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神者今天成功退休了吗》久明

20、第 20 章

　　安倍宅所在的土御门小路位于平安京的东北角，而罗城门则在朱雀大路的最南端。两地之间基本纵贯整座都城。

　　坐在无人驾驶的牛车之上，杨文里卷起一面细帘好奇地朝外张望。仅仅借着车架悬挂的风灯光亮，真正能够看清楚的也不过车身周围而已。再远一些，只有凄冷的新月之光蒙蒙降落，在黑沉的夜幕之上勾勒出鳞次栉比的高堂飞檐。

　　不过随着车轮轧过四条大路，相互勾连的屋角逐渐感情冷淡彼此分手。等到牛车跨过六条大陆，彻底进入南城，荒败的气息瞬间就挤到了杨文里的窗前。

　　低矮的平房容不下一个成年男人直起身体，有的甚至连屋门都不必要，比人还高的野草足以掩蔽进出的入口。路边尽是些随意开垦的土地，又随意地被放弃。

　　到处都是破碎的碗碟、没头没手的神像、打烂的供具、以及像柴火一样堆放的朱漆的木头。好似这里是填埋平安京日常的垃圾场一样。

　　越是靠近罗城门，活人的气息就越淡薄。

　　杨文里意识到，昨晚只顾着从源博雅嘴里多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自己对真正的平安京一无所知。

　　三日月突然伸手按下了窗帘。

　　最后留在杨文里余光中的便是一截横戳出来的白色棍状物，像是某种生物的腿骨。可惜没有更多的时间来供他辨别。

　　因为罗城门头正洒下一场豪雨。

　　雨势颇大，雨珠重重打在罗城门的木檐与青瓦上，嘈嘈切切，如有千百人挤在市集里同时说话一般。

　　一时间天地之间，除此一种鼓噪之外，竟再听不见一点旁的声音。

　　牛车里的四人也都屏息凝神，不发一言。杨抬头去瞧三日月宗近，见他甚至阖上双眼，明净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众色皆空的禅意来。

　　但大雨势不能长久。

　　雨水自飞出去的檐角一跃而下，渐渐零零落落，敲打着细帘。潮湿的水气从未闭拢的窗缝钻进来，车内明悟的气氛被水色一润，便不由自主地松动和缓了。

　　再过一会儿，有什么活物在雨后开始活动，不在意的脚步踩过路上凹聚的水坑，发出噗嗞噗嗞的声响。

　　凉爽的晚风吹过八丈高的城楼顶。挂在檐角的一滴将落未落的残雨轻轻滴落。落在耳中本该悄无声息，偏偏像是一颗小小的白玉珠子，落在一片通明的冰心之上。

　　此时无声胜有声。

　　源博雅第一个忍不住推开车门走下去。被他的动作惊动，杨文里如梦初醒，也跟着跳下车。

　　脚下的朱雀大路干爽结实，没有半分下过雨的痕迹。

　　“神乎其技。”在杨身后下车的三日月为罗城门上献上由衷的掌声。

　　晴明点头附议：“这么看来，盗走玄象的还是一位雅贼呢。”

　　就在三人还身处回味玄象的余韵之时，源博雅已经走到罗城门下。源氏的贵公子先是极郑重地面向城门上行礼问候，然后仰首跟楼上从互通姓名开始。

　　“哎呀——”

　　晴明的桧扇一敲手心想要说什么，却被楼上传来的回应打断了。

　　“吾名贞敏。尔等是何人？”

　　出人意料的是，这位雅贼听起来不年轻了。与玄象心旌神摇的声音相比，自称贞敏的乐师说话的方式简直像罗城门一样老旧。

　　出于礼貌，杨等人也只好报上自己的姓名。

　　“杨文里。”

　　“三日月宗近。”

　　“晴明。”

　　听到这里，杨文里不禁多看了阴阳师一眼。安倍晴明却似心有灵犀，也在桧扇的遮挡下朝杨抿嘴一笑。

　　罗城门下，源博雅的交涉已经进展到了请求归还玄象琵琶。就像故事里记载的一样，贞敏并没有拒绝。

　　不过，他为自己分辩道：“我并非窃取玄象据为己有。只是多年不闻玄象之声，玄象自身也夜夜不平。”

　　这件事情贞敏倒说的不假。晴明挨着杨文里说起了小话：“玄象琵琶是唐国旧物，宫中传说脾气大得很。若是弹奏的乐师技艺不精，便会像人生闷气一样不声不响。又或者长久无人弹奏被宫人怠慢，那等再取出演奏之时，也会生闷气不发出声音。”

　　他笑着说：“总而言之，是个喜怒形于色、很可爱的宝贝。”

　　这时，贞敏向博雅提出了他的交换要求。

　　“昨晚有一人从罗城门下过，我在门上望之倾倒。只盼得其一夕垂怜，莫说归还玄象，就是舍掉这条性命也值得。”

　　杨文里听完却连连摇头，悄悄指着楼上：“您说的这也太任性了。”

　　“天底下的东西，好得过分了，要么招人嫉恨，要么引人痴迷。阁下以为付丧神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源博雅朝楼上大声喊道：“贞敏大人能否详细描述此人相貌？我必为大人寻得此人。”

　　贞敏并不作答，收拨在玄象中心一划，四弦齐震，声响如骤然撕裂的锦帛。

　　“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

　　他吟诵起唐国描绘琵琶的著名诗句，源博雅和安倍晴明的脸色都瞬间变得不太美妙。

　　一直沉默的三日月宗近却忽然上前一步。

　　“哈哈哈哈，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按住莫名其妙的杨文里，示意安倍晴明把人看住，一边笑着一边悠然地向罗城门走去，“此刻正是我忠君之事之时。”

　　源博雅担心地看着他走近，在两人擦身而过时终于忍不住拦下他：“你……不要勉强，晴明肯定有办法。”

　　却见三日月毫不在意地挥挥手：“何须劳烦，这是最快的办法，我心里有数。”

　　形貌昳丽的青年举足踏上黑漆漆的罗城门，仿佛踏上春日夜宴观景的高台。

　　杨文里下意识要跟上去。没想到安倍晴明看起来不算强壮，手上的力道倒不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杨文里挣不脱他，低声质问。

　　晴明只好向他解释起贞敏引用的诗句：“作为归还玄象的条件，罗城门之鬼想摘下天上的月亮。”

　　“盗窃，胁迫，”杨文里对这做作的风雅嗤之以鼻，“下流！”他探手进怀里摸出一把手枪——是陆奥守远征鸟羽时特意捎回的土产。

　　晴明虽然不认识这奇怪的铁疙瘩，但直觉在他脑中嗡嗡报警。

　　“你要做什么？”

　　杨咔哒一声推开保险，左眼眯起，瞄准罗城门。

　　“三日月阁下不会束手认命。他相信我就是他的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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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一更，下章补个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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