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今天成功退休了吗》久明

35、第 35 章

　　从正面大规模交火到完全停火，整个巴米利恩会战历时不过十天而已。但对于陷入鏖战的双方来说，缠斗的分秒都似套在上吊者脖颈上的绞索，在从生到死之间拉扯出几乎看不到尽头的痛苦。

　　整整四天，同盟军以精心计算后的突刺阵型集中火力层层推进，不断穿透皇帝设下的重重防御网。然而帝国军的防御纵深好像无穷无尽，犹如贵妇人阻碍好戏上演的繁缛裙撑。杨威利敏锐地觉察到同盟军势将从高歌猛进陷入不可避免的疲软，一时觉得有必要休整一番，并且召集幕僚们重新复盘。

　　期间，付丧神也没有停下对时间溯行军的搜索。他们得到黑发提督的建议，换上了同盟军制服，以便加自由地在休伯利安上走动。即使腰间挂着刀剑略显古怪，不过在蔷薇骑士们的暗示下，舰上的士兵便大多把他们当作阵前弃暗投明的联队新人，不再多加注意。

　　物吉贞宗甚至在一次对舰载机库的搜索中，偶遇了校正座驾参数的第二宇宙作战队长伊万·高尼夫。寡言的同盟击坠王显然缺乏和孩子交流的有效经验。他从驾驶舱探出头，沉默地注视着金发胁差过分年轻的脸，良久，终于在少年快要忍不住落荒而逃之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苹果，递到了物吉手上。

　　然而在收服了D-3区的幽灵之后，整座休伯利安俨然摆脱了最后一丝不可言说的神秘，彻底投入到巴米利恩星域的未来战争之中。三日月他们终竟没寻到一点溯行军行动的蛛丝马迹，仿佛这群妄图修正历史的恶徒根本没有涉足过此时此地一般。

　　“会不会是潜书者们搞错了？”物吉咬了一口苹果，清脆甘甜。

　　“不可能。”长谷部查看了便携式终端，“这次任务由时之政府联合帝国图书馆共同发布，目前还是未完成状态。”

　　“芥川君那边呢？”一期一振问三日月。

　　“帝国军暂时无异动。潜书者还是坚持侵蚀者目前潜伏在同盟军的可能性最大。”说完，三日月看向杨文里，“主公对此有什么想法吗？”

　　身为过来人的杨文里无意再去求知战局的变化，干脆征用了山姥切的白布斗篷——托他在等待刀剑们寻来期间的钻研——当他把投射给自我的关注调到最低，整个人便真的像一只无人得见、孤独游荡在休伯利安中的幽灵了。

　　但只消瞧一瞧每日变动的日期，与之相关的战事进程便会不由自主地从记忆的深渊上升到海平面。

　　“因为打破胶着的时机尚未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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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伯利安，舰桥。

　　尤里安·敏兹调出布置于舰队前方的监测器报告，并在显示屏上放大。

　　“各位请看，监测器一直没有反应，说明帝国军没有布置在前方，也没有从前方发起攻击。因此，我认为更像是薄纸一样分布在我军左右两侧。这也是为何我军每突破一层防御战线，立刻又会陷入新一层战线的缘由。”

　　“目的呢？”杨满意地注视着侃侃而谈的少年中尉。

　　“罗严克拉姆意在消耗我军。”得到被监护人欣慰的目光鼓励，尤里安不禁挺起胸膛，斩钉截铁地给出自己的判断，“不仅消耗我军的物力，更在消耗我军的士气。”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黑发的提督抿了一口红茶，皱着眉，轻轻鼓起掌。

　　“尤里安，我也听过一个类似的说法。暴烈的风一直吹下去，最后的微风甚至吹不起一片羽毛；强劲的弓箭一直射下去，到头仅存的微力甚至穿不透最薄的丝绸。帝国军想借助兵力纵深的优势将我们消耗殆尽，如果我们迎头猛攻，毫无疑问正中他们的下怀；但如果我们中止进攻，等于白送给敌军重整军势发动总攻的时间。”黑发的提督深深地、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此进退维谷，这就是阳谋的可怕之处啊。”

　　参谋长姆莱直指红心：“那么取胜的关键就在于如何破解又密又厚的帝国防御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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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公的话，会想出怎样应对的奇策呢？

　　物吉贞宗站在通往军官餐厅的通道边，双手握拳。只浏览过的剧情梗概根本不足以消解少年此刻焦急的心情。

　　自从知道上次的苹果来自王牌飞行员在物资紧缺时的特殊配给，胁差少年深感受之有愧，特意通过乱的门路额外弄到了一颗苹果，送来给高尼夫当还礼。

　　不巧的是，休伯利安附近出现了帝国军的王尔古雷机群，听到报告，同盟的击坠王匆匆带队前往舰炮之间参与生死互搏。

　　鲜红的苹果又大又圆，散发着怡人的清香。乱藤四郎能够搞到这种高级品，托的还是尤里安的福。

　　虽然短刀明确表示过自己不需要像人类一样维持身体机能，亚麻头发的少年中尉硬是在自己的配额里挤出了一份新鲜水果。

　　对此，初见印象不甚愉快、也无暇维系良好人际关系的尤里安是这么说的。

　　“提督那份就不要想了。我可以勉为其难分你一点。”

　　“这就是西洋人流行的女士优先原则吗？”乱打量着尤里安明显有别于东方人的面孔，忍不住打趣。

　　“是看在你尽心护卫提督的行动上。”尤里安立刻反驳，然后他又别过头小声吐槽，“何况你又不是真的女孩子。”

　　“你居然看出来了？”乱有些吃惊。

　　“那又怎么样！”

　　临出门的时候，少年忽然回头补了一句：“你，要小心，战场上可不讲什么绅士风度。”

　　胁差站得久了，后背靠上墙壁。他的视线有些虚焦，越过红润的苹果，想起乱一边把水果转交给自己，一边刻意把语调拉得古老而悠远。

　　物吉喃喃自语，重复起少女模样的付丧神说过的话。

　　“这艘船上的尽是些好人呐。”

　　这时，从通道尽头传来斯巴达尼恩归航的动静，机械师与医疗兵们快步跑过通道，然后响起驾驶员们高高低低的咒骂。

　　单人战斗艇之间的决斗其实很少产生伤者，通常在被击中的一瞬间，死神的镰刀就同时收割过生者的头颅。

　　这次空战的时间尤为漫长，可见遭遇了苦战。就连幸存者们的怒火也因缺乏体力做燃料而变得稀薄。

　　物吉一直等到忙乱的人流重新恢复秩序，才抬脚走向军官餐厅的门口。可刚过一个转角，就迎头碰上高尼夫的好友、第一宇宙作战队长奥利比·波布兰。

　　“帝国军动用巡航舰才打下的高尼夫？那么想料理我至少要半打才行！”

　　年轻的击坠王一边向外走，一边随手把喝空的威士忌酒瓶丢给身后的副长。他冷着脸扫过身量矮小的少年兵，绿眼珠上跳跃的阳光仿佛被寒冰冻住。

　　鲜红的苹果滚落到地上。

　　物吉觉得整根刀茎都被凉气给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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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国舰队的弹性防御目前看起来仍然无穷无尽。

　　属于同盟军的胜利真的会像从天而降的魔法一样如约而至吗？

　　对于战场之外、仅仅凭借阅读战报了解历史的读者来说，也许不过是左右银河未来的某个重要时间节点，至多再为魔术师不败的光辉战绩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罢了。

　　但对即将变更作战计划的杨威利本人来讲，下半生的勤勉严重被透支的绝境让他耷拉着眼皮，困倦地把扁帽盖在脸上，恨不得就此进入睡神永恒的神殿才好。直到休伯利安的高级幕僚们齐聚舰桥，黑发的提督才依依不舍地把帽子从脸上揭下来。

　　接下来，同盟军停止了攻击。

　　更让帝国军摸不着头脑的是，同盟的舰队甚至不进反退，在帝国尚未反应之前，迅速后撤躲进了八十万公里外一处环境复杂、难以探查的小行星带中。

　　雷达传回的侦测图像表明同盟右翼阵型正在凸出。

　　“是要寻找我军防御的空隙，从侧翼另寻突破吗？”

　　自负于兵力上的优势，莱因哈特准备大胆地正面回应杨威利的挑战。

　　然而，直到将同盟的舰船纳入射程之内，负责瞄准的士兵才惊愕地发现，所谓的同盟主力仅仅只有两千艘舰船而已。他们拉着成千上万的陨石在雷达上制造出万数以上的假象，成功地调动帝国军的主力向左翼移动。

　　就在此时，杨威利真正的精锐才从小行星带中亮出毒牙，对准莱因哈特大本营前敞开的空门，全速突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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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的加速度让人工重力场发生了一丝波动。杨文里看向墙上的挂钟，心下了然。

　　“物吉，各位，想要亲眼见证结果的话，就去到他身边吧。”

　　“可是！”胁差少年一把抓住三日月的左臂。

　　长谷部也不认同：“主人，您的身边不能没有刀。”

　　“去吧，决战之时将至，”杨文里摇摇头，“到这段历史，真正的、正确的主人公身边去吧。”

　　三日月竖起左掌止住众刃的非议，作为代表向审神者发问：“那位提督这会儿能有空接待我们么？”

　　“如果他真的是我的话，此刻应该正在等待各位的到来才是。”

　　“如果这是您的判断——”

　　平安太刀深深地凝望着他的主人，像一弯高天降临的新月。杨文里素来招架不住三日月活用颜色作出的正面攻击，无意识地抓了抓自己丰沛的头发，但审神者纯黑的眼眸中是一派的纯然与笃定。

　　于是天下最美之刃褪去了身上同盟军服的拟态，重新恢复了作为付丧神的本相，他优雅地向审神者行礼告别，遵从他的命令，带领着众刃向舰桥进发。

　　“——我等就去亲见不败的魔术师的主场吧。”

　　打发走了身边的刀剑，杨文里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休伯利安的幽灵一个人慢慢地踱到了一间高级军官卧室门口。自从巴米利恩会战开始，这间卧室的主人就再也无暇使用过这里。

　　他熟练地输入密码，打开门，走了进去。

　　秒钟再次经过“12”，分钟往前挪动一格、指向数字“8”。

　　“就是现在了。”

　　空无一人的卧室里，杨文里看着舷窗上灿烂的模拟星域，发出了无人听闻的第一句宣战指令。

　　此时是宇宙历七九九年、帝国历四九〇年，五月五日二十二时四〇分。

　　休伯利安之外，无声激战的宇宙中，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的旗舰伯伦希尔正被自由行星同盟纳入射程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