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绊》野焰

14、第 14 章

　　第十四章
　　两年后

　　云诺将自己不太合脚的高跟鞋，使劲地扔出老远，脱下缠人的高领制服，穿上随意的大力水手睡衣，散下她以达腰背的长发。所谓的白领，也不过如此。
　　站在窗台边，凝视着街边奔流的车潮，云诺自嘲地上扬着嘴角。
　　白皙的肌肤，有神的眼睛，还有还算纤细的腰肢，22岁的年纪，如花似玉。可是，云诺却感觉自己已经渐渐地衰老。不是身体，而是心智。
　　秦风，这个星期会回来，听说当上了华美酒店的高级顾问，也是，留过洋，镀过金的人，就是香。碌碌无为的云诺，怎么比得上？
　　都说大学的最后一年，是恋人们分手的一年，可是，这个定律在云诺和秦风的身上，完全失灵。相反，彼此尊重，彼此关心，前途，命运彼此依存，互相鼓励，比恋人少些粘腻，比家人更多依恋。
　　到底是什么关系？两年来，云诺也未曾弄清楚。只是，每次的问候，都是秦风主动，云诺回应着。
　　偶尔的时候，云诺才会觉得：原来自己是有男朋友的人。
　　青涩的爱情果实，还没来得及采摘，就已面临‘瓜不熟，蒂已落’的尴尬。

　　春天的城市，处处是复苏后的惊喜和感动，时时会有许多的新奇发生。
　　云杉找到一份工作;在一家私人超市里当运货的，尽管辛苦，他却干得很起劲。只是，每次，最后的一句话都是：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
　　回来？什么时候？也许是未来的某天，也许只在明天，明天，谁知道呢？隐约中，希望会听到吴钢镚会说这句话，可是，终究，不光这句话，就连最简单的问候，他都没有托云杉捎来半句。云杉的嘴里永远只有一些琐碎的生活和工作，每次一样，又每次不同。
　　她压下自己无法抑制的好奇，将他故意丢在了记忆的某个角落，可是，每次却又在不经意间想起。
　　每月22号，每次买卫生巾，每次买内衣，每次吃零食。甚至，每次下雨，每次看见美人蕉。。。。。。他不在她的记忆中，却存在她的生活中，甚至每次的呼吸中。
　　没有吴钢镚的照顾，她云诺应该也能够活得更好。不是么？刚出校门，就被华美聘上，从最初的前台接待，做到今天的行管。尽管只是小小的进步和上升，但是云诺却很珍惜竞争激烈后的成功。
　　幻想中的生活，云诺觉得自己越来越接近了。和云杉的团聚，也许也不会太远。
　　云诺兴奋地看着存折上增加的零，习惯性地闻着家里四处飘洒的那股熟悉的味道。
　　树上的槐花飘飘落落，散满街道，清香叠着清香，洒在小巷的小吃摊上，桂花汤圆，不是很精致，却带着一股香气，那是云诺熟悉而窒息的气息，每当想起了遥远的家乡，她都会弄上一碗尝尝，不管深夜还是凌晨。
　　对于桂花香味的执着，她觉得：自己已经到了病态的一种。
　　所有关于香味的东西，全是桂花味的，从不变过；她从不去理会自己这份执着到底具有何种意义，她只是知道;自己喜欢，非常喜欢，仅此而已。

　　而她却不知道,那个飘着桂花香皂男人，此刻却在火车上昏头大睡，朝着她的城市而来，朝着她的天地而来。
　　吴钢镚其实很怕再次见到云诺，只是，云杉的病情，迫使他不得不走这趟：“小脑开始萎缩，这是正常的，也许他的寿命，不会活过二十岁，这在同病史中，已经算是很长的，你要和他家人联系，顺便把病历，拿去大城市，让那里的医生给个建议，至于病人，不宜长期远行，你就拿着病历去吧，我已经尽量写的很详细了。。。。。。”
　　如果幸福太多短暂，抓紧每秒，享受自己想要享受的。在望着云杉日渐成熟的身上，他甚至想过是不是应该给云杉找个妞，让他尝尝女人的滋味？只是，这个念头只是电花火石般闪过，如果真要这么干，估计他那磨人的姐姐又得几年不会原谅他。
　　只是，云杉终归不是他吴钢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吴钢镚。按照现在吴钢镚的处事原则:遇柔则刚，遇刚则柔。活着的最高境界，他屡试屡赢。

　　到了城市，吴钢镚才发现，这座城市很美，没在城市文化底蕴，美在所有的一切所见所得。
　　想要问个路，总会有好心的路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最近的路程，最快捷最节约的行车路线，街道上，看不见一丝痰迹，一片纸屑。成片的槐花铺天盖地，青砖红顶的古旧胡同里，总会有着旧时的某些痕迹。
　　没有多少文化的吴钢镚，也沉醉其间。
　　找到云诺的工作单位应该不难，华美酒店，四星级的。
　　吴钢镚才懒得去乘坐什么省钱快捷的地铁或公交。一辆的士，酒店名字报上，打个盹，直达目的地。
　　找到云诺时，正是她下班的时间。
　　两年没见的云诺，有着脱俗的清丽，笑容温柔，举止大方。这和几年前那个穿着简单T恤，洗得发白的休闲裤，遮住眼睛的刘海，瘦削的身板来说，的确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她当然值得最好的。
　　原来：云诺还可以这样漂亮，而自己，却是半截入土的老身子，咳嗽起来，有时还会撕心裂肺。甚至，有的时候，还会尿裤子。医生说过：前列腺的问题，只要不是放浪的性生活，毛病也许会有转机。
　　可是：合适的性生活，到底在哪里？那个她，却在遥远的城市，独自过活，让吴钢镚自己找乐子，还不如杀了他。
　　站在对面的人行道，吴钢镚突然觉得自己很寒酸，和云诺之间，和这个城市之间，格格不入的寒酸。
　　云诺早就发现了吴钢镚的，只是，她还不敢确定他是来找她的，或是来住酒店的。假装无事的她，沿着酒店落地的玻璃门，在那里悠闲地看着书，吴钢镚见她这样，有点急了，先怕影响她的工作，后来看她坐在那里看书，他才确定现在应该算是她的休息时间。
　　扬着头，走过身边，一个熟悉的人，正和云诺在那浅浅的低笑。云诺撒娇地捶了那个男孩一个拳头。那个男孩，只是轻轻地躲着，也不说话。
　　她真的找到更好的。这种认知，让吴钢镚刚刚好不容易鼓起的热情，顷刻间消散在怅惘的空气中。
　　想到可怜的云杉，还盼望着姐姐归家的消息。整理着自己失落的情绪，吴钢镚挺直了背脊，对着云诺低垂的肩膀，轻轻地拍着：“书拿反了，看天书啊？”
　　“哦，你怎么来了？有事？”
　　“嗯，能不能出去说？你看这里。。。。。。。”环视周围的富丽堂皇，吴钢镚努力压制着见面后的激动和不安。
　　“好，等一下，我去拿包，你去外面等着吧。”
　　“谁啊？云诺？是男朋友么？”
　　一个同事的声音突然传来，云诺走过去，对着那女孩的耳边：“是么？我会有这么老的男朋友么？亲戚，是亲戚。”
　　“这年头，年长的更有市场，瞧他那身行头，也算成功人士吧。”
　　“去你的花痴梦，我走了！明天见！”

　　原来，自己在云诺的眼里，除了老之外，一无是处。原来，自己还这么受女性欢迎啊。。。。。。吴钢镚瞧着花园里修剪得呆板的冬青，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甚至，有点后悔今天的到来。
　　“眼不见，心不烦”，说的就是现在的他么？掩耳盗铃的欺骗，对于他来说，是不是更好？
　　并肩走在槐香扑面的巷口，吴钢镚觉得就像电影里的某个场景，又像早就已经这样走过，只是，记不起，是真实，还是幻境？两人都默默无语，云诺故意走得快快的，那种慢吞吞的散步，只会让她已很矛盾的心，更加矛盾。她不能给自己留下任何幻想的借口。唯有努力前行，努力告诫着自己：不能胡思乱想，不能胡思乱想，我的男朋友还没回来，还没回来，他是秦风，他是秦风，不是这个吴钢镚，不是这个吴钢镚。。。。。。
　　可是：自己在见到他额间的那缕白发时，却感觉想哭？
　　一个阿姨经过云诺的身边：“云诺啊，怎么今天不买桂花汤圆了？咦，这是你男朋友么?长得还算周正啊。”
　　“阿姨，不是。。。。。。他是。。。。。我亲戚。”
　　“也是，你哪会找这么老的男朋友，对吧？。。。。。。奇怪了，今天怎么不买汤圆了？每次这个时间回家，你都会买的啊？”
　　云诺只是笑笑，既不反驳，也不解释。站在背后的吴钢镚，轻轻地替她捻过滑进颈间的树叶，那刻，云诺满心的幸福。久违而简单的温暖，环绕着每个向往安全的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