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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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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付丧神若是接受了契约审神者以外的灵力,会在显现的人身上出现白骨化的征兆,这是灵体遭到污染的表现,是时之政府用以保证付丧神对审神者之忠诚的标记。
由于增生的骨殖与时间溯行军外形类似,私底下便有流行叫作“暗堕”的说法。
毕竟,在契约的制约下,审神者灵力供能不足会触发预警机制,轻则降低本丸评级,重至吊销从业资格,情节恶劣的还要移送时政法庭接受审判。
因此,正常情况下,刀剑们完全没有从契约审神者以外接受灵力的必要。反而是流浪付丧神的身上常常带有白骨化的痕迹。
于是“暗堕”的外形特征便往往被用来判断一位刀剑付丧神的忠诚与否。
凛然的山风吹落金发打刀的兜帽,露出犀利凝视着的碧蓝色双眼。
那么眼前这振压切长谷部,是被主君驱逐了呢?还是自行叛逃了呢?不论什么原因,背主是肯定无疑了。
与此同时,随着东来的暖风吹起山姥切国广左侧的刘海,压切长谷部突然又惊又喜地叫出来。
“是你!”
理论上来说,同一振刀剑使用时之政府的技术可以召唤出一模一样的复数刀剑分灵。
但实际上,受到审神者灵力的影响,每一条独立时间线上源自同一本体的每一振分灵都会存在细微的差异。
比如眼前这振山姥切国广紧贴左耳的上方有一道细细的疤痕,长谷部记得那是金发打刀初阵战败后刻意拜托审神者不要消除的印记。
可他身上不再涌动曾经的审神者赋予的灵力波动,就像此刻的自己一样。
不,还是不一样——
山姥切国广,以及形成合围的歌仙兼定、加州清光、鹤丸国永身上都蓬勃着更加甘冽的灵力。
——那是和搀扶着自己的杨文里如出一辙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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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切长谷部与他的审神者的灵力链接断裂发生在出阵延享四年的江户城时。
当时他所在的六人小队被突如其来的时空乱流冲散。他一个人先是掉入一片缺乏时间与空间概念的虚无之地,然后在接二连三的时空流震荡中挤进了一八六九年的函馆战场。
感受到超出规则的异常存在,历史抑制力本能地要把压切长谷部原路遣返。然而长谷部已与仁-七六七号本丸彻底失去了联系,成了一件不应存在却无法退回的时空异物。
为了清除他这个时空异物,同样不应存在的检非违使也被暂时许可投影了出来。
一开始,长谷部还被这不同常规的清道夫打了个措手不及。随着周旋日久,他已经能活学活用规避检非违使的锋芒。
得不到审神者的灵力供应,长谷部不得不精打细算,忍耐着灵魂深处涌现的枯竭,尽可能地多坚持一天,直到审神者寻找到他。
但迟迟等不来的救援,似乎每日每日都在愈发嘲笑着他的痴心妄想。
压切长谷部是什么样的刀剑,他自己心里实在再清楚不过。
比起消耗巨大搜寻时空来回收自己,最经济的做法是,任他自身自灭,再由审神者向时之政府申领一振新刀。
不用排队也不用抽选,甚至不用等待超过一个工作日,审神者就能从锻刀室里重新唤醒一振全新的压切长谷部。
人类就是这样可以把口头的钟爱随意下赐给连直臣都不算的家伙的存在,自己难道不是早就明白了吗?
一方面期盼着拒绝承认这样的现实,一方面又不断地笃信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就连长谷部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函馆度过了多少时日。
唯有一个念头盘旋在他脑海中愈发清晰。
那就是即使如此,无论如何也想要活下去。
想要亲眼见证终局。
就像他在箱馆平原上见过的那个最后的武士一样,无论多少次,他都不服输不认命地冲向异国桥头,像冲向胜利一样冲向倒毙的终局。
为此,他可以截取溯行军恶劣的灵力,可以对审神者心怀怨怼,可以任由身体增生出可怖的白骨,直到时之政府的契约启动自毁的最后一刻。
即使不够美妙,但那就是压切长谷部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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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样的。”
清脆的童音打断了剑拔弩张的险恶气氛。
杨文里张开双臂,挺身拦在了压切长谷部身前。看着眼前小小的身影,重伤的打刀忽然不再独自强撑,虚弱地把头搁在小孩幼弱的肩上。
山姥切国广果然不愿意和主君兵戎相见,在长谷部意味深长的注视下,恨恨地放下刀身。
栗灰与纯黑的头发挨在一起,他们靠得那么近。精纯的灵力就那样不知收敛地从仁-七六七本丸的新任审神者体内向外奔涌,让长谷部有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他和杨文里初遇的那天。
那时的他油尽灯枯,穷途末路,正回顾着自己可悲可笑的刃生,静待自毁契约的发动。
然后水晶一样通透的孩子,突兀地摔进他为自己准备的不体面的终局。让打刀不应存在的心怦怦地跳动,像狂风中一朵颠倒的火。
现在,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仁-七六七本丸已然易主,说明前任审神者似乎不仅放弃了自己,也一视同仁地放弃了整个本丸。
这或许算是那个人最后的公平了吧?
这样就好,能在最后保护一位体谅自己的小主君力战而死,是最适合压切长谷部的故事。
灰发的打刀闭上眼睛,平静地笑了笑,忽然双手用力把杨文里向前一推。
一直高度警惕他动静的山姆切国广立刻精准地捞过人。
几乎同时,另外两振打刀将长谷部前后相夹,一振太刀紧紧压住他的右颈侧。
杨文里一头扎进白花花一片的斗篷里,也来不及分辨看清什么,凭着直觉一把抱住身边人的大腿,连忙大声喊道:“虽然不知道那个‘暗堕’是什么,但是我请长谷部先生一直保护我的!”
纯白的太刀停在长谷部引颈就戮的脖子侧,紧紧压住突突跳动的动脉。
“那是因为他的白骨化都藏在甲胄下,骗过了你。只有背主的付丧神才会出现这种不可逆转的变化。” 鹤丸国永冷冷吩咐道,“山姥切国广,蒙住审神者眼睛。”
明明已近五月,函馆山上却像新下起北海道的雪。
“不是那样的。长谷部先生,你快说句话!”杨忽然发力掀开山姥切的桎梏,“明明灵力足够的话,白骨化也许是可逆的!”
“什么?”
“长谷部先生你自己说啊,跟我在一起之后,你的情况应该没有再恶化,对吗?”
“什么意思?”鹤丸这下看起来更生气了,他把刀从长谷部颈侧收回来,没有入鞘,反而扛在肩头大步像杨文里走去。
被他突然爆发的五条大佬气势所迫,杨文里本能地缩回山姥切国广的身后,试图用自己的唱诗袍和打刀的白布斗篷融为一体。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是‘暗堕刀’?”
杨文里光速摇头。
“……胸口的肌肉触感不对。”他超小声地补充道。
鹤丸没好气地揪出杨软乎乎的小脑袋,手指在上面止不住地戳。
“干得真漂亮,让我很惊讶!但是别想我因此表扬你胆大心细。歌仙兼定——”
风雅的文系刀颔首示意。
“——回去就给审神者排岗前培训课,怎么样?”
歌仙兼定微微一笑:“正合我意。”
“诶——那我申请担任助教,可以吗?”
征得太刀同意后,加州清光笑眯眯地冲被暂时剥夺表决权的审神者打了个招呼。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呲起来,看着既可爱又危险。
“长谷部就勉为其难做个教具吧。第一节课的题目我都想好了——不要和流浪付丧神说话。”
“喂,你们……”
自从听到杨文里的冲击性发言就陷入死机的压切长谷部,这会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未来好像已经被三言两语给安排完了。
“……这样的我,真的可以吗?”
对于突然翻转的刃生,长谷部有些茫然地睁大眼睛,紫藤花色像拢上一层薄薄的雾色。下意识地去寻找此刻最亲近之人的身影。
幼小的审神者正被他的刀们热热闹闹地围在中央。
但就像是一刻也没有放弃关注任何一个人一样,长谷部的眼神才刚刚落到他的身上,杨文里立即若有所觉,接着轻松地向着他挥挥手,示意他靠近。
黑发黑眼的小孩双手合十请求他。
“长谷部先生可以暂时恢复为本体吗?带来的时空转换器不够,只能靠我试试硬传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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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一行六人成功回到本丸又激起一连串热闹不提。
伤势最为严重的两位病患被审神者亲自押送到手入室。
特别是要彻底逆转压切长谷部的白骨化,需要重新契约的审神者一遍又一遍用灵力反复净化被污染的灵力回路。
杨文里当晚干脆住在了手入室。
据他本人解释,既然横竖做不到对自身灵力收放自如,不如物尽其用,优先去修补受伤严重的刀剑。
压切长谷部再次显形出来时,被挤在墙根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艰难地转过身,才发现杨文里竟是抱着手入的的本体刀直接睡了过去。
付丧神们铺开的被褥对小孩子来说足够宽广,可睡熟之后,一个人的杨文里还是无意识地贴到了墙边。
“明明这么缺乏安全感……”
长谷部想起手入前,自己与杨文里的对话。
“既然一开始就怀疑我的身份,聪明如你,怎么还敢雇一个有背主嫌疑的付丧神去保护自己?”
“因为当时别无选择了嘛。”杨文里摊开双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觉得这根本不算是个问题,“长谷部先生当时快要碎刀了吧?忍耐着这样的痛苦还愿意跪下来,会平等地和小孩子说话的长谷部先生,一定是个温柔的人。我才不会怕。”
如果这是您的期待的话——
紫藤的春色轻柔地垂下来,灰发的打刀任由审神者把自己的本体当作抱枕,只小心翼翼地给人调整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
在渐渐亮起的曦光中,睡在另一边的山姥切国广不知醒了多久,冷着脸向长谷部发起了约战。
“醒了就去手合室。”
长谷部无声拒绝。
“像我这样的当对手真是惭愧啊。”金发打刀发出一声冷笑。
压切长谷部不为所动。
“这里的障子门遮光效果太差了,我要为主人遮挡强光。”
他挺直后背挡在熟睡的审神者身前,坚定得好像一座山,为身后投下一片温柔的暗影。
杨文里微微皱起的眉眼,由于终于睡得安稳,彻底舒展了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 父爱如山hs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