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妄记》路一波柿

12、夜探

　　谁知慧生法师并不上当，听她这么胡说八道一通也没着恼，摇了摇头，微笑道：“这位女施主言之有理。修行之人的确要有大野心，《法华经》曰‘菩萨游戏神通，名闻满十方，众生皆敬仰。’这便是菩萨的境界。菩萨发愿利众生，要利众生便要生大野心，绝非躲起来自行修行了事。”

　　她闻言笑了笑：“哦？难道住持您不是带着一帮小和尚躲在这深山里自己修自己？”

　　慧生仍不见恼怒，答曰：“老衲出家前曾寻一名僧解惑，那时大师曾问：‘你到这儿来干什么？’，我答：‘来修佛。’大师曰：‘佛没坏，不用修，先修自己。’哎……老衲参禅悟道这么多年，奈何心量太小而执着太多，是以仍藏身于此山间，一心只求证得解脱。心量小，是以更容不下那些凡人所求了。”

　　郁吴晴正待驳他，老和尚却只道了句“诸位请便”转身就走。

　　赵流云见方丈并未念旧情，只客气赶人，一时竟也找不到打通关节的办法。他昨日便率赵府亲信上了山，谁知安排他们留宿的只是回龙寺里的寻常僧侣。今日好不容易得见慧生老和尚，谁料他谁的面子都没卖，直接下逐客令。

　　不行，还得多磨几天！

　　想到此处，赵流云迈开陆琰等人气呼呼地回了寮房。

　　茶堂里只剩陆琰六人，他抄手问道：“你们怎么看？”

　　牛述有点气不过：“哼！赵流云真是狂妄自大，他赵家枪难道就能独步天下了不成？等逮着机会，看我怎么教训他！”

　　郎青无奈：“阿述，陆公子不是问你这个……”

　　秦老三插嘴道：“公子，既然咱们已经发现别有洞天，何不趁夜进去一探究竟？”

　　郁吴晴点头附和：“没错，我见那方丈的神情似有隐瞒。要说沈贵妃藏东西，总不能随便找个不知名的所在，必定会出于某种特别的缘由。她会不会跟回龙寺有什么渊源？”

　　陆琰沉吟了一会儿，问在一旁一直没吭声的祁大彪：“祁大哥，探那种没去过的洞穴，你有几分把握？”

　　祁大彪道：“说不好，得看里面有没有机关暗器、蛇虫鼠蚁。紫云山里别的大小洞穴我倒去过，没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这紫云洞因着有和尚蹲守，不方便进去探虚实。不过嘛，寺外虽说冷得很，洞里却暖和多了，咱们找起来没那么费劲。”

　　郁吴晴摸了摸身后背着的弓箭，心道如果洞内太窄，遇上什么难缠的家伙还不好施展。只能祈求放算盘的地方不要难度太高。

　　陆琰道：“好，咱们暂且退出寺外，在附近找一处地方歇脚，等天黑了再想法子进去。”

　　祁大彪：“嗯。各位且稍候，我去大殿拜一拜。最近山里的走兽都不好打了，也不知是不是菩萨让它们都躲了起来……”

　　牛述嘲他：“佛祖都不让杀生，祁大哥你拜了不也白拜？别到时候惹怒了菩萨，让那些飞禽走兽变成怨鬼来索你的命！”

　　祁大彪“嘿嘿”一笑，转身往前殿走去。

　　不一会儿祁大彪从大殿出来，陆琰几个已在紫云洞前等着了。

　　他识趣地在前面探路，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找了块勉强能挡风的巨石，捡了几根枯枝开始生火。

　　郁吴晴冻得直哆嗦，陆琰见她模样可怜便挨着她坐下，将外衣脱下给她披上。

　　她心里有些诧异又很感激，毕竟从来没遇到过对她这么体贴的人。见她不好意思道谢，陆琰满不在乎地递了个台阶给她：“我们这里就你一个姑娘，关爱女子，匹夫有责。我有内力，冻不死的。”几人笑着分食了干粮，又就着白雪当水喝，各自暂且歇了歇。

　　郁吴晴被陆琰的举动搞得一下午都有点恍惚，心里泛起了淡淡的遐思。她觉得好像有些甜蜜，但又不敢胡乱猜测他的心思，怕他不过是作为“平城第一纨绔”习惯了怜香惜玉。心道自己可真是个“资深少女”，明明心理在四十的道路上狂奔，有时候行为举止又真正像个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

　　陆琰一直坐在她身旁闭目养神。眼见天色渐暗，郁吴晴终于憋不住，清了清嗓子悄悄问他：“……今晚你真有法子带我们潜进去？不会被那些秃驴发现么？”

　　陆琰睁开眼睛，似乎还没从自己的神思里回过神来。他用力眨了眨眼，才小声回道：“有法子。进寺之前我留神看过，那紫云洞呈‘日月争辉’之势，也就是说洞口一大一小相互辉映。大的那个直通回龙寺，肯定不行；小的那个洞口在崖壁上，离主洞口还有段距离，最妙的是老天爷在那儿栽了棵树！待会儿咱们绕去崖壁，再往树干上系根绳，攀着绳子进去。”

　　郁吴晴笑道：“真有你的啊陆二少爷！不过，你们得在底下接应我，我可不想被活活摔死！”

　　“放心！大不了我背你下去。”

　　一听这话，她又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大约等到戌时，郁吴晴都等得快睡着了，祁大彪才招呼大家出发。陆琰将计划一说，其他人立刻称是。

　　今夜无雪，月光照得山道亮晃晃的。

　　祁大彪在前面领路，好不容易拣了条崎岖的小径绕上崖壁，果然见洞口耸立着一棵不甚粗壮的树，当即两三下将绳子打了个结系紧，朝洞里一扔。

　　郁吴晴探头一看，洞口离庙顶都还有很长的距离。她咽了口唾沫，两股战战。

　　祁大彪身先士卒，紧接着郎青、牛述也似猿猴般攀了下去。秦老三对陆琰说道：“陆公子先下吧，我老秦殿后，万一吴小娘子跳不下去，我也能搭把手。”

　　陆琰摆摆手，侧头瞥见郁吴晴恳求的眼神，默了默，蹲下身一把将她往背上带。

　　他回头对这一幕看得目瞪口呆的秦老三说：“不用了，我这就带她下去。你随后跟上。”说完将郁吴晴交叠在他心口的手拉了拉，两手紧拽住麻绳飞快往下坠。

　　郁吴晴双眼紧闭，大气也不敢出，只能感觉陆琰背着她轻轻喘气不断往下攀。中途陆琰还得空转头觑了她一眼，见她惊惧又不敢大喊的样子，不禁低低一声哼笑。

　　这一笑，简直如同一道烟花在她脑子里炸开。她忽然发现陆琰的声音怎么会那么悦耳？

　　等悄悄落到地面陆琰才把她放下来。双腿还在发麻，郁吴晴不留神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陆琰见状，轻笑：“喂，没事儿吧？”

　　糟了！怎么越来越觉得他漫不经心的嗓音有种惑人之力？

　　郁吴晴大窘，撑着陆琰伸来的手用力站起身，一瘸一拐往祁大彪三人的方向走去。

　　接着秦老三也顺着绳子爬下来。果然这些人俱是好手。

　　六人沿着洞壁绕到白日秦老三找到的内洞口前，郁吴晴这时才看清楚，内洞距藏经阁不远。

　　郁吴晴的心忽地漏跳一拍，不对！这种静谧有种死寂的意味，仿佛紫云洞下一刻就会轰然坍塌，教人憋得直发狂。

　　温暖的洞中似乎飘来淡淡的血腥味，若有似无。郁吴晴额间竟冒出了汗，胃里似乎翻滚起来。

　　郎青警惕道：“不对劲，回龙寺可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