后，老师们不提了，大家也不敢再想。
毕竟扳着指头一数，高考就只剩一年多了。
也不像文科班，还能每天看半小时新闻联播调节一下。今天这节晚自习，是八班高二以来第一次集体不做“正事”，于是大家都很期待。
高二这栋楼还是老式投影仪，得关了灯才显色。
以往，班上最爱在看视频时起哄关灯。不管白天晚上，只要教室光线一暗，总能多一分正大光明逃避学习的氛围。
最重要的是，还能对课间路过的别班同学明晃晃地无声炫耀：看，我们班没上课，多幸福。
想想，中学时代的快乐真的很简单。一节自由活动的体育课、一堂能看电影的自习，只要大家肩上的重压同时轻一些，那就足够全部人一起开怀多一刻。
而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一旦离开中学这段只有一个目的地的旅程，划分了精密刻度的审视与评判都将开始如影随形。所谓的“成就”与“落败”都可能事关生死，想再简单地随心而笑，变得好难。
高中后期的快乐犹如回光返照。长大这件事，踩着被推入社会前的懵懂走向落幕。
……
放在平时，姜岁一定兴致勃勃。
她喜欢坐在人群当中看视频，也喜欢关了灯的夜晚。
黑暗的教室好像有一圈无形的界限，将所有同学框成一个整体。大家一起笑，一起哭，一起被视频内容牵动。巨大的幕布成了唯一的光源，从教室前方洒向每张独一无二的脸；有时候，她会偷偷观察身边的同学们，在无人注目的安全感中让思绪肆意地飞。
可她今天，无暇享受这种久违的快乐。静或闹，都难以撼动她脑海中的影像——
全部是下午的小树林。
记忆好像有了抽离于大脑的独立意识，一遍遍在她眼前回放着几个小时前的一切。从混乱，到具体；从模糊，到清晰。
晚自习过半的时候，她甚至能摹画出那人衣襟前的一道褶，嗅到明明早已消散在鼻尖的那股温柔香。
根本不知道视频放了些什么。她的座位靠后，只有时不时从后门悄悄去洗手间的同学，会在路过时惊扰到她。
短暂回魂几秒，又无法控制地继续神游。
不知过了多久，同桌的吴量也起身了。姜岁又被惊醒，抬眼远远辨认黑板上方的时钟指针——还有一刻钟下晚自习。
身边有人落了座。想来是吴量上卫生间回来了。
她没在意。又要陷入神思里。
却突然觉得奇怪——这才几秒，怎么可能是去上卫生间了？
她下意识侧颈。正想悄声询问，却在一瞬间被噎住了所有话头。
旁边坐的哪还是吴量。
这额前的碎发，高挺的鼻梁，线条分明的侧脸……分明是肆江。
这害她失神一整晚的罪魁祸首又挂回了惯常的淡漠表情，有些懒散地靠在椅背上；修长的腿屈起会被桌肚磕住，于是微微岔开，倾向两侧，快要蹭到她腿边。
他一丁点视线都没分给她，只一动不动地盯着投影屏，一丝异样也无。
她却更加坐立难安。
姜岁进入了今天第不知多少次懵圈状态。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坐过来，她只能强装镇定，假意认真地看视频。
全身肌肉都不自觉绷紧，整个人僵硬得像个木偶。
窒息感带来漫长体验。
……
姜岁不知道自己就这样僵了多久，悄悄一瞥时间。
想象中已过去一个世纪，原来才堪堪几分钟。
进度条在最后一截彳亍。
姜岁熬着。
……
视频还剩最后七八分钟时，身边人有了动静。
只是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仿佛在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可姜岁却像惊弓之鸟，飞快地瑟缩向另一旁；拉开距离的同时，硬生生止住转头看的动作。
反倒引起了那人的注意。
肆江嗤笑一声，带着些许嘲讽意味，也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
这笑让姜岁再度想起下午最后那句话。她似乎感觉到冷意从那字句里渗出，顺着每一根神经洇进她骨里。
她还来不及消化，一句话轻飘飘地落入耳中。
“咳，”声音是朝着前面的，“吓到你了？”
……？
姜岁开始怀疑自己平时说话是不是过于委婉了。怎么他们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直白？
她没轻易回话，也没敢转头去看，保持着半侧身子的尴尬姿势。
肆江没继续问，却按亮了手机。昏暗教室的后排，巴掌大的光源短暂映亮了男生低垂的脸。
姜岁隐隐生出一分预感。
很快，他又揿灭了屏幕。随着黑暗重新落下，男生偏过脸来，歪头看向姜岁。
手机还捏在手里，好像在等着对方回复。
姜岁有些迟疑。
她手机开了静音，肯定不会有什么动静。但如果就这样掏出来……会不会显得太自作多情？
而且万一他不是发给她的呢……
她咬了咬唇，丝毫没发觉自己防备的姿态已经渐渐软化。
肆江好整以暇地盯着她，搭在桌上的手指弹钢琴似的，有节奏地轻敲起来。
“嗒、嗒……”
这敲击声像是有魔力。姜岁鬼使神差地忘记了继续纠结。
被蛊惑般，一寸寸挪着手，龟速摸出了手机。
打开微信，最顶上有个写着“2”的小红圈。
点开来——
JIANG：不好意思
JIANG：是我唐突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鸵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