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今天成功退休了吗》久明

30、第 30 章

　　一振刀剑是如何被打造出来的？

　　首先要从“丸锻”开始。

　　加热到赤红的玉钢被刀匠捶打折叠再捶打延展，每次都要以百锤为基数。杂质在反复的捶打过程中逐渐被清除，余下更富有弹性与韧性的钢材，以及表面形形色色的花纹。

　　只有技艺最娴熟的刀匠才能在有限的加热次数与随温度改变的硬度之间准确施力，把粗糙的玉钢捶打成厚度统一的扁平薄片。

　　接下来则是“水减”。

　　成型的钢片要用水快速冷却，多余的碳由此脱离，刀身将达到弹性与硬度的最佳平衡。

　　也只有经验最丰富的刀匠才能根据钢片的实际温度与素质，精确把控冷却的用水分量，锻造出性质最合适的材料。

　　因此，人世间的好刀无一不是水深火热、千锤百炼的结果。

　　所谓刀剑，从根源上就是从苦痛中诞生而出的物件。

　　然而，成功的锻造并不是苦痛的结束。

　　恰恰相反，刀剑相加的损伤之苦、烈火烧刃的毁灭之苦、烧身再刃的重生之苦、所托非人的空置之苦……

　　不是所有的好刀都能有幸成为名刀。有形之物于无休止的辗转中更有无休止的苦痛。

　　由此中苏醒的付丧神理应具有天然无畏的勇气。

　　至少从三日月宗近的讲述中，杨文里为仁-七六七本丸的一期一振勾勒出如此的性格画像。

　　“我进入德川家是在宁宁过世以后。早在庆长十二年一期一振就跟随德川义直就藩尾张去了。换句话说，大阪城一别，我再没有见到过一期一振。听说他在再刃中丢失了之前前的所有记忆？”青年脸上浮起一个含混的笑容，如掩映于云间的新月，“总之，我其实对他知之甚少。”

　　“说起来，鹤丸和他倒是从明治三十四年起就一起住在宫内厅的老室友。主公想要了解一期一振，何不去问问鹤呢？”

　　纯白的太刀轻巧地勾住房梁，倒挂下来冲杨扮了个鬼脸，像一只自由的鸟。

　　“一期？明明是个小年轻，偏偏总要搬出兄长的气势。我是不大理解一群刀在一起过家家算怎么回事啦。”以一刃之身支撑起整个五条的大佬骄傲地说。

　　“不过听起来还不赖。”

　　=

　　比白昼更明亮的光柱如喷薄的日出，高能粒子风暴瞬间席卷不大的湖面，将污秽的湖水连同地下纠结的肉管直接汽化为虚无。

　　直面风暴的一期一振感到好似有无数把刀子刮过周身，扎进皮肉，把深入骨髓的邪祟妖血都剔了个干净。

　　千奇百怪的污血犹如一根根扎进海马体的细针，封锁了大部分的记忆，让太刀青年不知是梦是醒地沉浮着；又像从身体内部燃烧起来的火，让一期一振再次陷入到好像永不会熄灭的夏之阵中。

　　“啊，火焰，一切的一切……”

　　当它们被迫退出太刀的身体，曾经施加的痛苦反向又叠加了一倍。极度的疼痛模糊了一期一振的视线、放逐了他的理智，高速流动的血液在耳鼓中隆隆作响，让他嘴唇颤抖、脸色比枯草更加委顿。

　　无处不在的高温，仿佛无处不在的地狱，从四面八方逼迫着太刀。

　　因此，当这广阔却单调的荒原上吹来海上湿润的风，一期一振顾不上其中隐藏的盐分的腐蚀，仅凭借着本能朝这一股清凉靠近。

　　他竭力向风伸出结实有力的大手，像要攀上通往天国的一根细细的蜘蛛丝。

　　从杨文里的视角看来，便是凭空出鞘一振光华内敛的长刀，唯有刀锋一点亮色，映着寒凉的月芒，迎面直刺向自己。

　　刀风并不激烈，甚至没有搅动湖上猎猎的煞气。当刀光对上杨的视线，好似湖心偶然相会的两朵浮云，洋溢起萍水相逢的纯然欢欣，又挟来一往无前的凛然士气。

　　恰如粟田口藤四郎吉光锻造时的心意，为一人奉献的一生只此一次的决意。

　　青年的手终于抓住了救赎的蛛丝。

　　太刀的刀刃轻易地穿透了杨文里的胸膛。

　　“主公！”

　　直到这时，长谷部他们的疾呼才穿过绝对防御的要塞屏障，传到一期一振乱糟糟的听觉中，像一记响彻的警钟。

　　水蓝色发色的太刀青年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手中的本体，后知后觉地在众目睽睽下显现出人形。

　　“三日月殿下？长谷部？乱！”

　　从刀尖上尚传来源源不断的灵力，清凉如海风，澎湃如海浪。

　　强大，温柔，并且似曾相识。

　　在德川美术馆里虚度光阴的时候、在八原的妖血湖中饱经折磨的时候，这股灵力都曾经细微却坚韧地支撑过自己。若非如此，他的个人意志早要被这满池污秽磋磨到消失的地步。

　　黄金瞳环视四周，合围上来的刀剑们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愤懑与焦急，这无一不指向这强大灵力的主人的真实身份——

　　“审神者？”不，体内正稳固传输的灵力链接告诉一期一振，“……主公！”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期一振的右手不由地颤抖。

　　“一时不见，连刀也握不稳了吗？”

　　断然的喝声让一期一振羞愧不已，他立即乖顺地拿左手辅助稳定右手，只见面沉如水的三日月宗近半阖起下眼睑，遮住了里面破晓的晨色。粟田口的太刀心知肚明，这是这位老同事心情不妙的明证。

　　那一片深沉的夜空冷冷扫过一期一振，便将新月唯一一点温暖的光都落到了少年人模样的审神者身上。

　　作为发射雷神之锤的代价，杨文里是唯一不受要塞绝对防御保护的人。关于这件事，本丸之中知道的人并不多，审神者更无意宣扬，就连三日月也是在一次与杨的闲聊中偶然得知。

　　自那以后，他一直要求杨文里如非必要务必不要解放伊谢尔伦。作为交换，关于审神者的日常护卫水平直接被加强了一倍有余。对此，曾属足利家的藤四郎们甚至私下吐槽，就是面对义辉将军，三日月也不过如此了。

　　靛蓝的衣袖环上杨的后腰，小心却坚定地要撑住审神者的身体。

　　有了三日月的协助，一期一振终于能把吊在嗓子眼的心脏重新放回胸口。却见三日月突然睁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居然在一瞬间褪至空白。

　　紧接着，一期一振自己就感受到了同样的惊诧。

　　——从插入审神者体内的刀尖回传的、肉/ 体加诸的压迫感正在迅速减弱。

　　也就是说，审神者的肉/ 体正在解体。

　　三日月下意识地一紧臂弯。

　　如恐怖老电影一般，只见华贵的狩衣轻松地穿过杨文里的躯干，将他一分为二。

　　仿佛审神者只是一道被投在原地的虚影、一捧被时空意外定格的齑粉，一旦被惊扰了、时间到了，就要消失。

　　=

　　就在审神者消失的同时，三日月一行也被一股强大的斥力挤出了八原的世界。

　　当他们再次从时空隧道里脱出、站立在仁-七六七本丸的土地上，外面俨然是一个斜月沉沉的深夜。粟田口的短刀们熬不住，又想第一眼见到兄长一期一振，干脆一个个都在大广间里打起了通铺。

　　负责照看他们的近侍山姥切国广第一个听见了中庭的动静，出来迎接。金发的打刀在夜间视力依旧优秀，一眼就发现不见了杨文里的身影。

　　“你们又！……主公呢？”

　　“这次是我食言，保护不周。”三日月一把截住他的话头，越过打刀大踏步就往檐廊下的神乐铃走，“紧急集合，主公有危险。”

　　转过廊柱，三日月远远瞧见神乐铃下已经站了一个人。短斗篷罩在深色和服外面，是本丸里极具标志性的和洋折衷式着装。缕缕青烟在暖黄色的灯光中悠悠腾空。

　　南海太郎朝尊？烛台切眯起露在外面的黄金瞳，心想这位刀剑博士不仅博学多闻，消息倒也灵通得很。

　　不过，土佐的勤王刀什么时候有了吸烟的爱好？

　　“你是什么人？怎么进的本丸？”

　　自从杨文里凭空不见就反复在极度敏感与极度迟钝间摇摆的长谷部先声夺人，第一个拔出刀直指前方。

　　同队的物吉贞宗与乱藤四郎不知何时离开了队五，此刻，一个出现在对方背后，一个蹲在房梁上居高临下。

　　身形高挑的青年缓缓吐出一口烟气，收起烟枪。

　　他主动走到最亮的路灯下，露出束起的黑色直发。浅蓝色的眼珠不见半点熬夜的浑浊，反而神采奕奕，只从眼尾的一点浅红泄露出一丝坚守至此时的线索。

　　“我的名字是芥川龙之介。曾经是个小说家。现在为帝国图书馆工作。请多多关照。”

　　即使要害被三振利刃直指、身处死地般的包围之中，自称“芥川龙之介”的青年仍然面不改色，礼数周到，一望即知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令人心生好感。

　　可惜非人类的刀剑付丧神长着一副铁石心肠，长谷部只冷冷地问他：“文豪来我们本丸有何贵干？”

　　“与此间的审神者大人有关。”芥川玻璃珠一样的蓝眼珠迅速地掠过人群，“怎么，他不在么？”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1 00:32:24~2020-10-23 16:3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荷蕊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