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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明我长相忆 ...

  •   五年前,自小相伴的爱妻去世,贺云杉伤心过度,终日恍惚,没过两年也下了阴间。

      那天是冬天的至日,天上飘了鹅毛大雪,阴间的鬼都存着怕冷的旧习惯,街上冷冷清清。

      他感到背后有道灼灼的目光,回头看去,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骑在马上,与他的目光对上时,少年握住缰绳的手收紧了,呼吸也略显急促,口中吐出的白雾遮了他半张脸。

      马蹄哒哒,到了他身边。少年看着一副矜贵公子的模样,力气却不小,勾住他的腰一把将他抱上了马,引得他轻呼一声。

      “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认识你!”

      他试图挣扎,奈何那双手却紧紧箍住他的腰,远看的时候不觉得他的肩宽,以这样一个别扭的姿势靠在他身前,才察觉到自己就像个小弱鸡一样束手无策。

      勉强转头,却见少年甜甜地笑了,伏在他耳边道:“我是桃止山的主簿,聂含,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主簿?”

      “就是记录生死轮回的文官。”

      他顾不得许多,急忙问道:“那你可知道烟儿?童烟儿,她是我的妻子,她可有在这里等我?还是......”

      雪下的很大,无声的飘落在他们肩头,聂含脸上的笑像是被冻住了,声音也一下子降了温度,道:“她呀,我当然知道,她早就转世去了,你倒说说,她有什么理由等着你?”

      他呆了一下,半晌,才喃喃道:“也对,她跟着我吃太多苦,是我对不起她。”

      “那我们现在这是去哪儿?去轮回么?”

      “轮回多不好玩。”他笑的有些顽皮,道:“你前世积了德,上面让你在我手底下干活,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住在我府上,知不知道?”

      说着,他伸出食指勾了勾他的鼻尖。

      贺云杉觉得这动作有着说不清的暧昧,可他初来乍到,除了勾魂使者之外,他遇到的第一个阴间的鬼就是聂含,难道说男子之间这样的交流,便是这里的风俗?

      没想明白便打了个喷嚏,聂含愣了一下,而后立刻脱下自己的披风,双手从他身前绕过去,将他粽子似的裹得严严实实,嘴里嗤笑道:“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冻病了可没人治,只能受着。”

      末了,又补了一句:“不要再去想什么烟儿了。”

      他嘴上应承下来,心里谋算着就在这里等着她轮回,自她病死后,他时常期盼着能再远远看上她一眼,可惜,魂魄不曾入梦来。

      聂含将他安置在聂府的别院里,吩咐下人好生伺候他,却不给他派任何事做,甚至给他划定了活动范围。

      他也不敢问。

      聂含看起来像个小孩子,做的一些事却叫人胆战心惊,有一只鬼像是得罪了他,跪在地上求他放自己一马,他说好,然后将这只鬼斩断了双腿,用法术吊在树上,风吹日晒连着挂了一个月,魂魄虽然还在,身子却晒成了鬼干。

      他也偷听过下人们的议论,说他阴晴不定,折磨鬼的手段有千万种,他们靠都不敢靠太近。

      贺云杉想,他还要等着烟儿,决计不能惹聂含生气。

      可偏偏聂含在他面前像是变了个人,对他嘘寒问暖,温柔得不像话。

      东边的莲香阁出了新式点心,聂含会带着他去尝,西边的勾栏里来了新的戏班子,他也会早早从地府衙门回来,同他一道去听。

      如此过了将近半年,仿佛温水煮的青蛙,不知不觉他就习惯了这样待在他身边。

      直到有一天,到了子夜时分,也不见聂含的踪影,这种事从未发生过,他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除了千灯姑娘以外,其他下人们在聂含面前对他恭恭敬敬,私下里却把他当吃软饭的看待,根本不放在眼里。这次千灯姑娘也不在,他只好硬着头皮去询问他们,只得到了一句阴阳怪气的回复——

      杉少爷不是聂大人最稀罕的宝贝么?去接他回来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我们这些奴才啊。

      他顾不得争辩什么,大街小巷找了许久,终于在一处窄巷中找到了他,他喝了许多酒,满身都是酒气,扶着墙,神色十分痛苦。

      贺云杉赶忙冲上去搀住他。

      聂含看见是他,先是惊了一下,而后直了直身子,脸上舒缓了许多。

      “看我拿到了什么?”

      他的眼角眉梢攀上了笑意,手里变出了什么东西,兴高采烈地要拿给他看。

      贺云杉看着他这副模样,心情不由也明朗起来,笑出了声,柔声道:“是什么好东西?”

      “我喝了许多酒,求了许多人,也替别人做了许多坏事,才把它拿到了手。”他语气中带着几分炫耀。

      贺云杉一愣,声音放的更加柔和,哄孩子似的道:“是什么这么稀罕?”

      “招魂灯。”他笑。

      “做什么用的?”

      “让你想起我。”

      贺云杉还没来得及接话,他便抢着道:“你还想要什么,你说,我都给你。”

      聂含看着他,一双瞳仁清澈透亮,盛满了闪烁的星光。

      贺云杉恍惚间竟然移不开眼,出神地望着他。

      就这么两两相望,看着看着,聂含渐渐不笑了。

      猝不及防,唇上被人轻啄了一下,贺云杉睁大眼睛,下一秒却被人揽入怀中。

      聂含的手扣在他后脑,他的大脑还是一片空白时,双唇便再一次被吻住。

      他轻抽一口气,聂含的舌尖便趁虚而入,疾风暴雨一般搅着他的舌,像是要把他连皮带肉都吃进去。

      他使力想要推开,却被他蛮横地扳了回来,聂含整个人都要压在他身上一般,再一次紧紧缠住他的舌头。

      忽然,他闻到了酒气之中一道淡雅的香气,陌生又熟悉,脑中不由嗡然作响,唇舌放松了下来,任由他攻城略地。

      手也不自觉地轻轻搂住了他的脊背。

      聂含的身子僵了片刻。

      之后,他绷紧的肩背松弛了下来,吻也变得温柔而细腻。

      随着这个动作,贺云杉忽然生出一种被他深深保护着的错觉。

      直到一道冰凉的液体触碰到了他的唇,仿若一只破空而来的羽箭,刹那间使他清醒。

      他以为是下雨了,挣开聂含的拥抱,才发现这雨丝是从他的眼眶中滑下的。

      点点滴滴,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顺着他发红的眼眶争先恐后地逃离。

      他的脸上却毫无表情,平静得仿佛流泪的不是他自己,道:“你说过你不会变,可是,你那时没有等我。你和她一起入了轮回,娶她为妻......”

      “这些年过去,我已经学会不再介怀,也不会再为这些怪你。”

      “可是,你必须爱我。”

      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贺云杉下意识反驳道:“凭什么?”

      聂含顿住,发丝凌乱的散在额前,脸庞光洁明净,双唇是月华洗不净的红。

      隔了许久,他微微笑了,这抹笑容却和以往大不相同,带着几分黯然。

      “好,我换种说法。”

      他又一次浅浅吻上贺云杉的唇。

      而后,他松开了手,轻声道:“我求你爱我。”

      从那一天起,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了明显的变化,聂含得寸进尺,在街上便旁若无人地拉住他的手,周围的议论多了起来,似乎是个人都知道——

      主簿聂大人养了个男宠,生的比姑娘家还漂亮,聂大人迷他迷得要死,终日带在身边,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给他。

      这番话是不会叫聂含听去的,尽数落在了贺云杉的耳朵里,日子长了,他越发沉默,不愿出门,出神发呆的时间也越发长。

      他一发呆,就想到烟儿害病死掉的样子,他没钱给她治病,只看着她不甘地攥着他的手,眼中布满血丝,死不瞑目。

      他为自己开罪,同聂含只是一时的放纵,只是囚犯一样的生活太过孤寂,他又太会勾引人。

      直到某日夜里做了那种梦,梦里的人却不是烟儿,反倒是赤.裸着身子的聂含。

      自欺欺人。

      第二天清晨醒来,他松了口气,衣裤都是干净的,转头一看,又吓了一跳——

      聂含就趴在他床头,笑眯眯地看着他,比窗外的春色还要迷人三分。

      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后,聂含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贺云杉本来想问烟儿怎样了,有没有轮回,话到嘴边却怕光一样逃窜回肚里,只望着他道:“我整日里除了等你回来,便是等你回来,快要闲出病来了,你既是主簿,让我也替你做些什么吧。”

      聂含点点头,然后抱住他,低声道:“我没想到歇着会让你不开心,让我再抱一会儿。”

      贺云杉自暴自弃一般,由他抱着不说话。

      心跳却诚实的告诉他——

      别去想什么烟儿了,你前世负了她,如今又和一个男子搞在一起,有什么资格再去等她轮回。

      聂含给他在桃止山安排了个闲职做着,同袍们本有些瞧不起他,却见他事情做的也不差,又任劳任怨,一副温润的样子,怎么奚落似乎都不会发脾气,便也渐渐心软,同他熟络了起来。

      日子平静无波的过了两三年,直到一日桃止山的宴席上,聂含被人拉去灌酒,让他先回府歇息,他却在酒楼门口撞上了喝醉了的白无常。

      白无常脸上两坨红,看见他睁大了眼,指着他道:“你......你是那个那个......”

      他弯下身子恭敬道:“在下替聂主簿办事,见过无常大人。”

      白无常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大着舌头道:“不是,不是......”

      接着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什么什么童烟儿的夫君。”

      他猛地捉住白无常的手腕,急声道:“你知道她?你知道童烟儿的事儿?”

      白无常被他吓了一跳,结巴道:“小友犯不上这么激动吧?”

      他意识到失礼了,收回手,一双眼睛却紧盯着他不放,道:“还请谢大人详细说说。”

      一旁的仆从附在白无常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

      白无常揉揉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他,抚掌笑道:“原来你是他养的男宠,怪不得,怪不得......”

      他不作声。

      白无常大着舌头,像是自言自语道:“我说他怎么忽然对阳间的事儿起了兴趣,让我偷偷改写一个小女子的命薄,非让人家病死在寒冬腊月......”

      贺云杉怔住了,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

      白无常一边跨上马车,一边咂嘴道:“我看那女子也无甚吸引人的地方,没料到不是为了那女子,反倒是为了她的夫君。有趣,有趣啊!”

      马车帘刚落下,身后便传来聂含寒冷如冰的声音——

      “你都知道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明我长相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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