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的女儿》陌上哈华

9、009.被吹响的号角

　　009.被吹响的号角

　　信纸上兰德的字迹很重，笔仿佛带着要穿透纸张的焦虑。

　　“这……”思达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只能偏头问怀特瑞：“这封信是哥哥寄的吧？不是你的恶作剧吧？如果是你捣蛋的话，我接下来一个月都不要理你了！”

　　“不是的！我保证！我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的！”怀特瑞举起双手投降以示自己的无辜。

　　得到了保证后的思达沉默了。她低下头，把信又读了一遍，迟疑着问:“哥哥……这是什么意思？没头没尾的，太奇怪了。”

　　伊格突然说:“可能他被人监视着、或者担心信被半路截走，不能透露太多。”

　　思达一下子有些吓到了:“被监视？哥哥到底去做什么了？”

　　“如果我是兰德，我肯定在寄出这么大笔金币的同时会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他没有。不过除了他也没有谁会给你寄这么多钱了，字迹应该也没有问题吧？”怀特瑞分析道。

　　“没有问题。”思达说。“他叫我们立刻离开，是指要离开大地牧场吗？还是说彻底离开佩尔诺斯？”

　　“他不敢写具体的地点，怕暴露你的位置。”伊格琢磨道。“我认为是离开佩尔诺斯。他写的这么着急，意思一定是越远越好。”

　　“对，”怀特瑞点点头，“这封信中转了好几次，是一个铁匠铺里的老爷子转交给我的，并不是邮递员投来的。”

　　“为什么呢？”思达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佩尔诺斯要发生什么了吗？”

　　没有人回答，凛冽的夜风夹杂着雪花把窗户砸的哐哐直响。怀特瑞紧皱眉头:“怎么样，臭丫头，你要听你哥哥的话吗？放下这几年辛辛苦苦建起来的牧场，直接去别的地方？”

　　思达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说：“哥哥要我离开一定有他的道理。”

　　“啊……”怀特瑞低头捂住了自己的脸，“为什么我没有一个会给我寄一万金币的哥哥呢？”

　　思达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我也没有一个会对我言听计从、不问原因的可爱妹妹。”怀特瑞继续假哭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伊格问思达。

　　“明天一早就走。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思达说道，犹豫了片刻，又问：“伊格想跟我走嘛？如果你不想走，我就把这个牧场转移到你的名下。这几年一直是靠你辛苦打理，没有你的话，大地牧场成不了现在这么兴荣的样子。”

　　即便伊格早就了解了思达的善良心肠，此刻依旧不由得一愣。大地牧场是思达耗费了许多心血才经营成现在这样的，她却如此地信任一个本该受到歧视的混血山人族，要将自己的心血交到他手上。如果伊格接受了这个牧场，就意味着他今后可以衣食无忧、甚至小有财产，但也意味着要与思达分开了。几乎没有经过什么思考，伊格就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笑着说：“我跟着你走。”

　　“那牧场怎么办呢？”思达发愁地说。

　　三个人讨论了半天，最后决定由怀特瑞暂时代为看管。

　　时间已经很晚了，怀特瑞将信送到，商量好了又吃过晚饭，就准备回翠枝牧场了。他打开门，呼啸的大风把一大片夜里的雪吹进了屋子。三个人齐齐打了个冷颤。

　　“臭丫头！你明天什么时候走？”怀特瑞抵着风声向思达喊：“我来送你！”

　　“早上太阳一出来就走。”思达喊回去：“你快回去吧，天色实在太晚了！雪又深，别卡住了马车！”

　　“知道啦！”怀特瑞挥了挥手，笑着转头了。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大地一阵颤动，屋子里桌椅摇晃，有好几只玻璃杯子被晃到地上，砸了个粉碎。

　　“什——什么？地震了？！”思达站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被伊格一把扶住了。站在牧场入口处的怀特瑞整个人被绊倒在雪地里，帽子都摔了出去。

　　远处又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隐隐有火光燃起——森林在燃烧。

　　“这是……”伊格一边扶着思达一边凝视着远方的地平线，那里是佩尔诺斯主街区的位置，亮起了不祥的红光。他不同于人类的、更加敏锐的耳朵分明听到了人群的哭喊与尖叫。

　　思达与怀特瑞都跟着伊格的视线望向天空。天上传来思达从未听到过的、尖锐的呼啸声。数十颗流星一般的巨大红色火球划过天际，笔直地砸向佩尔诺斯主街区。又是轰隆隆的巨响，建筑物的残骸四处飞溅，火弹激起了巨大的蘑菇云，彻底染红了雪夜的深空。

　　怀特瑞惊恐万分地站起来，问：“这到底是什么！佩尔诺斯的主街上全是居民！！他们——！”

　　思达踉踉跄跄地跑到路边，看清了远处天空上悬浮的巨型飞空艇。思达从来不曾见过那么大的飞行物，把月亮挡得结结实实，遮天蔽日。飞空艇上张着十几门炮管，像一头嗜血怪物的利齿，虎视眈眈地盯着地面鲜血淋漓、四处逃窜的人们。

　　“这是赛恩斯帝国的飞空艇！怎么可能！他们打到佩尔诺斯了！妈妈！妈妈还一个人呆在牧场里！”怀特瑞脸色白了。

　　“你快回去！带着她骑一匹马！马上离开！”思达带着哭腔喊。

　　怀特瑞连滚带爬地骑上了一匹马，顶着剧烈的地震往翠枝牧场的方向冲去。

　　而思达带着伊格匆匆加上几件衣服，换好鞋子，也骑上了马。马儿们都躁动不安，发出嘶鸣，打着响鼻。思达一个人差点被颠下来，因此被伊格抱到了他的马上。

　　“主人，我们去哪里？往南逃还是往北？”伊格问。

　　“去主街区。”思达坐在伊格的身前，一手抓着马儿的鬃毛，一手揣在大衣的兜里，盯着远方，无畏地说。

　　伊格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去主街区。”思达重复道，她看上去既紧张又担忧：“梅亚姐姐之前说今晚她要在成衣店里加班，阿雅与比尔都住在街区，白巫师礼堂里肯定有值夜的医师，还有劳力市场里关着的奴隶们……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想起来要放他们出去……”思达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佩尔诺斯这座城市承载着她这五年来的全部回忆。

　　伊格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劝一劝思达，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一驾马儿，向着地平线上火光最盛的位置飞驰而去。

　　凛冽的冬风裹挟着滚烫的火星迎面而来，在去主街的路上还遇到不少逃窜的居民。

　　“思达！你与伊格怎么往爆炸区去？快回去！带着娜茜夫人赶快走！”居民们都让思达回去。

　　“这是怎么回事？怀特瑞说赛恩斯帝国的飞空艇来了！”思达大声地喊着问话，并不停下前进的脚步。

　　“是空袭！他们从海上来的！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赛恩斯帝国又开发出新的武器了吗？！”居民们回答着，惊恐而慌乱。

　　“如果是海上的话，他们是从南方来的，大家往北方跑吧！”思达说。随后就让伊格骑马掉头往被炸得最严重的街区跑去。

　　“思达！！”居民们喊也喊不住她。

　　火焰熊熊燃向天空，地上全是被炸毁的残骸，建筑物的碎块，小店的牌匾，破碎的衣物，还有思达最害怕看到又不得不看到的——死亡。有人被压在巨大的屋檐下，只有一只手露了出来，血液混合着脑浆从岩石缝里流到了街道上，已经救不了了。再细看片刻，街道上除了残垣断壁还零零散散的有一些断肢与尸体。每一块残破的尸体碎片，都代表着一颗破碎的心。伊格想伸手挡住思达的眼睛，却被她拒绝了。思达感到自己的心脏滚烫，根本来不及悲伤，只充斥着愤怒。她衣兜里装着兰德留给她的那一瓶红色的药水，被她用手紧紧地攥着，指尖都已经发青了。

　　昨日的繁华已经全部被摧毁，劳力市场的入口完全坍塌封死了，仅仅凭借思达与伊格两个人完全无法开拓出口。他们只好又转道去了白巫师礼堂，礼堂已经燃起了大火，所幸礼堂中的医师们躲在屋子一旁的岩石后面，幸免于难。思达与伊格想将马借给两位值夜的医师，让他们逃出这里。医师们虽感动万分，但并不愿意抢孩子的坐骑，最后还是拒绝了。思达在说明情况后，为他们指明了正确地逃生的路，他们千恩万谢的从小路离开了。

　　思达与伊格就这样在爆炸区四处寻找遗留下来的活人，竟真的找到了好几个，都是从前的街坊邻居，如今却伤的伤死的死，景象异常惨烈。幸运的是，思达亲近的人们今晚似乎都不在主街区，并没有死去的朋友，这让她稍微得到了一点安慰。

　　突然，正在四处的巡视的伊格身形一顿，说：“主人，我听见了婴儿的哭声。”

　　“去看看！”思达连忙催道。

　　他们俩循声走到了一条小巷里，这是为数不多的没被摧毁的小巷。

　　有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坐在巷子的尽头，她身上的骨头似乎有多处被散落的石头砸断了，是一路爬进了巷子里的，身下有一条由血构成的，爬行的痕迹。

　　她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仿佛有些呼吸困难，怀里还有个婴儿，也沾满了鲜血，正发出微弱的哭叫。

　　“您还好吗？”思达连忙几步并成一步地跑上前。那个女人带着满脸血，竟然还冲思达露出了一个笑容。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咳咳，还能看见，活人……”女人费力地说，说几个字就需要停顿一下，有血沫从她的嘴角溢出来。

　　“我怎样才能帮到您呢？这是您的孩子吧！”思达用袖子帮女人擦去脸上的血液，焦急地问。

　　女人皱着眉头，偏脸吃力地躲过了思达的袖子：“别动我，我已经，没救了……就想安静的，自由的……待一会……咳咳咳。”远处又有燃烧的建筑物轰然倒下。

　　她顿了顿，又低头看向怀中的婴儿，眼神很温柔：“它不能算……是我的，孩子。但，我很……咳咳咳……我很爱它。”

　　“交给……你了。”女人微微抬起手，想要把这个婴儿递出去，却没有足够的力气。思达连忙接过了。

　　“它叫……蒙斯特。”女人补充道。

　　这时，远处传来尖锐的号角声。思达听出来这是佩尔诺斯专用的空袭警告的号角。新一轮的飞弹要砸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