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似水漾涟漪》夜落繁华

40、邪门的雕像（上）

　　地点设在杨家的小型聚会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一对外貌相差甚多的情侣。
　　男的长得眉清目秀，可惜身形过于瘦削，肤色是不见日光的苍白，隐隐给人一种透明的感觉。
　　女的外貌普通，一双单凤眼常常绽出精锐光芒，令人偶尔心惊。
　　就表相上所显示的年龄来看，女人站在年轻男友身边，显得格格不入。
　　不，与整个聚会都格格不入。
　　大家都装作若无其事，实则是有意无意地飘去好奇的打量目光。
　　莲华装腔作势地替王威整理衣领。浅笑嫣然中，手上暗暗使力，勒紧他的脖子。
　　“莲华……”王威的脸微微涨红，还要装出一副“佳人侍候”的享受状。不停地对着大家投来的好奇目光回以微笑。“我快喘不过气了。”
　　“憋死你！”莲华也是笑得一派轻松悠闲，缓缓松开手。他们两人呆在角落里，状似卿卿我我。
　　“这是聚会，为什么把我召唤过来？”
　　莲华笑得眼皮微跳，隐隐泄出一丝怒意。王威递来一杯红粉佳人，被她瞬间牛饮。周边响起一片诡异的抽气声。再举目四望，青年男女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固定的点上，大家各聊各的，全都不与牛饮女对接视线。
　　“好喝吗？”
　　莲华抿抿嘴。“一点酒水而已。再来一杯。”
　　王威再递来一杯。
　　又是牛饮的手法。
　　抽气声不断。
　　“杨世杰邀请我们过来参加聚会。”王威笑着。“闷在家里什么都不做，我怕你会无聊。”
　　莲华在指间把玩着高脚杯，百无聊赖地挑眉。
　　“邀请的人，只有你。”
　　“无聊？”她哼哼。“不无聊啊。什么都没做？我觉得做了很多事啊。”
　　王威的耳根红透了，他不自在清咳着，试图掩饰自己的窘况。
　　莲华用眼角睥睨他，脸上挂着恶作剧似的微笑。
　　“难道说，你厌烦了？”天天闷在家里陪她翻滚。
　　“不是！”王威第一时间地否认，继而讷讷地。“我是怕你厌烦我……”
　　莲华叹气。“傻瓜！”
　　杨世杰远远地看见这对挑起全场诡异气氛的男女，眉心微微打结。下一秒，他舒展了笑容，轻松自在地迎向王威。
　　“来了，来了。”莲华轻轻地提醒王威。
　　王威投给她一个无奈而宠溺地微笑，转而面向杨世杰。
　　“为什么把这女鬼带来？”杨世杰压低音量说话，表面上笑得如沐春风。
　　莲华嘶声，音量轻轻浅浅。“说话客气点，小鬼。”
　　杨世杰不知死活的撇嘴。“小鬼？我和王威同一年出生的。”
　　“一群小鬼！”
　　王威脸上挂起黑线。
　　“王威，”杨世杰重手落在王威的肩上，他舔舔干涸的唇，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出了什么事？”
　　杨世杰环视左右。“不如，你来我家的书房吧？”
　　莲华哼了一声，转身欲走。这样的举动带动了王威，他一直把手挽在莲华的胳膊里。莲华一动，他毫无防备地被拖动。“莲华！”王威轻轻地拉住她，得到一个白眼。他苦笑。“书房在另一边。”
　　莲华看了一眼杨世杰，对方正瞪着她。
　　“有多远滚多远，别碍着我们谈正事。”
　　王威夹在中间，两面不是人。他叹息。“世杰，莲华是自己人。”
　　“她是个……”杨世杰忍不住怪叫，在两轮瞪视中生生地咽回最重要的那个字。他憋了满肚子的火，看着自己一起长大的兄弟。“你什么时候变成离不开女人的小白狼了？”
　　“是啊、是啊。”这一点，莲华苟同附合。“什么时候变成我的拖油瓶了？”
　　就连上个厕所，也要同处一室。害她只好面壁思过，一边听他放水，一边大喊：“好了吗？”
　　王威腼腆的笑容里杂着两分苦涩。“没办法啊。我很怕……”
　　象孩子一样纯真的表情，令杨世杰不齿地哼笑；而莲华的心里涟漪泛滥。
　　她当然知道王威在害怕什么，却没办法坦率地说出来。她撇开脸，轻轻地哼声。“那去书房吧。”故意忽略杨世杰暗示她闪人的视线。
　　“世杰？”另一个女人穿插进来。
　　莲华莫名地扫了一眼，忽地转回视线死死地瞪着来人。
　　这个女人……她认识……
　　贺瑶不能回避莲华的视线，只好尴尬陪笑。
　　“好久不见，威。”贺瑶浅笑着来回打量面前的一男一女，左手习惯性地挽入杨世杰的胳膊里。明眼人一看这种亲昵的架势，便明了两人是什么关系。“这位是……”
　　“是莲华。”王威介绍着。
　　贺瑶心思一顿。“莲华……”她慢慢咀嚼这名字。
　　“我们认识吗？”莲华紧紧地盯着她，眼睛发亮。
　　贺瑶迎上她的眼睛，神思有些恍惚。须臾，她笑起来。浅施薄妆的丽容勾出魅惑的微笑。“应该不认识吧。”
　　“看你的样子，好象我们认识。”莲华紧追不舍。
　　贺瑶皱皱眉。“莲华……这名字很耳熟。”她说，看见对方眼睛里一闪而逝的精光，胸口忽然狂跳起来。“好象婷婷提过？”她不敢再看，转而面向未婚夫。
　　杨世杰大声叹气，老实招认。“不是婷婷提过啊。是我跟你提过的。王威的女朋友。”
　　贺瑶一愣，继而失笑。也对啊！和威一起出席的女人，不是郑婷婷的话，自然就是威的女朋友了。婷婷自从明确知道威的感情归属后，失意了很久；绝口不提王威女友的任何消息。就算是聊天里偶尔提起，也一定是以“那女人”的轻蔑口气一语带过。
　　贺瑶冲着莲华伸出友好的右手。“初次见面，我是世杰的未婚妻贺瑶。”
　　莲华看着她的右手，又疑惑地看看王威。
　　王威忍俊不住，附在她耳边。“握手。”
　　啊！握手！莲华恍然大悟。这是电视上常见的嘛，两国元首会晤必定要用上的一招。莲华握住她的手，轻轻一动。
　　下一秒，贺瑶象被烫到一样抽回自己的手。
　　“小瑶？”杨世杰不解地看着未婚妻。贺瑶是人称的“交际女王”，无论面对谁都能摆出女王架势，威严不失可亲的模样。活了二十年，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小瑶些微的失态。
　　贺瑶的脸色有点发白，勉强笑着。“是不是室温调得太低了？”她问，“莲华的手很冰。”
　　在场的两个男人神色有点慌张。
　　莲华倒是坦然自如。
　　贺瑶压下心中的疑惑，转而与世杰耳语。“去和大家招呼一下？”她大方地微笑，二十岁的年轻面庞上还保留着一丝童真。掺杂了成人市侩与孩童天真的笑容，无论是谁都无法抗拒。
　　杨世杰点点头，又拉住王威的手臂。“有件事，我一定要问清楚。你去书房等我……”
　　莲华在旁边闷闷地咳一声。
　　杨世杰斜眼睥睨她。“带上你的女……”在莲华阴狠的目光下，他生生吞回最重要的那个字。“带上你的女朋友吧。”
　　杨世杰的举动令贺瑶发笑，她哧哧地笑着引走未婚夫。最后一瞥的视界里，莲华正在垂眸凝思。下一秒，贺瑶抛开疑惑的阴影，光鲜亮丽地融入交谈的人群之中。
　　王威引着莲华，走进光线不甚充足的过道。木制的地板一踩一声响，显示出这栋豪宅悠久的历史。
　　廊上挂满了人物的肖像画，或慈蔼、或详和、或威武、或庄严。
　　王威放慢了脚步，与莲华平行。侧首看着关注肖像的莲华，他心里吹荡着柔软的春风。
　　“这些都是杨家的祖先。他们家是两百年的历史，世代家主都要画像然后供奉着。”王威一一指过去，轻声、简短地述说着过往历史。
　　莲华皱眉，转头的瞬间捕捉到尽头有暗影一闪而逝。“这嗜好真奇怪。”她心不在焉地回应着王威。“为死人画像。”
　　王威不置可否，停下来。拉开一扇厚实的橡木大门。“进来吧，这是世杰的个人书房。”又免不了一番介绍。
　　莲华环视四周。空气里飘荡着些微的酒香，可以想象年轻的酒鬼怎么样在半夜偷偷摸摸地躲进来品酒。她忍不住咧嘴微笑。古色古香的读书环境，配套的家俱都是上好的桃木材料。仰头，见八封明镜沉默地闪烁。
　　王威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立即拉回目光紧紧盯着莲华的脸。“不舒服吗？”
　　莲华的面色是鬼魂常有的阴白色。
　　他差点忘了，杨家和阴阳界有细微的关联。为防万一，角落里都有一些防备阴魂的道具。八卦镜也是其中之一。
　　“不会。”
　　王威皱眉，很小心地察看着莲华细微的表情，唯恐她在这间房里感到不适。“不怕八卦镜？”据说八卦镜是镇鬼的法宝。
　　“怕？”莲华学着电影里某主角，微妙地耸肩。“那是我平日的消遣。”
　　能够开玩笑，至少没有大问题。
　　王威卸下心头重石。
　　世杰还在送客，他索性在书柜前驻足，翻阅主人平素收藏的书藉。
　　最严肃的书是《德川家康》，最不正经的是《花花公子》……
　　王威移开视线。
　　杨伯伯对世杰的殷殷期盼恐怕是落空了。连《花花公子》都大喇喇地摆上来，可见他真没什么心思浸淫在学问当中。好在世杰有经商的天份，基本来说，承袭家族事业还是无碍的。
　　莲华坐在主位的真皮转椅中，看着他仿佛要融入到一排书柜里去。她转动椅子，天地也跟着旋转。
　　“你变了。”
　　王威怔了一下，慢慢看向趴在桌上冲他嫣然微笑的莲华。
　　金色的阳光透过沉重的窗棂，暖暖地洒在她的肩、头。他的呼吸一窒，不仅因为这场景美得像画一样，更因为画中人充满情意的眼神。
　　“我哪里变了？”他哑声，情欲翻滚。
　　莲华微微偏头，一遍又一遍地打量他。“变得更稳重……更安静……更漂亮……”
　　王威哭笑不得。
　　更漂亮？把“漂亮”套用在男人身上……
　　“令人目不转睛。”最后一句话象是说给自己听，音量很轻。王威的心一跳。莲华的表情在他的目光里变得柔和、更柔和……
　　“莲华，我……”他踏前一步，很想说一些什么。门口传来不识时务的撞击声，令王威回头。
　　杨世杰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随手带关门。他的脸扭曲着，好象被什么东西惊吓了。
　　“外面有影子！”他慌得语无伦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