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天下》倾江予

19、碎羽梅花

　　就在那燕大人狠捏着舞者腕子的时候，楼上红情也捏碎了两根栏杆，咬牙切齿就要跳下去揍人，几个喽啰拉着扯着，“左护法冷静啊！千万冷静啊！”
　　“小兔崽子们别拦我！我□□亲娘老子的！这肥猪要是落在我手里，姑奶奶我一定伺候得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是喜欢捆绑滴蜡小皮鞭吗？老娘我一定挨个让你尝尝，死变态！不要脸！”
　　小喽啰们一脑门冷汗，总算拽回他们左护法，红情阴着脸，“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走？出去外头接应教主了！”
　　“...呃是”
　　闹了这一场，沈弈酒也醒了七八分，但怎么想都觉得不对，武林大会后，李君遥招呼都没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按理来说住了这么久，街坊邻居的，纵使离开也肯定会有人看到，可他的人四处打听，竟然没一个人见过，今天又恰好见到了这和他长相酷似的人，这其中。
　　沈弈回过神来，几步转身拉住个看热闹的姑娘，厉声问道，“他们，刚才那两人进了哪个屋子？”
　　姑娘被他突然一拽吓傻了，沈弈拧了眉，“说呀！”
　　“四...四楼，左数第一间”
　　沈弈听完沿着楼梯跑上去，无论如何，他一定要确认那人到底是不是李君遥，如果真的是，那这么短的时间内，又发生了什么，竟让他变成这个样子，柳无欢这回一把没拉住他，头疼得厉害，只好跟在他后面跑上去。
　　门口站着不少守卫，看到他靠近纷纷拔刀斥退，沈弈寻人心切，直接拔剑几下撂翻四五个，扑过去一脚踹开那房门，小木门哪里禁得起他这么大力气，吱呀呀几响歪斜在一边，沈弈做过很多准备，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香艳入骨的吟阿，可屋子里面没有人，床铺有些凌乱，窗户大开着呼扇，地上还有一套藏青揉皱的官袍。
　　“怎么回事？燕大人呢？”守卫们也不和他打斗了，看见这场景慌张不已，他们可是亲眼看见那两人进去的。
　　沈弈先是皱紧眉头，目光定在那扇摇晃的窗户上，奔过去往外瞧，好在这位置地势高，而且他自小习武目力极好，何况那位燕大人那么大个目标，正好能看到不远处巷子里流窜的几个活动小点。
　　“柳无欢！”
　　“怎么了？”柳公子刚呵嗤呵嗤按着腰爬上来，他这门派擅长机关暗器是不错，可平时疏于锻炼，内功武学还真及不上沈弈。
　　沈弈勉强安抚下混乱的心神，沉声道，“发出信号，集合盟中各部，给我，抓人！”
　　火光冲天而起，有武林盟大队人马，还有尚书府的府卫，沈弈御起轻功当先朝他们追去，不远处那一抹厉色在黑夜里晃动，艳红如火，那是他缚在眼上的红纱，这个人长着和李君遥一模一样的脸，却有着截然相反的气质，他到底是谁？
　　红情鞭子一甩，又打退一波追兵，李君遥把手里那不知死活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燕伍非甩给旁边人，三两下窜上屋顶，他如暗夜里轻盈起舞的鬼魅，又如黄泉尽头消弭万物的烈火，美得蛊惑人心，烈得难以直视。
　　沈弈从另一头跃上屋顶，剑锋融进月色鳞光灿灿，白袍翻卷如千顷雪浪，眉目冷峻，死死瞪着他。
　　底下传来刀剑碰撞和喊杀声，“教主，不行啊！他们人太多了！我们冲不出去！”
　　“教主？你是...魔教教主？！！”沈弈脑中有什么轰然炸响，后退几步，难以置信，那人听见他问却没回答，而是微微侧首。
　　“红情，挡住他们”
　　“是！”
　　红衣女子走过去，冷冷看了他一眼，他认出那就是武林大会上一鞭子抽翻了主看台的女人。
　　魔教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是，魔教教主？这怎么可能！？魔教教主，竟是个瞎子？那他和李君遥，沈弈脸色发白，看着那人思绪乱成一团，他不敢想，他不敢相信，他宁愿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手中金鳞剑似是察觉到主人心神不稳，剑鸣低沉。
　　他神思恍惚，却未觉身后尖哨般破空声临近，那人忽然动了，一手抽出发上白玉簪，甩袖一挥，一瞬三千青丝如瀑散，覆眼红纱轻荡，簪尖擦着他脸颊，身后一声破碎，沈弈愣怔转头，那玉簪同羽箭同归于尽，跌碎在他眼前。
　　身前身后火光如潮，有人奔过来扑在地上，“教主！教主！不好了！皇宫禁军也来了，我们被围住了，左护法让您赶快撤退，她来撑着！”
　　不远处传来人声如洪钟，“尔等叛贼，竟敢挟持朝廷命官！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燕伍非呢？”
　　“那胖子被我们捆得结实，丢墙角看着呢”
　　咻咻几声，有更多羽箭射向这边，沈弈挥剑挡掉几根，匆忙中转头去看时，那人已经不见了身影，只是不远处那红衣女子仍在酣战，沈弈稳住心神，握紧手中剑，并指吹了声长哨，声以内力发出，清楚明了，传入众人耳。
　　“武林盟各部听令！不惜一切代价，活捉那魔教妖女！”
　　“是！”
　　前有府卫和禁军，后有武林盟各部，纵是红情功夫再好也被困在中间，她鞭上淬毒，周围人一时竟也拿她不下，沈弈在屋顶看得真切，双眼眯起，瞅准角度一剑掷出，金鳞剑破风如惊鸿转瞬即至，红情大惊，手中骨鞭霎时缠在剑上，被钉入地，随即数把长刀架在她脖子上。
　　两方人马对峙，自然谁都想把她抓回去交差，沈弈跳下来，那禁军统领虎背熊腰一看也是不好惹。
　　“你就是武林盟盟主沈弈？”
　　“正是，敢问您是”
　　“虎威营统领蒋之函！沈盟主刚才那一式剑法蒋某佩服之至，可这女人抓了我们朝廷命官，我得带回去严加审问，无论如何也得给上头有个交代！”说着抱拳在头顶一晃。
　　“蒋统领，此妖女乃魔教中人，自古江湖事江湖了，又是我武林盟分内之事，我看”
　　“嗯？”蒋之函眉毛倒竖，正要理论，这时候柳无欢从人群里挤出来打圆场。
　　“哎二位别吵别吵，都是自家兄弟，以和为贵呀！哎蒋兄，好久不见！”
　　“柳公子你怎么在这？”
　　蒋之函见着他，神色略缓，“我这不是恰好跟着盟主出来喝酒，没想到就遇上这种事，蒋兄，和你打个商量”
　　说着两人勾肩搭背到一旁低声咬耳朵，谈妥后柳无欢走回来，只听蒋之函说道。
　　“那成，沈盟主，这女人你带走，可其他人我还得按规矩带回刑部，毕竟出来一趟，两手空空我可没办法向上头交差”他指着旁边跪着的几个魔教喽啰。
　　这分配合情合理，沈弈也朝他点头，两边人马即刻带上人离开，长街小巷这才又安静下来。
　　“江湖和朝堂素来井水不犯河水，这回魔教又为何费这么大力气抓一个朝廷命官？我可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暖阁里，柳无欢一手敲着扇子皱眉沉思，沈弈想的却是夜色里那个人，他微张开手心，里面正是那枚因挡住羽箭而碎成几截的梅花玉簪，如果那人是魔教教主，又为什么要救他？任由他死在朝廷手里岂不更好？既能挑起朝廷和武林盟的纷争，他又可以借此从中得利，如果。
　　沈弈握紧手心，冰凉断玉嵌进掌心肉里，疼痛却没有教他清醒，而是愈发深陷，如果那人是李君遥呢？他思绪纷杂，记忆里的碎片怎么都拼不到一起去，明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难道只是纯粹相像而已，还是他想多了？
　　这时忽然有人来报，“盟主，我们抓到的那妖女嘴硬得不行，问的什么都不肯说，而且还来一个骂一个，都不带重样的，满牢房都能听见她的声儿，这弟兄们可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厉害的女人，您看怎么办？要不直接上大刑逼供？”
　　沈弈揉着眉心，疲惫不堪，真是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柳无欢在旁边眼珠子一转，折扇一合啪的一声，“先等等，哎沈弈，我想到个主意，不知可不可行”
　　“无欢你说”
　　“不管是武林大会上还是今晚的行动，都能看出来，这使鞭子的女人肯定是魔教那魔头的左膀右臂，她功夫不差，又足够忠心，我不信那魔头就任由她被我们抓着”
　　“你的意思是”
　　柳无欢神秘一笑，沈弈听出了他的意思，“难不成，引蛇出洞？”
　　“我呸！放开你的脏手！老娘自己会走！都说武林盟正人君子，我们魔教的都是无耻小人，我看是你们自己描得跟花似的，一个个道貌岸然里面不知道塞了什么德行！”
　　“臭婆娘你还有完没完？弟兄们陪你熬了一个晚上，你也骂了一个晚上，盟主好心没给你用刑，你还来上劲了！”
　　这里是一处荒废的坟场，四周围古木参天，孤坟林立，嗖呼刮过一阵阴风，密林深处鬼哭狼嚎，树冠里秃鹫转着脑袋，叫了两声，看着下面一行人，红情毕竟是女人，对这种阴森地方也有些忌讳反感，警惕问道。
　　“你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柳无欢闻言温和一笑，他一向对女人极有耐心，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你是叫红情？”
　　“呸！姑奶奶的名字也是你喊的？”
　　柳无欢抹了把脸，此时此刻极其同情那些看了她一晚上的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