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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香似玉京来 ...

  •   听到我的话,崔钰抬起头看我:“你是说,王孟娇在意这些玉堂春,聂府上都是这些玉堂春,所以她其实在意的是聂含?”

      目光扫过满院的玉堂春,我弯下身子,指尖摸了一下泥土,还带着潮湿,这些天明明没下过雨。

      地府人情淡薄,聂府也早已人去楼空,谁会来给这些花浇水?

      想起盼春楼那个站在窗边,背对着我抚弄叶片的娉婷背影,我皱起了眉,向他看去:“我不是无凭无据便胡乱猜想。”

      我稍停一下,继续道:“你也知道,无论是在幽都还是桃止山,玉堂春这种花都不算常见,王孟娇对这种花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可我却隐隐感到这种喜爱放在她身上再正常不过了。”

      “为什么?”

      “一开始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直到在这里看到这些花,让我想起来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谁知这句话还没说完,一阵穿堂风吹过,崔钰身子晃了晃,用衣袖掩面,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他已经尽量压低声音,还是被我听到。

      今夜月色幽蓝,他的脸上蒙了一层淡淡的寒意,显得异常苍白。

      我看他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来,顿时一阵没来由的心慌,立刻走到他身边,手搭上他的肩:“你怎么了?”

      他依旧捂着嘴摇了摇头,等了一会还是没反应,我硬是把他的手拽了下来。

      碰到他手心那一瞬间,我吓了一跳,湿漉漉的触感格外明显,夜色下看不太清楚,但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腥气已经钻到了鼻子里。

      是血。

      我扶住他的肩,急道:“你是怎么搞的?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他擦了擦嘴角,胸膛起伏,又闭了闭眼,还是没缓过来的压抑模样。

      我顾不得许多,伸长手臂揽住他的肩,扶着他进了离我们最近的那间屋子。

      用我微薄的法力试了好几次,搞得自己满头大汗,才把提上来的井水变得温热了些。

      与此同时,心中不免懊悔,他今日一直没有用任何法术,我估计他是累了,却从来没想过他也会有受伤的时候。

      这么想着,一时有些心神不宁,差点把水桶砸到了自己的脚上。

      月光照不太到屋子里,我环顾了一圈,看到床头的桌案上有一盏造型独特的铜灯,是一只展翅欲飞的仙鹤,灯芯从尖尖的嘴中伸出来。

      我吹了口气,一簇橙黄的火苗腾的从仙鹤嘴里冒出来。心中再一次后悔在罗浮山时没有太用心学法术,导致现在成了个点蜡烛专业户,念的最顺的口诀就是点灯术。

      原本束起的发散在肩上,他靠在床头,看到我的动作,唇角稍微弯了弯。

      我靠过去坐在床边,想把水递给他,他却忽然伸出双臂环住我的肩。

      身体一下子僵住了,我叹了口气,把水放在旁边的桌案上,轻轻回抱着他,头靠在他耳边,半晌,再一次担忧道:“究竟是怎么了?你前几天去做什么了?”

      他没有出声。

      许久,如果不是他依旧用力抱着我,我还以为他已经昏睡过去了。

      积聚的不安仿佛倒涌而来的江水,漫上心头,我抿了抿嘴,狠下心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冷笑道:“这件事你也不打算与我明说,是么?”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就在我实在按捺不住愤懑,正准备发火时,他却忽然笑了。

      崔钰本就长得有种妖媚之气,之前把头发束起来时还不算太惹眼,现在散在肩上,衬的一张脸越发小,眉宇间那抹英气也减弱了,这个笑太过迷人,害得我一口气生生噎了下去。

      “裴无愿,原来你这么关心我,生怕我跑了,恨不得我把什么事都和你说,是不是?”

      这话听着像是嘲讽,他的语调却是十足的戏谑意味。

      我两手绞在一起,一字一句对他道:“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会受伤?有多严重?”

      “正东沃石处的旱魃再次尸变,成了犼,天齐仁圣大帝传令我去封印它,封印时受了点伤。”

      他叹了口气,别开视线道:“如果我说是小伤,不严重,你会信吗?”

      话音刚落,他就连着剧烈地咳嗽了好几声,我连忙在他背后顺了顺,有些苦涩道:“很难受吗?”

      “白天没什么事,晚上会比较痛,休养几天就差不多了。”

      我强压着心疼,揶揄道:“同样都是原身在地狱的鬼,王孟娇过的那叫一个优游自在,你跟人家比,还是惨了点。之前有个夫子就和我说过,在地府里野心太大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还剩半句话没说,那个夫子是教阴间史的,他当时讲的是崔钰的生平,一脸酸意地告诉广大学子别学崔钰,野心太大不是什么好事,况且学也学不来,毕竟人家是红莲之身。

      他却摇了摇头,道:“不是野心,是契约。”

      契约?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已不愿再谈,话锋一转,道:“你还没说完,为什么会觉得王孟娇在意的是聂含?”

      事情是这样的,我还在奈何桥的时候,记不得是哪一天夜里,向来神出鬼没的娇娇突然出现,她头发散乱,满身酒气,妆花了满脸,和我平日里见到的那个老妖婆完全是两个人。

      她一边哭,一边对我说想要一碗孟婆汤。

      我问她怎么了,她连着叫了好几声愿哥哥,说这几日伤了情,想忘掉一些事情,拜托我帮她一把。

      我忙不迭地给她擦眼泪,她讲了个奇怪的故事——

      三生石旁有一株曼陀罗,还有一丛不知名的花,二者共同吸收日月精华,相依为命。

      直到有一天,路过一个小少爷,不老老实实走他的轮回,偏偏在这丛花旁停了脚,闻了还不够,他还把花摘了下来,让这朵花随他一起入了轮回,后来她化为人形,专门去求了孽镜大人,得以一窥阳间景象,却好巧不巧,看到他们二人一番云雨,污了她的眼。

      听到云雨二字,我当场笑出了声,自以为看透她,也不敢确定这是否是她喝醉了就胡说的,只摸了摸她的头,无奈道:“曼陀罗是你,你嫉妒那朵花能有入轮回的机会,能体味悲欢离合,有七情六欲,是吗?”

      她哭得更厉害,身子一抽一抽的,摇头道:“谁嫉妒那朵花了,都怪那个小少爷,一副天真不谙世事的模样,一看上一世就是个短命鬼,小贱人,不好好走他的路,三生石旁边的花说摘就摘了,臭不要脸的狐狸精,恶心。”

      现在看来,这朵花有可能就是玉堂春。

      “可是,之前我们在衙门看卷宗的时候,上面只写着聂含前世是当朝公卿大夫,一生廉约小心,克己奉公,所以下来时捡了个主簿的官职,就一直做着去了。”我有点疑惑道。

      “卷宗上写的不一定就是真相,”他道,“院子里的玉堂春为什么会开,你想过没有?别的地方的都没有开,偏偏这里的开了,这未免有些奇怪。”

      我又回想了一遍之前娇娇说的那个故事,道:“莫非是这朵花随那个小少爷一起入了轮回,再回到阴间时,谁都不知道他的原身是之前的一朵花了,会是这样么?”

      “很有可能,依照地府法条,原身在阴间的鬼是不可以有轮回的机会的,如果聂含的原身就是玉堂春的话,也能解释为什么聂府的这些花从不衰败。”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记得我们之前在往来河畔捡到那块玉牌的情形吗?我说玉牌有古怪,是因为上面有种特别的法力残留,而我所感知到的那种法力,恰恰和这些不败的玉堂春上残留的气息极为相近。”

      如果聂含是玉堂春所化,那么这满院的花,就是他残留在这里气息的最好证明。

      我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有些恍惚道:“我自问在情感方面不算迟钝,却总以为娇娇是在掩饰她对那朵花的嫉妒,没想到她的初恋情人竟是一朵花。”

      “现在想想也没什么,你的原身也是一朵花,红莲也算是花。”我勾了一下他的下巴,轻声道:“是我当时狭隘了,喜欢上一朵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彼此离的距离极近,他定定地看着我,声音飘忽道:“你喜欢我吗?”

      这一问着实令我摸不清他的心思,我奇怪道:“虽然不过半个月,但我应该表现得很明显了吧?”

      他像是没听见,再一次执著道:“你喜欢我吗?”

      我没多想,还是认真地望着他的眼,严肃道:“喜欢,非常喜欢。”

      他这才点点头,笑道:“我也喜欢你。”

      后来我想,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在这一刻,我们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爱”这个字。

      好像一切未经人事的男人一样,把爱这个字看得太过尊贵,似乎说出口就能要了自己的命。

      不过此时此刻,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跳得人不得安宁。

      “我有些累了。”他看着我道:“接下来的打算我们明日再商量。”

      的确不必太着急,地府这几日加强了对各大地狱的巡逻看守,我和韩斯年失踪的事闹得满城风雨,他们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而且,只要没有厉鬼再从地府跑出来,阴间的寻常鬼什么事都做不成,想再死一次都是难事。

      于是我点点头,替他掖了掖被子,看着他憔悴的脸庞,有些自责道:“如果不是我瞎跑,我们就可以住在我府上,还有人伺候,比这个鬼地方好多了。”

      “你好好休息。”说着,我转身欲走。

      他清冷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今晚我们都是一个人睡,是么?”他淡淡道。

      我没反应过来,木讷道:“什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香似玉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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