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今天成功退休了吗》久明

34、第 34 章

　　休伯利安，D-3区。

　　最早听到配件货架间异响的是值夜巡逻的蔷薇骑士。

　　由于双人小组的可互相证明性，接下来类似异动的报告逐渐多了起来，并且很快出现了变化。

　　先是一名机械师反应自己的工具箱无故发生了位移。

　　然后又有负责后厨运输的士兵宣称在高级军官俱乐部的酒柜附近听到了男人的叹息。

　　“一定是某个死去的酒鬼的冤魂。按休伯利安的阵亡名单排查的话，一只手就能数出来。”

　　要塞防御指挥官先寇布中将听说后，随即向虚空举起手里的便携式威士忌，然后当着倒霉的幽灵的面——倘若他真的存在的话，无情地啜饮了一口。

　　以上就是蔷薇骑士向付丧神们简述的前情。

　　说完，小伙子们交还了刀剑的本体。

　　由于休伯利安上的最高领袖杨威利亲自背书，悍勇的年轻人四下散开，投入到日常事务中去，竟然真的不再额外关心刀剑们的动向。

　　“主人深得部下信赖。”从蔷薇骑士们的行动中得出如此结论，长谷部由衷地为杨感到高兴。

　　“奇迹的杨，不败的魔术师。”打刀紫藤花一样的眼睛熠熠生辉，细数起小说中对黑发提督的赞美，“迄今为止，他可有让我们失望过一次？”

　　在大家的一致赞同中，长谷部却忽然把话头对准此行的队长。

　　“三日月殿下，方才在舰桥为什么不向主人说明你的怀疑对象，叫他好做防备呢？”

　　三日月正张开双臂，方便一期一振帮助自己把刀系回腰上。

　　“主公主动把乱留下，就是在表明自己有了判断。而作为不揭破我隐瞒部分实情的回报，我只好投桃报李、装聋作哑。那位防御指挥官想必也看出来了，所以才把我们打发到这儿来吧。”

　　“但主人也特意暗示我们来此，我相信他一定另有深意！”

　　“长谷部，”三日月轻喝一声，“严格说来，我们是基于未来在盲目地信任着过去的他呀。可主公曾经是杨提督，杨提督却未必会成为我们的主公。”

　　平行时间线中的同位体是否共享同一个根源，抑或仅仅是相互独立的存在，历来是个饱受争论的议题。

　　“三日月殿下，你不要吓唬长谷部了。”粟田口太刀平整好三日月最后一角袖口，抬起头，温温柔柔地说道，“如果他们不是同一个灵魂，我们至今往返于不同的过去拯救的究竟是什么呢？”

　　“请问——”一片沉默中，物吉贞宗弱弱地举起手，“接下来我们真的要去捉鬼吗？”

　　“杨提督，是与我们相遇前的主公，一个在科学世界土生土长的唯物主义者，怎么可能真的相信闹鬼的胡话。”

　　然而长谷部话音刚落，在他们背后，照明灯光暂时没能完全穿透的货架林深处，仿佛抗议一般，传来一声清晰的金属物件落地的响动。

　　金发胁差一个激灵钻进了山姥切的白布斗篷，把本来没什么反应的打刀给吓了一跳。

　　在场的五振刀剑中，真正与超自然力量交锋过的不过两振而已。

　　亲身从百鬼夜行时代走来的三日月宗近一改轻慢之态，右手按住刀柄，带着国宝古刀一骑讨的赫赫威风循声上前。

　　像是生怕平安太刀迷路一样——

　　哗啦哗啦

　　又是整箱文书手册泄地的动静，道标一般为三日月指明前进的方向。

　　接连转过好几面货架，只见一顶货架倚墙而立，林林总总的零件分门别类地整理装箱，密密麻麻直抵天花板。

　　而在太刀视线齐平的高度，一只做工精致的麂皮甲板鞋从上方垂下来。紧随其后的长谷部一眼就认出是自己在去德川美术馆前为审神者挑选的同款。

　　打刀激动地抬起头。

　　只见黑发的审神者正拿下巴抵着右膝，纯黑的眼睛笑意弯弯，冲底下挥了挥手。左手边的工具箱敞着口，其中缺少的一只电动起子，就躺在长谷部的脚边。

　　“好久不见——诶诶诶？三日月！”

　　身形颀长的青年径直伸手穿过幽灵两腋，一把将人从货架上端了下来。

　　“这次是我找到了你。”

　　素来仪容风雅的平安太刀按捺不住心底失而复得的喜悦，重重地在审神者后背拍了两下，然后把人抱了个满怀。

　　直到这时，被重逢的惊喜所遮蔽的不自然才终于暴露出一丝丝端倪。

　　审神者的体重过于轻了。

　　三日月轻轻松松地把审神者举离了地面。如果他还是初阵时的幼童身形，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审神者长大了。

　　眼下的这个审神者仿佛复刻自三日月记忆中于破败庭院中初遇时的模样，比巴米利恩的杨威利提督更加地成熟、也更加地松弛。

　　这是一个真正的大人。甚至于在摆脱了责任与虚名施加的锁链之后，他脸上的岁月仿佛逆行一样抚走了那些时光哀戚的刻痕。

　　三日月估算了一下手感，觉得审神者的体重不足正常值的一半，就像他此刻的存在感，也处于可见即可知与不可见即不可知的中间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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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文里当然注意到了身上的异常。

　　自从发现自己是在休伯利安上醒来之后，他整个人既惊且喜。

　　惊的是自己竟然意外回到了出身的原始时空之中；喜的则是回归的地点不在别处、恰好是最熟悉的旗舰。只消去打探出此刻谁是乘坐休伯利安的主人，就能立刻判断基本的时间节点。

　　唯一的难题是如何避开巡逻的卫兵，或者在必要自证身份时取信于他们。

　　不过杨文里很快发现这些担忧纯属杞人忧天。

　　因为优先跨过生者大门的人先天享有不被大门另一侧察觉的特权。

　　当第三次在卫兵眼前大摇大摆地横穿过道后，杨十分确定休伯利安上没有人可以看见自己。心事重重的提督试图找个没人地方捋一捋思路。他不走心地穿过D-3货舱的大门，迎面踢上一顶货架。

　　架上敞开摆放、方便机械师取用的斯巴达尼恩零件立即跳动起来，发出丁零当啷的脆响。

　　我能干涉实体，所以我也应具备实体——杨据此为自己演绎——虽然我已经是个死人。

　　那么一定另有原因故意干扰了对我实体的感知，遮蔽了“杨文里”存在的概念。

　　到此，黑发的审神者心中对答案大概有了猜测。

　　不过是要从第三者的角度重温一遍巴米利恩会战，随遇而安的天性让杨文里很快安定下来。

　　在魔术师幽玄又常常自我矛盾的思维迷宫之中，一直深深隐藏着一个隐秘的心愿。无论得到了多少来自己方与敌方的美誉，杨从未产生过自己是个足以左右历史的伟大人物的错觉。恰恰相反，他自认为仅仅是宇宙这个恢弘剧场上演出历史剧曲的一介替身，只待真正的主角驾临亮相，他就要立刻抽身返回到观众席上去。

　　随着战事的日益临近，出入D-3区的机械师们脚步愈发急促。为了不打扰他们连轴转的工作，杨刻意削减了自己投向自我的关注，果然如预计一样把自己转化成失去实体的幽灵，然后笨手笨脚地飘到了货架顶上。

　　他居高临下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进进出出，其中有一些也许不会再出现，而有幸出现的那些在经过自由行星同盟的巨变之后，又有多少能够重逢于休伯利安之上呢？

　　就连杨文里自己，在巴米利恩会战之后把休伯利安转让为梅尔卡兹提督的旗舰，让其化整为零成为帝国君临银河时代移动的谢伍德森林，也没有再迎来重新登上休伯利安的日子。

　　古地球时代的诗人曾经吟咏四月是最残忍的季节，杨有些无聊地发散着思维，比死亡更加可怕的是等待死亡重演的过程。

　　舰内人工模拟的昼夜交替模糊了人对自然时间的感知，让存在本就介于两可之间的杨文里冷不防心神悸动，自己真的曾经造访过某个编号为仁-七六七的本丸吗？

　　直到某一天，杨在昏昏欲睡中被一道不属于巴米利恩的灵力波动惊醒——他的刀剑终于跨越重重时空降临休伯利安。

　　这同时警告了杨，时间溯行军不知何时也已潜入，正要试图修正他的历史。

　　=

　　三日月若有所思：“由于无法直接现身，所以为了引导我们来此，您故意在D-3区内活动，制造出闹鬼的假象以吸引人的注意力。”

　　金发的打刀从三日月那接过审神者，顺手掂了掂。抱孩子一般的姿势让自认年纪不小的杨文里默默捂脸。

　　“感觉不到。”山姥切国广把人放下地，满脸困惑不解。

　　明明视觉、听觉、与触觉都传回了对审神者的感应，但知觉始终拒绝构建相应的精神画像。这种认知带来的落差让打刀忍不住双手与杨十指扣紧，将他整个人都倒映在碧蓝色的苍空之中。

　　“唯有全心全意地正视着你，才能感知到你身上传来的灵力链接。”他皱着鼻子、仔细感受了一番，“很微弱。这不正常。”

　　“我猜历史抑制力把不属于这个时空的我判定为异常，时之政府签约的审神者身份却固定了我的根源，两相对冲，于是就造成了现在我这尴尬的存在感。”

　　与山姥切相比，杨文里的双眼是一片深邃的宇宙。他认真地将多日以来的思考结果向他的刀剑和盘托出。

　　“我必须小心行事。倘若我与这个时空中另一个正确的‘我’正面相遇，引发时空逻辑滑坡，检非违使可就要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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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