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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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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上午,如故带着素离、藏香和浅照,躲过那几个侍女,悄悄去了后院。
“为霜?”如故敲门。
白为霜打开门,大黄窜出来,在门口转悠一圈,又跑进去蹭蹭白为霜的腿,白为霜将手中的肉干喂进它嘴里。
“喵~”大黄冲如故他们叫一声,仿佛在说,看见没,这才是标准的伺候姿势。
“你别太宠它了,它会得寸进尺的。”如故领着人进门,跟白为霜说。
而她后面,一行人脸色各异,藏香从一开始就没被亲近过,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随身带点肉干,浅照则有些失望,昨天明明还……,果然是喜新厌旧,素离是最淡定的,毕竟看了它那么多年,什么德行都一清二楚了。
“挺好的。”白为霜在大黄头上摸了摸。
白为霜起身,看见所有人都坐在桌上,心下有些惊讶,但却什么都没说,走过去在如故身边坐下,却在看见单独坐在对面的浅照时,总觉这带着面纱的男子,眉眼之间有几分熟悉,不禁多看了几眼。
“为霜你不会被浅照迷住了吧。”如故笑问。
“他确实眉目精致。”白为霜转开眼,极认真的夸奖。
“才被夸一句就害羞了。”如故看着浅照,柔声说:“往后你要学着厚脸皮些才好”。
浅照低着头,小幅度的点了点。
如故不再逗浅照,转头对白为霜说:“今日阳光明媚,我们去后面晒太阳吧,我先前听李四说这里后面有个池塘,这会儿前面还没收拾清楚,不会有人过来”。
白为霜看着从窗户透进来的阳光,她已经很久没有在白天出过这道门了,已不存在的人,不应该见阳光。
“走吧,走吧。”如故抱住白为霜的胳膊,央求。
“白姑娘就答应小姐吧,不然她能烦您一整天。”素离掩嘴笑说。
白为霜稍稍犹豫,轻轻点了点头:“好”。
如故开心的拉着白为霜的胳膊起身,五人出门,不过转弯出了一处拱门,便见一个巨大的“草塘”,如故看着那一片,原来应该的确是个池塘……
“这里原先是个池塘,每年夏天开满了荷花,秋日会采藕,可……”可是白家没了,这里又传成了鬼宅,谁还会管这一方小小的池塘……
“那边有个亭子,我们去那里!”如故看着池塘边的一处凉亭,拉着白为霜往那边走,边说:“不管水上还是草上,一样晒太阳”。
几人到亭子里,几人收拾出可以坐的地方,素离、藏香和浅照三人自动坐在另一边,与如故和白为霜隔了一小段,让她们两人慢慢聊,太阳照进来,暖洋洋的,带着尘灰的味道,却意外的不惹人厌烦。
“你看对面,那山上是不是你画中的那片桃林?”如故指着不远处山上的一片桃林,问白为霜。
“是那里。”白为霜未转头,垂眸情绪不高的说。
“哦……”如故看出白为霜情绪不高,于是转移了话题:“若有一日百家大仇得报,姐姐想做是什么?”
白为霜看了一眼周围的草塘,轻声说:“也许会一直留在这,也许会出去游历,我也不知道……”
“画画的那个人呢?”如故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你不准备去找他吗?”
白为霜第一次看向了那片桃林,看了良久,说:“他已经,死了”,死了很久很久了……
如故张了张嘴,最终也看向那片桃林,轻声说:“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带着你父母和他的份,好好活”。
“好。”白为霜轻声说。
“你们竟然在这里。”欧阳慕华自游廊走过来。
另外三人急忙起身,浅照拘谨的悄悄站在素离和藏香身后,他始终有些害怕欧阳慕华,不知为何。
“王爷怎么来了,前院的侍女们不好看了?”如故笑问。
“自然,谁能比王妃美。”欧阳慕华亦笑回。
如故无语,跟欧阳慕华比嘴上功夫,她就没讨过好。
“你们方才在聊什么?”欧阳慕华走过去,在如故旁边自己收拾了个地方坐下。
白为霜见此,暗自看了如故一眼,也许这二人会有别的发展。
“在讨论王爷的红粉知己们。”如故朝白为霜凑近了些,与欧阳慕华拉开距离。
“到哪段了?”欧阳慕华只做未见如故的动作,毛遂自荐道:“本王说得,一定比王妃听到的精彩”。
“说到临照楼小桃红那一段了。”如故其实也就听过这一段。
“说到哪里了?”欧阳慕华问:“可到了本王为知己,一掷千金那段?”
如故假装惊讶的点头,说:“正是这一段,对吧为霜”。
白为霜配合的点头,却是假装挠鼻子,挡了嘴角的笑意。
素离在一边,上前半步,想提醒如故,却被藏香拉住了袖子。
“哦?王妃又在诓本王自招了。”欧阳慕华一脸了然的看着如故:“小桃红那回明明是,崇阳王争风吃醋,大闹府衙”。
如故看着一脸得意的欧阳慕华,觉得这人十分有意思,这件事有什么好得意的……
“好了,好了,王妃不要那么看本王,本王一一道来便是。”欧阳慕华招呼另外三人坐下,开始说他听说的自己的故事……
几人在亭中,一直坐到了下午,太阳已经西斜,李四匆匆忙忙走过来回禀欧阳慕华说:要顶不住了,那些侍女眼看就要发现王爷不再房间了……
他们方才起身出了凉亭,欧阳慕华拉着如故回了前院,说是有事要和她商量。
结果,就是把人拉进房里,摆了棋盘,开始下起。
外面看着欧阳慕华和如故从正门进去的几个侍女,知道自己这一日白守了,而先时准备的各种小义温柔也都白费了,不禁有些懊恼,越发小心谨慎起来。
甚至藏香过来上茶,都被那个领头的侍女截了,自己端进来,在给欧阳慕华上茶的时候,还“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背。
欧阳慕华抬头看她一眼,只见那侍女媚眼如丝的一颔首,仿佛完全不曾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般的“无辜”,可怜……
“王爷,该你了。”如故落下拿着手中的棋子敲了敲棋盘,提醒。
“好。”欧阳慕华似做错了事一般,心虚的执棋迅速走下一步。
那侍女无声无息的退到一边,假装自己是个随侍的丫鬟。
“你可以下去了,没有传唤就不用进来了。”如故挥挥手。
那侍女一咬牙,上前一步,正准备说这是为了王爷王妃安全着想。
如故落下一子,一眼看过去,语带严厉的问:“有问题?”
“奴婢告退。”那侍女见此,只能告退,恨恨的咬着嘴角出去了。
如故看着那丫鬟关上门,方才转头,就看见欧阳慕华正小心的捻起方才落下的三颗棋子。
如故伸手挡了欧阳慕华收回的手,笑说:“王爷,落子无悔”。
欧阳慕华无奈的又将棋子摆回去,这一局,就因为这个丫鬟,没了……
待天全黑了,欧阳慕华收了棋子,说:“我今晚要去一趟司徒府,有劳王妃帮我掩护”,说完就去了里间换夜行衣。
等欧阳慕华出来,就见如故已经一身黑衣在外面等着他了,
“王妃这是?”欧阳慕华问,虽然能猜到,但他不大希望是这样。
“我也要去。”如故先前得到消息,《牵机》曾在包掖出现过,最后似乎是进了府衙……
“你也去,那谁来对付外面的侍女?”欧阳慕华问。
“王爷原先准备怎么糊弄?”如故问。
“李四。”欧阳慕华叫了一声。
李四自横梁上跳下。
“素离!”如故把素离从暗处拉出来,她先前就让素离跟着进来了。
“如果她们要进来呢?”
“素离来,给王爷表演一个。”如故拍拍素离手臂。
素离就用跟如故八分像的嗓音说:“素离,给王爷表演一个”。
欧阳慕华和如故两人都默了,李四在一边憋笑。
“如何?”如故得意的问。
欧阳慕华捂眼,挥了挥手。
两人悄无声息的打开后面的窗户,白为霜正抱着大黄,悄无声息的站在那里,正好与如故打了个照面,差点把她吓回去……
“为霜?”如故看清人,拍着胸口,惊疑不定。
“我也想去司徒府。”白为霜看着欧阳慕华,将大黄递过去,她本是为了送大黄过来,才来的,正听见欧阳慕华说要去司徒府,她早该去司徒府走一趟了……
欧阳慕华看着白为霜,他的确听到过一些传言,只是不知真假,他不想打破这女子如今的“平衡”。
“说不定我能帮忙。”白为霜见欧阳慕华不应,于是急说。
“先走。”欧阳慕华看了一眼门口,接过大黄放进屋,催促道。
白为霜立刻说:“我去换夜行衣,我知道后门有一条近路过去”,说完头也不回的施展轻功回了自己屋。
欧阳慕华和如故绕开其他人,到后院等白为霜,白为霜很快换了一身黑衣出来,领着他们往后门去。
他们这才发现,司徒府离这百家别院如此近,可算是隔街而望了。
到了司徒府门口,白为霜又熟门熟路的领着他们摸去了后门,绕过所有巡逻的府兵,准确的进了司徒玉明的书房。
欧阳慕华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大致猜到了这是怎样一个故事……
如故心中诧异于白为霜竟对司徒府如此熟悉,隐约觉得这司徒玉明和百家灭门一事定有渊源。
三人进了书房,几乎整个书房都翻遍了,却没有任何收获,也没有发现有任何暗门的迹象……
外面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来人不少,似是有备而来,不过片刻的功夫,外面已是灯火通明。
“没想到我这小小的城主府,竟会招了贼人,今日,一个都不要想走!”司徒玉明在外面朗声说,也不开门,就只隔着墙,所有人拉满了弓将这房子团团围住。
“我出去把他们引开,你们赶紧走!”白为霜朝门口走。
“不行!”如故拉住白为霜,这样的情况,白为霜出去,就是送死,她不能……
“我不会有事。”白为霜握住如故的手,柔声安抚,为了安她的心一般,解释了一句:“我对这熟,轻功也还可以,没事的。”说完便松了如故的手,转身,手放在门栓上时,她低头说:“我今日,很开心,谢谢……”,说完头也不回的拉门出去了。
院子里,所有人都将弓箭对准了门口的白为霜,满弓。
“等等!”司徒玉明站在院子里,隔着人群看清那人时,一颗心都悬了起来,若是他晚一刻,晚一刻,她就……
白为霜仔细看着司徒玉明,看着灯火通明中的他。
三月灿烂的阳光里,他无意闯入桃林,惊慌失措,几个字便红了耳根。那一日的桃花,落进了她心里。
后来七月飞霜,他染一头白霜,但她记得他手心的温度,他说:若能携手,定不负卿。
再后来,他在满天飞雪中,含泪喊:“只盼你一世长安”。
司徒玉明若是死在了那个飞雪的冬日,多好……
白为霜取出腰间三尺软剑,那是她爹爹送她的及笄礼,名唤凤羽,可叹她还曾执着它为他舞剑,如今。
“司徒玉明。”白为霜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吞下去,剑已经递出去,直朝着司徒玉明心脏刺过去。
有近卫,拔剑挡下,另一人朝白为霜刺过去,这一剑极快,白为霜不避不闪,依旧朝着司徒玉明刺过去。
“住手!”司徒玉明终于拔剑,挡下了刺向白为霜的那一剑,左肩则被白为霜那一剑刺入。
“大人!”有人喊。
“退下!”司徒玉明握着白为霜的剑,命令道。
“可是……”司徒玉明的心腹还想说什么。
“都退下!”司徒玉明喝一声。
所有人应声收了弓箭退下。
“为霜……”司徒玉明伸手想扯下白为霜的面纱。
白为霜一避,拔出剑,急退几步,嗤笑一声:“何必再装模作样?”
司徒玉明皱眉,他看着白为霜,知道说什么都于事无补,他清晰的记得,那一日在刑场,她以怎样的恨意,说着,我定要让你死在我手里!从那一日起,他每日都盼着,盼着她来杀他……
“把剑拿起来!”白为霜举剑指着司徒玉明,恨恨的说。
“为霜……”司徒玉明看着白为霜,心中千般苦,却只能举起手中剑,若是他什么都不做,为霜杀不了他,她就是如此……
白为霜疾步上前,举剑便砍,司徒玉明抬剑挡住,两人迅速战作一团。
书房之中,如故再次听见刀剑之声,觉得不对,开了书房门,只见院子里,只剩下白为霜和司徒玉明两人,而此刻两人正打得难分难舍,如故要上前帮忙,被欧阳慕华拉住了,如故不解的看向欧阳慕华,欧阳慕华摇头,轻声说:“他便是作画的人”。
如故惊讶的看向那两人,原来……
院中,白为霜一翻身到了司徒玉明背后,急转身举剑朝着司徒玉明后心而去,司徒玉明堪堪侧身,剑在手,却已经没有了方才凌厉的攻势,甚至含着笑意,闭上了眼睛,似解脱。
白为霜见此,剑势不收,却在即将刺入司徒玉明胸口瞬间,弃了剑,她以更快的速度,握上司徒玉明的手,狠狠刺向自己。
司徒玉明惶然的睁开眼睛,想退,却被白为霜死死握住手,一剑横穿,他看见了她眼中的快意,和她眼中自己的绝望。
“死在你手里我就放心了。”白为霜抬手轻抚上司徒玉明的侧脸,轻笑出声,笑出两行清泪,湿了覆脸的面纱。
“司徒玉明,我要你长长久久的活着!”语气一改,白为霜恨恨的说,既然她无法杀他,那么就让她回了他最在意的东西……
“好。”在白为霜的逼视之下,司徒玉明看着她柔声说。
“如此,我,便放心,了......”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白为霜把剑从身体中抽出,朝着后门的方向蹒跚而去。
司徒玉明在后面缓缓跟着,院门就在眼前,白为霜却用光了所有的力气,最终顺着院门缓缓滑下。
司徒玉明一个箭步冲过去接住,白为霜已没了气息,她脸上面纱掉落,脸上伤疤满布,此时,司徒玉明的眼泪方才敢落下,却在即将滴在她脸上的时候被他接住,她不喜欢脸上有痣,若有来世……
如故快走几步,却再次被拉住,她记得今日下午,白为霜怀念的说:他已经死了,她是真的希望他死在更早的某个时候吧,只是,这才是真正的结局……
“你要的东西。”司徒玉明从袖子里甩出一本蓝本账簿,抱起白为霜走出后门,自始至终都未曾回头。往事哪堪回首,他愿给她所有,最终却为了恩义、天下,夺了她的所有,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如故看着司徒玉明抱着为霜踉踉跄跄的走入黑暗,脑海中突兀的浮现出那幅画,画外的他,画内的她。若是没有后来种种,是否也能成就一双神仙眷侣?
“你说,司徒玉明还能活吗?”如故转身,看见欧阳慕华也正定定的看着司徒玉明消失的方向,而那本蓝色账簿正孤零零的躺在他脚边,于是弯腰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塞进了欧阳慕华手中。
“他不会死。”欧阳慕华回神,看着手中的账簿突,十分沉重,家、国、天下,从来都是家在先,天下为后,可这乱世却不得不舍小家而全天下,奈何,奈何......
“是啊,如今,他能为为霜做的,也就只剩活着了。”如故仰头,仿佛这样,眼泪就不会落下。
欧阳慕华亦抬头,看见满天繁星,苏倾城离开的那天,也是这般星光灿烂,第二日他十三岁生辰,独自搬进了崇阳王府……
突然肩膀上被大力一推,欧阳慕华回神,转头,如故笑指着星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说:“那必定就是为霜了,老人说,当一人逝去,那天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便是她!”
“你看,那边那两颗靠得那么近的一定是你的父王和母妃!”如故伸手指向另一边并不明亮却似相伴的两颗星兴奋的指给欧阳慕华看。
“嗯。”欧阳慕华其实并不相信,过了黄泉路,喝了孟婆汤,谁知道下一世在哪里,又会是谁,可今晚,他却想相信一回……
“我们赶紧走,不然一会儿府兵回来,可就走不了了!”如故说完,迅速的拉起欧阳慕华的手跑出了后门。
欧阳慕华任由如故拉着,看着女子飞扬的发,突然觉得这月光似乎很神奇,竟能让一个简单的背影美得动人。
而如故则觉得此刻的自己傻透了,竟对欧阳慕华说了一堆关于星星的傻话,她自己都不信这些。但是她没办法无事欧阳慕华那时的落寞和孤寂,那些话就脱口而出了,无论如何,他都算是帮过她的不是么……
当夜,欧阳慕华遣回了那几名侍女。如故去了为霜的房间,坐在床沿,看着那幅画,良久。
另一边,府衙内,如故和欧阳慕华一离开,一黑衣蒙面人自书房内走出,从怀里摸出放出信号。
九天之上,打盹儿的白发老人一个机灵醒过来,匆忙起身,走到外殿,在一面墙前,之前被他从墙角找出的娃娃,竟是生出了丝线,只是丝线是毫无生气的灰色。
“孽啊,孽啊!”老者一步一叹的走出了大殿。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角落,光亮一闪,竟是几条透明的丝线自堆放娃娃的角落延伸,彼端赫然便是之前被老者找出的那个石人……
多少爱恨一霎铸就,说不尽情深缘浅,道不尽天意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