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的女儿》陌上哈华

6、006.大地牧场

　　对于兰德的离去，大家都怕思达伤心，但奇异的是，思达并没有哭。她既不想去思考兰德身上到底怀揣着多少秘密，也不想思考这些秘密从何而来、又是否与她有关。思达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自己深爱的人们可以平安。她把兰德的信珍而重之的放进一个贴身的小行李箱里，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连着所有物什一起搬进了兰德购买的牧场里。

　　“以后你就是牧场主思达小姐啦。”戈尔斯帮着思达把行李从马车里面提了出来，逗她道。

　　“这是我们的牧场，我不是牧场主。”思达认真的说：“是哥哥买下的。”

　　兰德因为走的匆忙，买牧场的时候并没有精挑细选，加上手头的钱也不太足够，因此这个牧场其实并不算特别好，但是思达却十万分的开心，给这个牧场起名为大地牧场。

　　现在的大地牧场只有一间破破烂烂的屋子和一块满是杂草的地。那间屋子连屋顶都有漏洞，住进去如果遇上坏天气，大约就会是屋子外下大雨，屋子里下小雨的情况。

　　伍德与戈尔斯两个人将屋子好好缮修了一番，补上了漏洞，清理了地面，但是距离牧场可以成型、能够住人、乃至可以产出各类农产品来赚钱还差得很远。

　　不过幸运的是，兰德还为思达留下了一些金币。

　　“这些钱……是哥哥拼命赚回来的吧？”思达静静地看着那一袋子金币，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戈尔斯与伍德。

　　两个人没敢回话。他们知道，思达是十分敏感的孩子，怕她察觉到了真相以后偷偷掉眼泪。

　　“走吧走吧，”戈尔斯拉着思达，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我们去找老木匠莫里斯，他与他的学徒们能帮我们把篱笆与畜栏都建好，再去市场上雇佣几个劳力回来，牧场就能运作了。”

　　戈尔斯去跟老木匠谈价格去了，而伍德则带着思达来到了街市的劳力市场里。

　　“这里有三种劳力你可以用的，有临时的工人，有固定契约的劳工，还有山人奴隶……”伍德将思达抱起来，托在手臂上，带她看不同的劳工种类。劳力市场的老板鲜少看到这么小的孩子来做主买劳力，不由有些新奇地向他们介绍道：“他们都有合法的工作证，没有犯罪记录，保证能当您的好帮手！”

　　劳力市场不是一个令人舒畅的地方。这里的劳动者们大部分都是一贫如洗、命途多舛的人，他们大多衣衫破旧，神情谦卑而忧郁，面目饱经沧桑。思达看着他们，突然想到了之前与怀特瑞看到的山人们，于是便说：“我能去看看山人奴隶吗？”

　　老板一愣，说：“克鲁托先生送来的山人奴隶力气大、会干活，价格又便宜，性格忠厚，虽然长得奇特，现在已经都被先生太太们挑走了，只剩一个身体最差最瘦弱的，还带着伤，小姑娘怕不怕见血？”

　　“我不怕。”思达摇了摇头说。

　　老板于是带着他们下了地窖。

　　一拉开地窖的门，迎面而来的空气充斥着腐朽的木头的气息，还有腥腻的腐肉与血的臭味。门内光线昏暗，只燃着几盏油灯，地上乱七八糟，全是垃圾，依稀可见杂乱的脚印。

　　屋子的角落里有一个人躺在地板上，身下只垫了一张草席。正是思达之前注意到的那个有些与众不同、身形没那么粗壮的山人奴。他身上穿透锁骨的铁棍依旧没有拿下来，肉已经与铁锈混在了一起，瘦得皮包骨头，双眼凹陷，嘴唇干裂，奄奄一息。在灯光下看着他像一具尸体。而他身边摆着一盘浑浊的、不知道多久没换了的水，还有一碗馊掉的米饭，几粒老鼠屎掉在碗边。

　　劳力市场的老板挠了挠头说：“他送到我这里来的时候就已经受了重伤，我的日子也不好过，没钱给他治伤。看这样子大概坚持不了几天了，小姑娘，要不我们还是回上面看看其他的人吧。我这还有很多人可以让你选择的。”

　　思达看着眼前的濒死的山人，绿眼睛里满是难过。她顿了顿，随后说：“我就要他了吧。”

　　老板一愣，又挠了挠头，没想到有大傻子愿意吃亏，也算是摆脱了这个负担。于是他看了一眼伍德，见他没有出言反对，便对思达说：“那就三个金币，他是你的了。”

　　伍德在思达的身边，像一个沉默而沧桑的保镖，市场的老板也认识娜茜夫人，因此没有欺负思达年纪小，喊了一个比较实在的价格。正常的山人奴的价格一般都在三十个金币左右的。

　　付完款后，伍德便去地下室将这个奴隶背了上来。他轻得像一张纸，面色青白，情况看上去十分糟糕。

　　在回去牧场的马车上，思达刚张嘴，伍德便早已看破了她的想法，低声说：“他不能去白巫师礼堂。神圣医师们只接收与元素侵害有关的病人，其他的没办法管，他们太缺资金了。若请普通的医师来治疗他的话，治疗的费用是买他的费用的五十倍。”

　　思达听得长大了嘴，随后苦恼地低下了头。伍德又对她说：“山人的生命力都是很强的，他在劳力市场里受着伤，吃喝都不好，住的也不好，自然活不下去。我们回去后将铁棍取出来，让他好好养伤，应该是可以活下去的。”

　　“嗯嗯！”思达点点头，“你不问我为什么要买他吗？伍德？”

　　伍德沉默地看了思达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揉了揉她的头，抖着大胡子微微一笑。

　　就这样，思达买来的第一个毫无劳动力的劳力被暂时安置在了翠枝牧场里。戈尔斯与伍德将山人奴锁骨上穿着的铁棍锯断了以后连血带肉地抽了出来，期间娜茜夫人一直捂着脸站在旁边，连连说着：“残忍的奴隶主！”

　　山人奴满脸冷汗地被痛醒了好几次，但意识都是昏沉的，很快又昏迷了过去。思达将细管从嘴巴处插进山人奴的喉咙，把水跟牛奶、稀粥倒进他的胃里。

　　这个山人奴的身上不仅有锁骨处的伤口，还有其他许多大大小小的伤疤，看上去是一个吃过很多苦头的人。他的身形虽然比一般的山人纤细很多，但与普通的佩尔诺斯居民相比，骨架依旧显得有些过于健壮。此刻，他血统里天生强盛的生命力也完全地体现了出来，仅仅过去了三四天，身体上的伤口就在慢慢结痂，脸上也慢慢开始有了血色。

　　“我也是被娜茜夫人这样捡回来的。”伍德一边给山人奴擦身体一边对着思达说：“我原本是个战士，在二十多年前的战场上，我被一个火球砸穿了护体的防御魔法，身体有半边被烧糊了。战况很糟糕，同伴们以为我没救了，就先撤退了。娜茜那个时候是战场上的护士，清扫战场的时候发现了我。”

　　思达在旁边帮忙清洗换下来的毛巾，似懂非懂地听着。伍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鲜少能听见他说这么多话。

　　“你跟娜茜一样，思达，你实在是个太好太好的孩子，愿灵神庇佑你。”伍德轻轻感叹着。

　　老木匠莫里斯与他的学徒们只花了三个星期就把大地牧场全部翻新整修了一番，添加了一间大屋子与畜棚，还修筑好了白色的漂亮篱笆。为了省钱，思达并没有给屋子安排什么家具，只是简单的购入了几个睡觉的床垫，搭了一个可以做饭的炉子，还添置了一些厨具与餐具。十分简陋，却足够安全。

　　之后，又买了作物要用的种子、小牛小羊与一些农用工具，至此，兰德留下的钱已经不多了。思达感觉到自己的囊中逐渐开始羞涩。这一天，她打算去佩尔诺斯主街区的格兰德联邦军部申请救济金，于是穿好了白色的裙装，正准备给花坛除除草以后就出发。

　　正当她站在百合花丛里铲野草的时候，突然听见背后小屋的门嘎吱一声开了。思达回头一看，发现那个山人奴已经醒了。他打开了门半扶着墙壁，正呆呆地看着花丛里的思达，眼睛里竟全是泪水。

　　这个山人奴的外貌与普通的人族有着明显的差异，骨架高大，额头突出，眼窝深陷，颧骨非常高，嘴唇厚实，肤色是纸一样的苍白色，瞳孔是像鹰眼一般的金棕色，看着可怖而凶悍。

　　一时间，思达有些害怕:“呃……你好？”

　　“我记得我应该在奴隶贩子的笼子里，”山人奴的声音与人族不同，非常特别，像是砂砾在岩石上的摩擦声，又像狮子压低的咆哮，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涌出来，又沿着下巴一滴一滴掉到地上，“锁骨上应该穿了一根铁棍。”

　　“我把你买下了。现在你不用留在劳力市场了。”思达怯怯地回答。

　　“你买下我的？你今年多大？七岁？我是不是在佩尔诺斯的街上看过你？”山人奴有些控制不住地向思达靠近了好几步，连连问道:“谁又帮我治好了伤？”

　　山人奴说话时由于情绪不稳，露出了一口獠牙，身上脸上青筋暴起，仿佛是一头真正的猛兽一般，有些不能自已。思达被吓到了，连忙往后退好几步，躲到篱笆后面，不说话了。

　　“都是你吗？”山人奴喃喃地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令我想起一个人。”

　　牧场里在远处整理麦地的戈尔斯看见了想要靠近思达的山人奴，连忙跑了过来，挡在思达面前，斥责道:“这是你的主人！你要做什么？！”

　　山人奴一愣，立马反应过来，收敛起自己的表情，变成了一副听话而麻木的样子，低声说：“我知道了，抱歉……主人。”

　　思达直觉他并没有恶意，于是从戈尔斯身后探出头来，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山人奴看着思达清澈而天真的绿眼睛，看了好一会，竟然直接在她面前跪下了。他跪着依旧比思达要高一些，他低着头，用砂砾一般粗糙的声音说：“我今年十五岁，没有名字，过去的名字已被我抛弃。”

作者有话说

　　新角色登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