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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病名为你 ...

  •   老家的冬天又冷又潮,何沐齐在北京过了半个冬天,习惯了暖气以后,已经有些不适应。家里没什么亲戚,他也没什么朋友,每天除了帮父亲做做家务,喂喂猪再没别的事做。窝在家看他从学校图书馆借回来的《西方建筑史》,等着每天太阳落山。

      他等着顾嘉辉每天不定期发来的短信,然后到后山去给他回信,像等待寄来锦书的闺阁少女。做贼心虚的生活终于随着假期的结束终结,何沐齐有些愧疚的登上了北上的火车。

      上一次他一个人去北京,既兴奋又忐忑,十几个小时的路途漫长如白日,他笨拙的应对着周围人的寒暄,在拥挤的车厢里听着南腔北调,被迫吸着二手烟。而这一次不同,因为几千里之外的北京,不再是一个冷冰冰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城市,因为那里有他心心念念的一个人。

      靠着心中的这点念想,何沐齐得以安心下来,在拥挤嘈杂的空间里,看书,喝水,走动。直到夜幕低垂时,他起身去上了一趟洗手间,几个小时的路途过后,洗手间里凌乱不堪,何沐齐强忍着撒了尿赶紧跑了出来。

      刚走了两步,就听见有人叫他名字。那声音不大,况且况且的火车行进声中若隐若现。何沐齐停住,转身,看见一个年轻女孩正看着他笑。

      那女孩笑眼弯弯,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说,“还真的是你”。何沐齐看她有些眼熟,却不知道她叫什么。

      “我是江漓,二班的。”女孩见何沐齐犹豫,便主动自我介绍起来。 “哦,你好。”

      “真没想到在这遇到你。在 T 大怎么样,好玩吗” “老师同学都很优秀,一开始有点不适应,现在好多了。你怎么知道我考到T 大”

      “全校都知道啦!” 江蓠拉着他站在车厢的过道上聊了起来,问他学什么,课业是不是紧张,同学们是不是都很厉害。何沐齐不善言辞,跟女孩交往的经验更是少之又少,但是跟江蓠说话却让她觉得很自在。

      “你也是去北京吗”聊了很多关于他的话题后,何沐齐忍不住对眼前这个女孩有些好奇。

      “是啊,我们学校离你不太远。你有空来找我玩啊!” “好啊。”何沐齐没想到她会这么主动的邀请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也欢迎你去 T 大找我。”

      “把你手机号给我,到时候我去找你。” 第一次面对女生跟他要手机号的场面,何沐齐有些不知所措,最后只好报上了宿舍的电话,他也留下了江漓的号码。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些高中时候的事,何沐齐听着江蓠讲同学们的八卦,感觉自己好像跟她不在同一所学校似的。但她提到他们共同的数学老师,一个色厉内荏的女人,为了升职去巴结教务处的主任时,他才确定,江蓠确实跟他在一所学校上学,还都被这个数学老师教过。

      “你怎么知道是谣言吧”

      “我当然知道,因为教务处主任是我爸。”江蓠说话的时候没什么表情,好像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何沐齐一脸震惊,他仔细盯着江蓠的脸端详了半天,说,“你跟江老师长得不太像。”

      “哈哈哈,全年级也就你不知道他是我爸了。不过老师们可是很喜欢你呢,我爸知道你考上 T 大,高兴了一天。我都没这待遇呢。好像我们 B 大不如你们似的。”

      “你在 B 大”何沐齐再次惊讶的看着她。 “是啊,说了离你们很近的。”

      江蓠一脸得意的神色。 “那你也很厉害。你爸为什么不高兴” “他觉得我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学文科的,没前途。从小他就想让我当个医生,可我非要报个中文系,不遂他的意呗。”

      “你自己决定读中文系的” 江蓠得意的点了点头。何沐齐看见她眼睛里流露出自信的光芒,突然对她感到佩服。

      “我爸年轻的时候想读建筑系,家里穷上不起。到我这他说砸锅卖铁也要读。”

      何沐齐第一次跟别人提起他家的事,有些不好意思。

      “那你喜欢吗学建筑” “才第一个学期,只能说不讨厌吧。那你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何沐齐再
      次想起高晋问他的那个问题。

      “当然是靠码字为生了。中文系的人,谁没有当作家的梦想呢”

      何沐齐看着江蓠,这个充满灵气的同龄女孩,觉得她比自己成熟得多,感到有一丝惭愧。

      “我还不知道自己以后要干什么。”

      “没关系,才上大一,你慢慢想。你那么优秀,干什么都会很出色的。”江蓠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火车在深蓝色的旷野下行进,车厢里逐渐安静下来,劳累一天的旅人们慢慢进入梦乡。何沐齐和江蓠坐在两截车厢中间的过道,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人生和未来,迎接着黎明的到来。

      第二天中午,火车才到北京,何沐齐和江蓠一起下了火车。两人又一道转乘公交回学校。何沐齐先把江蓠送下车,自己一个人回学校去。到了宿舍,他才感觉有些疲惫,十几个小时,那样嘈杂的环境下,他和江蓠聊得尽兴,甚至都没怎么休息。

      宿舍里空无一人,他躺在床上,给顾嘉辉发了短信,才心满意足的睡下。直到手机短信铃声响起,把他从睡梦中吵醒。顾嘉辉的短信很简短:明天早上去校门口等他。何沐齐看着那几个字,脸上的笑容慢慢绽放开,甚至感觉周身都变得轻盈起来。

      兴奋又紧张,一夜无眠,他早早到校门口等顾嘉辉。老远就看见那辆深蓝色的保时捷向他驶来,副驾驶的车窗落下来,顾嘉辉戴着墨镜,但他感觉镜片后面的视线正盯着自己看,何沐齐低着头钻进车内,怕他看到自己喜形于色。

      “我们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困的话先眯会儿。”顾嘉辉故意卖关子,何沐齐也没有再问。

      何沐齐靠在座椅上,位置刚好能够观察顾嘉辉的侧脸。顾嘉辉见他不说话,又问,“北京的景点,你最喜欢哪”

      “我只跟同学去天安门看过升旗,其他地方还没去过。”说起这个,何沐齐有些不好意思,他的时间,除了上课就是打工,根本没机会去看看北京。

      “想去哪”

      “长城”

      顾嘉辉听到他的答案,笑了起来,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 “那我今天就满足你的愿望好了。”

      早上的阳光透过车窗撒在顾嘉辉的脸上,让他整个人发出淡淡的光。何沐齐看着他被柔光勾勒的轮廓,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击中了似的,忍不住捂住了嘴,怕它蹦出来。

      谜一样的沉默。他很舍不得打破这一刻的美好,却又担心空气过分安静,这 时顾嘉辉打开收音机,广播里面在播送路况信息:八达岭高速,一路畅通。车行驶上了高速,两边的树木飞快从眼前划过,何沐齐看着外面光秃秃的树枝,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慢下来,他睁开眼,看见眼前的一片山,发现已经到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的为自己刚刚睡着的事道歉。顾嘉辉把车停好,说,下车吧。

      站在山脚下看,是很雄伟的一片城墙。顾嘉辉走在前面,他赶紧跑两步跟上,跟他并肩走在青灰色的台阶上。

      “这里应该是全世界最无聊的景点了。”顾嘉辉突然吐槽起来。何沐齐的热情被浇熄了一半,因为觉得愧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低头看着脚底下的石头。

      “农耕文明跟游牧文明的分界线,本质上跟美国与墨西哥边境的隔离线、德国的柏林墙没什么区别。”顾嘉辉继续吐槽着。山上风大,天气也逐渐阴沉下来。何沐齐一言不发的跟着顾嘉辉,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顾嘉辉走走停停,时而靠在城墙远眺,时而迈步向前,何沐齐默默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看到山风把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吹乱,不由心里一紧,似乎很担心他会突然生气风吹乱了他的发型。

      两人登上一座烽火台,一些墙砖因为风化被剥落,上面还刻满了游人留下的各种字迹,无非是 XX 到此一游,XX 和 XX 一辈子在一起这样的。顾嘉辉盯着 上面歪七扭八的字看了一会儿,嗤之以鼻的笑了。

      “幼稚,以为刻了字,爱情就能像城墙一样坚固了” 何沐齐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捏了一下,疼得很。

      “要是你,你会刻什么”顾嘉辉见他没反应,又提起话题。何沐齐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要是他知道自己把他的名字刻在树上,会不会嘲笑他愚蠢

      “我......破坏文物是不文明的......”

      “哈哈哈,但是会忍不住在这里刻个字吧,找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写点秘密什么的。”顾嘉辉笑着看他,好像是很认真的跟他在探讨。

      “或许埋在地底下像野蛮女友那样”

      顾嘉辉转头看着他,边把墨镜别在衣领上,边说,“我小时候,家里养的一条狗死了,偷偷把它埋在后院里。”

      “为什么偷偷埋”

      “我爸不让我养狗,我趁他不在家那半年,偷偷养的。没过多久它就死了,我就把它埋在院子里。我爸从始至终不知道它的存在。”

      顾嘉辉跟他说起那条狗的时候,神情有些忧伤,跟刚才的暴躁判若两人。这 个话题却让何沐齐缓解了刚刚的紧绷状态,想起自己童年时,无数次的在后山上 对着石头说话,心有戚戚。

      当他再看向顾嘉辉,发现他并不是早上那个光芒万丈的天神,更像小时候的他自己,孤单又落寞。他看着顾嘉辉,心里酸酸的,鬼使神差的靠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顾嘉辉从对往事的感怀中抬起头来,刚刚的忧伤被澄明的眼神取代,他对何沐齐指了指自己胸膛靠近心脏的位置,说,“我其实很想在这刻一个名字。”

      何沐齐顺着他的手看去,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砰猛烈的跳动着。震惊、狂喜、 犹疑、苦涩、失落......复杂的情绪如浪潮般击打着他的心,他不敢想,却又忍不住去想,那个让顾嘉辉刻在心坎里的人,有着怎样的人间姓名是他吗不是他吗还是那个红衣女孩

      顾嘉辉看他愣怔的表情,轻轻的牵动了嘴角,说,走吧。

      何沐齐感觉自己像个傀儡似的,失魂落魄的跟在顾嘉辉后面。他的大脑被刚刚那个名字缠住了,怎么摆脱不了。

      天色逐渐阴沉下来,冷风从西北刮来,直直的拍在脸上,又干又涩。他和顾嘉辉爬到顶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何沐齐两腿发软,真真体会到了什么叫不到长城非好汉。

      他们到一处烽火台,拣了个没人的地方,何沐齐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的喘着气,顾嘉辉站在一旁叉腰看他,说,“体力这么差,最近都不打球了吗”

      何沐齐喘着气,冲他摇头。顾嘉辉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好像爬一趟长城并没有消耗他多少体力。

      “太弱了,以后继续打球吧。” 他的语气像个体育老师,何沐齐在他眼里就是个体育不及格的笨蛋。他有些无辜的看着顾嘉辉,脸像被冻住的腊肉似的,灰冷的透着些许红。顾嘉辉掏出手 机在附近拍照,趁何沐齐不注意,把精疲力尽的他也拍了下来。

      等何沐齐喘匀了气,顾嘉辉用没什么情绪的语气说,下去吧。一边伸出手拉他起来。何沐齐犹豫了一下,把手递给他。他的手干燥而温暖,宽阔又有力,何沐齐感觉自己像是被他从地上拔了起来,在力的作用下,整个身体都被他带偏,几乎贴在他身上。顾嘉辉扭头看着他,问,“用不用我背你”手依然攥着他。

      何沐齐觉得他在嘲笑自己,下意识松开他的手,抬腿就往下走,急于向顾嘉辉证明,他没那么弱。顾嘉辉三步两步赶上他,跟他并肩走着,不忘嘱咐他,走慢点,腿容易酸。

      顾嘉辉越是这么说,何沐齐就越是不想理他,越走越快,像是受了委屈。顾嘉辉在他身后,隔着半米的距离,不紧不慢的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浮现出沉迷的笑容。

      下到一半,天上开始飘起雪花来。何沐齐有些兴奋,像圣诞节那天一样忍不住仰着头去看雪。顾嘉辉怕他被路人撞到,悄悄走在外侧,拉着他的胳膊。跟那次一样,何沐齐脸上洋溢着惊喜的笑。顾嘉辉看着他干净的侧脸,心里有一丝微风吹过。

      何沐齐看着他,说,“下雪了!太棒了,顾嘉辉!”

      是那种很少见的,单纯的快乐。顾嘉辉看着他仰起的脸上微笑的神情,有些感动,有些迷醉。
      “都是空气中的污染物,二氧化硫什么的。” 何沐齐愣了一下,忙把脸缩了回来。顾嘉辉看着他沮丧的样子,有些得意。

      可片刻过后,他又伸出手去,用手掌接住天上飘洒下来的雪花,看着它们在手上 融化,然后再接住心落下的雪花,乐此不疲。他故意走的很慢,这样他就可以跟顾嘉辉多在这里耽搁一会儿,多看一会儿雪景。

      下山后,顾嘉辉带他到附近的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吃完饭已经快到三点,雪越下越大。他和顾嘉辉回到车上,车开了一会儿,驶离了平坦的公路,开 上一条乡间小道。何沐齐正琢磨的时候,顾嘉辉已经停好车,眼前是一片较为平坦的地面,四周有一片被白雪覆盖的田地。

      顾嘉辉率先下了车,打开后备箱拿东西。何沐齐下来的时候,看见他正把手 里的图纸展开,上面画的是房屋的结构图。顾嘉辉看看图纸,又看看田地,心里盘算着什么,一边走一边把图纸递给何沐齐。何沐齐拿起图纸,仔细看去。虽然他还没开始上绘图课,但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一片别墅区。

      “说说。”

      “你打算在这盖别墅”

      “你觉得怎么样” “这一片背山,地势又平,盖房子没问题。只是,这里生活不是很方便。”

      “所以呢”

      “我在想,要是我很有钱的话,会在这里买房吗” 顾嘉辉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说,“你这个想法就注定不是有钱人,哈哈哈。”

      他的语气完全是开心的,甚至还带点宠爱似的。

      “所以,你是想......”

      “说下去。”顾嘉辉看着他,是鼓励的神情。 “度假村”何沐齐声音不大,语气也不是很肯定。顾嘉辉没有回答,但脸上是一种满意的神情。这种神情何沐齐见过太多次,

      是老师听到了满意的回答习惯性的流露出的欣慰。顾嘉辉转身上车,他有些兴奋 的跑到副驾驶上,看着顾嘉辉说,“我猜对了,是吗”

      何沐齐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冒傻气。似乎他这样证明了自己的优秀后,顾嘉辉就会奖励似的喜欢上他似的。顾嘉辉看着窗外纷纷落下的雪片,轻声说, “我没看错人。”

      这句话让何沐齐确实觉得收到了鼓舞,坐在车里,感觉车厢里的空气都是轻松快乐的。车子沿被雪覆盖的石子路颠簸行驶了一段,上到主路上。路上的积雪被车辆压出一道道印记,顾嘉辉放慢了车速,不远处是一辆大货车。

      满满的一车 木材压得车子有些不堪重负。经过一处急转弯的时候,大货车突然急刹,顾嘉辉赶紧踩住刹车,在车身巨大的惯性的作用下,他们的身体离弦一般飞出,好在安全带把他们拉了回来,同时,何沐齐目睹大货车侧滑旋转着,翻倒在路中央,车 上的木材四散在道路各处。

      惊魂甫定,顾嘉辉转头确认何沐齐的安全,发现何沐齐也正看着他,一脸惊 恐,脸色煞白。顾嘉辉近乎怒吼道,快下车,一边为何沐齐解开安全带,把他推下车。

      何沐齐傻子一样站着,顾嘉辉下了车,把他拉到路边,拉着他朝路的反方向跑。两人跑了几步,看后面的稀稀落落的来车已经缓缓停下,才站定。顾嘉辉又返回车上,打开后备箱拿出警示标志,立在十米之外。

      又跑过去看大货车的司机,索性,司机已经爬出驾驶室,坐在路边打电话。顾嘉辉这才松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救援电话。

      何沐齐跟在他后面,有些不知所措。顾嘉辉打完电话,太阳已经落山了。他瞧见何沐齐脸上仍然是慌张惊恐的,便过来拉他的手,说,“没事,叫了救援。”

      何沐齐的手冰凉,雪飘落下来,他的头上,脸上,都沾满了雪花,顾嘉辉一 边握着他的手,一边轻轻的帮他抖落雪花,说,“手这么凉,吓坏了”

      何沐齐下意识点头,又摇头,不愿承认。他已经十八岁了,应该像个男人一 样坚强。他不想被他看笑话。

      顾嘉辉向他这边贴了贴,说,“冷的话,离我近点。”

      何沐齐轻轻的点了点头,说,好。然后鼓起勇气,回握着他的手,感觉一丝 丝温暖正在一点点的流向他的心房,将他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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