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的女儿》陌上哈华

7、007. 深爱之人前往远方

　　戈尔斯见这个山人奴似乎通情达理不似坏人，于是不再挡在思达面前，而是在一旁咂舌：“十五岁就已经长这么壮实了，比大叔我还要高。”思达皱了皱眉头。这个山人竟然才十五岁，只比她大六岁，还比兰德小一岁，却已经被打穿了锁骨，关在笼子里，运到了异国他乡，成了奴隶。

　　“你为什么跟其他的山人族长得不太一样？”思达又问。

　　“因为我不是纯血统的山人奴隶，我还有一半人族的血统。我母亲是人族，而父亲是山人。”山人奴低着头继续说道。思达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没有名字的话，我们叫你伊格可以吗？是雄鹰的意思。我觉得你很像一只野生的鹰。”思达试探着说。

　　山人奴惊讶地抬起了脸，似乎没有想到有人会为奴隶起一个这样用心的名字，随后点点头，说：“好的，主人。”

　　就这样，新买来的山人奴隶被命名为伊格，在思达去申请好国家救济金后，与她一同搬去了大地牧场。起先，大家都对伊格比较陌生，还不太信任他，虽然思达手中的卖身契、以及在劳力市场上的主人登记足以决定伊格的生死荣辱，但娜茜夫人还是担心思达过于善良，被自己的奴隶欺负。不过后来，根据戈尔斯与伍德的观察，他们发现，伊格像一头自愿被绳子拴起来的野兽，是真的愿意忠心于思达，平时干活也十分勤劳，毫不掺水，于是也都渐渐接受了他。

　　思达彻底离开翠枝牧场的时候，娜茜夫人简直有一千个一万个不舍，不仅帮她把最后的行李收拾得整整齐齐地收拾好、提上了马车，还一直叮嘱她：“一旦有什么问题，立刻回来找我，好么思达？要照顾好自己，千万别饿肚子，也别着凉了。”

　　一旁的怀特瑞难得没有故意使坏地说道：“如果伊格欺负你，我们都在的。”

　　“他不会的，怀特瑞，只有你才会故意使坏欺负人。也请您放心，夫人。”思达分别轻轻吻了吻娜茜夫人的脸颊两侧，提起自己的小裙子，被伊格半扶半抱的带上了马车，在一片晨光里离开了翠枝牧场。

　　伊格驾驶着马车，很快就到了大地牧场。牧场的房间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几个床垫与两个人。

　　思达把裙子卷到腰上，丝毫不介意露出了衬裤与靴子，然后挽起袖子，带着伊格开始正式的大扫除。他们需要把木匠们建造时留下的灰尘全部都清理干净，除掉野草，擦玻璃，扫地板，等等等等。

　　人一旦忙起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太阳从东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不一会，就藏进地平线底下，只留下一片青灰色的天空。

　　点亮屋子里的油灯，思达与伊格的晚餐是简单的几块黑面包，吃完以后，都放松下来。

　　思达趴上了自己的床垫，又安排了一块床垫给伊格。伊格听话地、又有些不习惯地趴下，他说:“很少有主人会与奴隶一起分享床铺。”

　　思达挠了挠头:“可是如果不给你床垫的话，出力最多的你连睡个好觉的条件都没有，那也太苛刻了吧。奴隶好可怜啊。”

　　伊格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思达。油灯的光忽明忽暗，把他原本就极其有立体感的五官映照得更加凹凸不平，再加上脸上那道划过鼻梁的、蜈蚣一样的伤疤，显得愈发可怖了。突然他说:“主人最近不怕我了。”

　　刚刚他们一同吃面包时，伊格露出了自己的獠牙，但思达却好像不再在意这件事了。

　　“恩恩，”思达笑着回答，“你虽然长得有些凶，但是人很好。这么说来，为什么你第一次看见我的时候会哭？哥哥说哭是软弱的表现，可我并不觉得你软弱呀？”

　　伊格微微一笑，看向思达的金棕色眼睛仿若流光一般，十分温暖:“因为我的母亲从前很喜欢百合花跟白裙子，她在自己的小屋子门口种了许多。那天你的背影就像我母亲八九岁小时候的样子。她已经死去很多年了，我那时以为我到了天堂，见到了变成孩子的她。”

　　“我的父亲母亲也在天上。”思达轻声说，她的声音稚嫩而悲伤，“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是哥哥带着我长大的。”

　　两人都沉默了。过了片刻，伊格说:“睡吧。主人。”

　　于是两个孩子将油灯吹熄，进入了梦乡。

　　思达睡得并不好，她又梦见了兰德。这次梦见的是临行前兰德与她的最后一次对话。

　　“这个是救命用的药水，你一定要好好保管。”临行前的那天的夜晚，入睡之前，兰德从包裹里掏出一瓶用玻璃瓶子装上的鲜红色的药水。这瓶药水从流浪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存放在兄妹俩的行李中。思达在收拾行装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个药水是做什么的，但在贫瘠的晨曦草原，玻璃瓶子是十分罕见的东西，装在玻璃瓶子里的东西也显得更加重要了，因此思达在流浪的时候也一直妥善保存着。

　　“哥哥，这个是什么？”思达好奇的问。

　　小木屋里，兰德的神情分外严肃：“思达，这件事，你一定要认真听。”

　　思达有些慌，她不明白哥哥究竟要说什么：“怎么了？哥哥？”

　　对话停顿了片刻。

　　“我们，是龙裔。”兰德低声说。

　　“龙裔是什么？”思达从未听说过这个词汇，满腹疑惑地问。

　　“这件事，你对任何人都不可以说。龙裔就是上古时代龙神之血的传承者，我们比别人早慧、早熟、战斗力高，都是因为我们的血脉里，流着龙的血液。部落里中的其他人早已遗失了这种血脉，只有我们，只剩我们，是世界上最后的龙裔，明白吗？”油灯下兰德郑重地说，他的眼神悠远，仿佛在看着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什么？”思达没有反应过来，“那又怎么样呢？哥哥，你现在终于恢复健康了，我们可以一起在佩尔诺斯生活，不用四处流浪——”

　　兰德打断了她：“——思达，你还太小，尽管已经经历了许多事情，你却还不懂人性。我们的罪孽就是身怀龙血。若不能变得足够强大，将来会有许多‘强盗’，企图伤害我们，把我们当做工具。”

　　“怎么会……？这跟这个红色的药水又有什么关系呢？哥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思达完全听不明白。

　　“龙族有着上古的秘辛，强大的力量，以及各种不可思议的魔法。而我们，是开启这个宝藏的、唯一的钥匙。如果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你一定不能跟任何人透露这个事情，懂吗？”兰德严厉地说。

　　“好。”思达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应道。

　　“其实，我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个事情，”兰德摸了摸思达的头，“但是又担心你长大后无意间展现出不属于人族的力量……以后，你一定要躲着军队、躲着魔导士们，隐藏好身份，明白吗？”

　　“嗯嗯。”思达乖乖地说。

　　“这个药水，你也拿好。”兰德说，“这是救命的药水，可以激发你的力量。这个药水只能在你十六岁之后使用，因为十六岁之后，我们体内的能量才发展成熟。这个药水会对我们的身体造成非常大的负担，不要轻易使用。但你若遇到实在万劫不复，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就使用这个药水吧。”

　　“……哥哥，你要走吗？”思达问。

　　兰德沉默了片刻。夜晚昏暗的灯光里，他的神情看上去苍凉而无奈。他说：“我必须走。我的龙血已经激活了。”

　　“龙血……激活？”

　　“我必须要去弄明白我心底深处上古灵魂对我的召唤到底是源于何处，思达。我需要去变强，才能保护自己，保护你。所以我没有办法在牧场这里陪伴着你生活。但我永远不会抛下你。你永远是我最亲近的家人。”兰德低声说。

　　夜风从窗外吹进了屋子，令烛火摇曳不定，就像这兄妹俩的命运一般，彷徨无依，居无定所。那一天早晨天还没亮的时候，兰德就离开了。

　　思达突然从梦境中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满脸泪水。窗外的星光洒进屋子里的床垫上，思达轻轻坐起来，抬头看向外面。夜空中的银河如此璀璨而浩大，生命与爱在其下显得那么那么渺小。而她还未满十八岁的哥哥，此刻已经在这样的天空之下，去往了远方。

　　伊格躺在另一张床垫上，背对着流泪的思达，金棕色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烁着光，看上去异常清醒，像是从未有过睡意。

　　同一时刻，兰德正在午夜的斗兽场上。

　　圆形的斗兽场铺满了大理石，石头上有刀剑划过的深深痕迹，也有经年的血痕。场外的高处围了一大圈观众席，上面坐满了沸腾的观众，人山人海，欢呼声震天。

　　斗兽场的主持人是个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烫了一头卷毛，满脸兴奋，拿着一个扩音器喊道：“欢迎大家来到我们今天的斗场！”

　　“今天！是我们重要的总决赛的日子！首先为大家介绍！那个锋利得如刀剑一般！撕扯开所有对手的血肉！凶悍无比的！雄狮！兰德！”

　　狂风骤雨一般徒然升高的喝彩声向刚出候场室的兰德扑面而来。他穿着一身布衣，光脚，拳头上只缠了两圈绷带，沉静地走进了观众们的视野中。

　　“兰德是来自佩尔诺斯黑街的不败战神！创造了有史以来最高的赔率！一比三百！各位先生们！今天他的对手是一位同样鲜尝败绩的勇猛之士！现在让我们欢迎那个最嗜血的！把无数人碾压成肉泥的！屠夫！巴彻！”

　　又一位斗士出场了。巴彻整个人大约有两米五那么高，体重应该到了一百五十公斤，气场暴戾，并且穿了一身铠甲，走在路上的时候，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震动。他在兰德的身前站住不动了，影子直接把兰德整个人罩住，头盔下的小眼睛闪烁着恶意而蔑视的光芒。巴彻咆哮说：“佩尔诺斯的乡巴佬！今天是你的死期！”

　　兰德皱了皱眉，没有回话，松了松筋骨之后摆好招式，冲巴彻比了一个挑衅的手势。巴彻被激怒了，宛如一头犀牛一般冲向了兰德。

　　半小时后，尘埃落定。兰德毫发无伤，巴彻倒在地上悄无声息。巴彻的头盔都被打掉了，露出了鼻青脸肿的头，鲜血从他的七窍流到了地上，眼看着就快不行了。兰德心不在焉地松开缠在手上的绷带，被主持人拉起一只手，示意他是胜者，观众的欢呼声瞬间震耳欲聋。

　　其实若不是为了比赛的观赏性，战斗可以五分钟之内结束掉。兰德暗地里想。人族实在是太弱了，思达，可能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接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