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天上下飞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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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轻吐出一口气，自嘲道：“便是你看到的这样，这别院的四周都有他设下的结界，我就是他豢养的牲畜。”
我静静听完他的讲述，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问道：“所以说，你再没见过王......烟儿？”
他闭着眼沉默。
我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转眼看见窗边花瓶中插着几枝梅花，红白交错，开得正盛，想来是聂含叫人新折下来的。
我看着他死气沉沉的样子，不愿他再想那些事，岔开话道：“你看，这梅花都开了。”
“他每日都会吩咐人来更换，好像哪天忘了用这些勾引人的手段，我就会跑了似的，可笑。”
他停一停，道：“可惜这些花里，没一个我喜欢的，看了只叫人厌恶。”
我头上都要冒汗了，道：“那你有喜欢的花吗？”
他再一次沉默，就在我要放弃准备告退时，忽然开口道：“色疑琼树倚，香似玉京来。”
我忍不住“啊”了一声，不由接道：“为什么会喜欢玉堂春？”
他慢慢支起身子，半靠着墙壁，虚眼打量了我一会儿，有些无奈地笑道：“你这人怪有意思，喜欢便喜欢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可知道聂含他的原身是什么？”
他眉头轻皱，道：“什么是原身？我从未听说过。”
我摇了摇头，道：“也不重要，就是......怎么说呢......”
我正冥思苦想怎么来给他解释，却听见他笑了起来。
“若是太麻烦就不必解释了。我虽不知这个，却知道你不该直呼他聂含，聂主簿和聂大人都无妨，若是叫旁人听去了，要给你扣上个不敬的帽子。”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同我一个下人讲话都是温声细语的，生怕我被吓着似的。
看着他面上很是疲乏的样子，我这才想起来我是给他端洗脚水来的，那铜盆中的水定然已经凉了。
我尴尬道：“完了，我忘了正事了。”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摇了摇头道：“你说的正事，就是替我洗脚么？”
“我再去烧一锅。”
“烧水很累吧，千灯还训斥你了是不是？”
听着他的语调，我突然想，要是我有爹娘的话，对我都不一定比他温柔。
肚里的委屈虫仿佛被一脚踹飞了，我一下子觉得没伺候好他实在是不应该，羞愧道：“确实是小的不中用。”
“正好，我也累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这......”我犹豫道。
“好了，快去吧。”
“那奴才就告辞了，少爷好生歇息。”
我转过身要关上门时，他本来低着头发呆，忽然抬眼看我，道：“多谢你。”
借着灯笼的光，我这才算是真正看清了他的模样，聂含说的不错，他确实瘦得像个难民，黑发不算长，只到了锁骨，看上去叫人心疼。
我怔了一下，退出了屋子，转身靠在门上。
天阶夜色凉如水，二月的寒意在地上铺了一层白霜，我无声地叹了口气——
幽都的那个疯子给我的印象极其深刻，虽然神态气质大相径庭，可他们的脸的确是一模一样的。
只是，据王孟娇所说，贺云杉曾找她召回聂含的魂魄，也就是说，他们三人之间不知又要发生什么，才导致了后来我查到的那些事。
阴间的神明可以掌控生死，却无法改变爱恨，我很想去告诉他们我知道的一切。
可是如果每一个魂魄都要牵扯进我自己的私情，那我也就不配坐在无常这个位子上了。
我想着在跟在聂含身边留意着他，奈何之后的日子里他很少回来，有时在衙门里一连待上好几天，回来时也几乎都是深夜，一脸疲惫，匆匆歇下。
他一开始还会去别院里看贺云杉，之后想来是碰的钉子多了，干脆便不去了，身边的几个一同干活的下人们都议论起来，说杉少爷失宠了，活脱脱成了深宫怨妇，于是更加不待见他，也就只剩了我时常往别院里看上一看。
某一日的白天喝了太多水，晚上起夜时忽地瞧见一个黑影，往竹林深处走去，我瞬间清醒了许多，生了戒心，跟着那黑影往里走。
月明多被云妨，这黑影和夜色快要融成一片，轻手轻脚地靠近那间别院，我进了这灯中后是半点法术都没有，跟在他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却见他并未推门进去，只在窗扇上轻轻破开了一个洞。
我估摸着他是要吹什么迷烟，迅速从怀里摸出了这几日精心打造的防身大棒，准备给这贼人来个背后偷袭。
刚走过去没两步，那人猛地转身，刹那间出现在我身前，我的脖颈被一把扼住。
乌云这时候也挪开了，这人竟是聂含。
我们都惊讶地睁大了眼。
他松开手，我跌坐在地上，按着喉咙喘气。
“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如实告诉他。
“哦？”他有些不明意味地笑了，道：“你对他倒是挺上心。”
我一看他没发火，正要松一口气，他的脸却凑近，吐气如兰，道：“你也喜欢男人么？”
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连忙摆手道：“聂大人实在多虑，奴才只是对杉少爷尽主仆之谊，心里还是不好这一口的。”
第九十七次，我想起崔钰，想起他的笑，他下巴上的那颗美人痣，以及他吻我的时候，因为情.欲微微沙哑的嗓音。
再见到他，不管周围有多少双眼睛看着，我一定直扑上去，狠狠亲个够。
“你怎么笑得这么淫.荡？”聂含皱眉看我，也不准备听我的回答，接着道：“行了，这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好不容易找到和他说话的机会，我死驴脾气上来了，说：“小的还是想问一句，这三更半夜，聂大人在此处是......”
我甚至做好了被他一个巴掌扇到地上的准备。
他却挑了挑眉，神色自然道：“当然是为了偷看他。”
我被他义正言辞的模样雷的不轻，心道你都光明正大地上他了，现在反倒做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真是搞不懂。
“为什么不进去？”
“每次我进去他都只会往墙角缩，好像我是什么凶神恶煞似的，我看了添堵。”
他轻蔑地朝里看了一眼，继续道：“明明喜欢我，偏要做出半死不活的样子来，现在他也就只配得起让我偷看。”
我在桃止山当了这些年差，常年奔波在外，和文官泾渭分明，不常往来，即使在为数不多的宴会上，也只是和其他无常们唠唠嗑。若是平日里走在路上碰见了，可能连招呼都不带打的。
尤其是，这聂含还素来和蔡郁垒不对头，我远远见过他几次，总以为他是老谋深算的练家子，却不想是如此一个痴情种子，真应了那坊间的传闻，满脑子都是他的宝贝贺云杉。
他忽然微微一笑，道：“不过也就是这几日的事儿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那盏招魂灯。
可我又知道，这招魂灯若是真的有用，它便不会还完好无损地摆在桌案上，叫我做了第一个碰它的人。
此时，他的脸上是年少之人独有的自信张扬，我竟有些不忍再看，低下头道：“聂大人，前几日杉少爷曾提过一嘴，说他并不爱梅花，他更愿意养些玉堂春来。”
我没抬头，不知道聂含脸上是什么表情，他也一直没出声。
“聂大人？”我小心道。
他回过神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道：“他真的这么说？他真的说喜欢玉堂春。”
“千真万确，小的断不敢胡诌妄言。”
许久，他才有所回应，却没再提玉堂春的事，只说：“明日你同千灯一起，去罗浮山一趟，她一人不一定能应付。”
“罗浮山？”我差点惊呼出声。
“小声点！把他吵醒了我就拿你喂狗。”
我把嘴闭严实了，不再多问，一个劲儿地点头。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千灯就把我从被褥里提溜起来，我在马车上又昏睡了一路，直到了晚上才登上了船。
船。
我身子抖了抖，赶紧在舱里找了个犄角旮旯，从包袱里翻出了铺盖卷，恨不得用绳索把自己绑在地上。
见我又要睡过去，千灯揪住我的耳朵，恨铁不成钢道：“你前世是猪崽子还是下一世想投畜生道？只知道睡。”
我老实答道：“我晕船。”
她也在我旁边躺下，白了我一眼，道：“鬼还有晕船的，你在说笑吗？”
“掉下河可难受了，真的。”
“也是，”她轻佻地看了我一眼，道：“像你这样一点法术都没有的，掉下去了定然难受。”
自从我到了聂府当仆人，她每每见到我，口中的冷嘲热讽就没断过，看着又只有十三四岁，叫人也没法生她的气。
“唉，亏得杉少爷说你对她好，却不想你一个小姑娘，说起话来这么尖酸刻薄。”
她变了脸色，抿了抿唇道：“他竟说这种话？我对他也不算好，想来是别的下人对他太坏了。”
我“嗯”了一声，道：“他是个很好的人。”
千灯忽然握紧了拳头，道：“他是个好人，但我不喜欢好人，好人的命都不长。”
“为什么这么说？”
“主子说我爹娘就是顶好的人，我出生后他们就饿死了。”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十分冷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我下了阴间以后，就决定要做主子这样的鬼，人长得漂亮，事情办得也漂亮，不像杉少爷，是个好人，也是个窝囊废。”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阴间的人情更加淡薄，各有各的处事之道，我不多问她的前世，只笑了笑，打趣道：“你莫不是喜欢上聂大人了？”
“胡说！主子教我术法，我当然感激他。但我有心上人了，我的心上人比主子可要坏多了。”
我来了兴趣，道：“哦？说来听听？”
她忽然有些羞怯道：“我还没见过他，只听过他做的一些事。”
“没见过你便喜欢他了？”
她点点头，道：“不仅是我，我认识的许多鬼也可崇拜他了，他法力极高，阴间里没一个能打过他的，我远远见过他镇压溟水的那一战，杀起厉鬼来毫不手软，虽然看不清脸，但......”
她的眼睛并不算太大，说起这个人时却神采飞扬，道：“我做梦都想嫁给他。”
我撇了撇嘴，道：“这连冥婚都算不上，再说，他万一是个丑八怪，法力又这么高，出现在梦里多吓人。”
她高傲地抬了抬下巴，道：“不可能，不知你听没听过一句话，面如冠玉色清媚，皮下无心藏蛇蝎。”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我催促道：“绕来绕去，你倒是说是谁啊。”
“你个没见识的，说到这份上都不懂。”她双手捧心，道：“我的心上人，便是人称‘阴阳双煞’的府君大人。”
我呆了两秒，道：“有很多鬼喜欢他么？”
“光我知道的就有这个数，”她把手掌伸到我眼前，道：“你说算不算多？”
我又想起了清月山庄的公狐狸精，开始后悔没问清楚他之前的情史，看这架势，说不定有一屁股桃花债。
要是这灯中的魂魄把我在这里留上个几十年几百年的，我再回去时，他保不齐都有一窝子红莲宝宝了。
越想越气得慌，双腿夹了被子，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千灯戳了戳我，道：“你怎么了？”
我喝了一肚子飞醋，心里憋着的一股火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假装打了个哈欠道：“我困死了，有空再聊。”
“你个猪。”她在我背后骂道。
我不理她，没过一会，后背又被她戳了一下，她语调十分激动，道：“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故意忍着没说，你想不想听？”
我没好气道：“不想，你憋着吧。”
她锤了我一拳，道：“这次我们去罗浮山干什么，你难道不想知道？”
“干什么？”
“主子不放心术法，听说府君大人近日在罗浮山，让我把很重要的信交给他。”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天上下飞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