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的女儿》陌上哈华

25、025.遗物

　　“哪算什么招牌呀，”布莱克自嘲地笑着，又点了一支烟，叼在嘴里说：“劳苦功高的摇钱树罢了。”

　　伊格看着眼前场景的目光中含满了道不尽的怀念。他走到屋子前面，隔着密密麻麻的爬山虎抚摸着龟裂的墙壁：“我小时候总是被几个人类的孩子联合起来欺负，有一次他们把我按在这个地方，狠狠地用拳头揍我，但其实我皮糙肉厚的，比他们高好几十公分，一点也不疼。我那个时候也没有朋友，别人看我的眼神都像看怪物跟傻子，好像被欺凌就成了我与别人唯一的沟通方式了。”

　　思达这几年来第一次听伊格说这么多话，足以见他现在的情绪起伏有多么大。

　　“布莱克，这里已经被关闭了，你还住在这里吗？”思达问。

　　“我像是个受虐狂一样，对这个地方竟然还产生了一点情感，就没有搬走。”布莱克抽着烟，吐了一口烟圈说:“伊格——这是你现在的名字对么——你把米放在门口吧。”

　　从前曾是豪华花苑的破房子里突然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布莱克！小贱货！我说过不需要你的可怜了吧！把东西拿走！”

　　正准备把物资放下的伊格动作停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放下吧。”布莱克对伊格说，然后抬起头冲着破屋子里面不耐烦地喊:“死老太婆！你已经多久吃不上面包了？饿死你算了！”

　　一个形容枯槁的、皱巴巴的老妇人从阴暗的屋子里冲了出来，暴躁大喊道：“拿起你的施舍滚出这里！你不就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

　　“这世上哪个人活的不像个笑话？”布莱克叼着烟恶声恶气地说:“一辈子都被人耻笑着过了，现在反倒讲起尊严来了？”

　　“……”。老妇人被布莱克怼的说不出话，只能在原地气的直喘气，不多的白头发都炸了起来。

　　这个老妇人身形矮小瘦弱，脸上长满了老人斑，长长的鹰钩鼻挂在脸上，让她有点像童话故事里面沼泽地的巫婆。

　　“你是……你是波德婆婆！”伊格端详了许久，突然认出了她来，转头对思达说:“她是以前萤火虫花苑的妈妈桑，也有过很漂亮的时候……没想到这几年变化这么大。”

　　老妇人一听，更生气了，张牙舞爪道:“关你屁事！一个卑贱的山人奴！也好意思对我指手画脚！”转头又继续对布莱克吼道:“把这些面粉拿走！”

　　“死老太婆，你再观察看看，他到底是谁？”布莱克似笑非笑地吐了个烟圈。

　　波德婆婆翻了个白眼，不情不愿地又打量了伊格几眼，随后一愣，竟定住了。过了一会，才抖着声音说:“是……是阿妮的孩子？长这么大了？”

　　“是啊。”布莱克淡淡地笑着回答。

　　婆婆又端详了伊格好一会，竟从混浊的眼睛里流下泪来:“阿妮是我最对不起的一个女儿，能看到她的儿子长这么大，也算是给天上的她有个交代了。你……你脑子是清楚的？”波德婆婆迟疑着问伊格。

　　“是的。”伊格点点头。

　　“很好……很好。”婆婆低声说:“同你父亲一样。”

　　思达在一边，对于他们的过往十分好奇，但又找不到机会在这种氛围下问出口，最后只安静地陪伴在一边。

　　伊格敏锐地感受到了思达的疑问，便主动又解释说:“我母亲生下我之后一直在花苑工作，我小时候同母亲一起住在这边，我又高又壮，可以帮忙做许多体力活，因此波德婆婆没有赶我走。八岁之后我母亲去世了，我被奴隶贩子强行送到了劳力市场，从那以后，就在各类人族主人中间买卖来去。”

　　这样的经历他说得轻描淡写，但细想以后就能体会到其中的辛酸。

　　思达轻轻的挽住了伊格的手臂，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想给他一些力量。

　　“死老太婆，有个阿妮的东西我寄存在你那里吧，拿出来，还给她的儿子。”布莱克说。她的语气实在不礼貌，思达从未见过这样粗鲁的沟通方式，但是又能从她们的对话中奇异地感觉到对于彼此的关心，不由有些新奇。

　　波德婆婆不耐烦地瞪了布莱克一眼，掉头走进屋子里去取布莱克要的东西了。

　　“布莱克，你是跟这位婆婆一起住么？我还以为你会自己保管伊格妈妈的东西呢。”思达问。

　　“我在这个巷子的末尾买了一栋小房子。巷子里很乱，小偷跟强盗都有，我现在是埃罗的大侍女，目标太明显，东西放在死老太婆这里反而安全些。而且，她对阿妮心怀愧疚，一定会好好保存她的东西的。”布莱克回答。

　　“方便……”思达犹豫了片刻，还是依旧问出了口:“方便说一下当年发生了什么吗？阿妮小姐与波德婆婆之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思达称一个伎女为“小姐”，倒是十分新奇，布莱克好笑地看了她好几眼。

　　伊格也跟着说道:“我小时候许多事情的细节都记不清了，也有很多东西不明白。我也想多听一些关于母亲的事情。”

　　布莱克的烟抽得只剩下一个头了，于是随手在墙上按熄了，叹了口气，说:“阿妮的故事很让人难过。你们还太小，特别是思达，有些事情还不适合知道。等以后你们长大了，若还有缘再见，我就都告诉你们。”

　　“那如果没有再见，伊格是不是以后就都没有办法知道了啊。”思达问。

　　“来找我呀。”布莱克调皮地笑了笑。

　　波德婆婆捧着一个小盒子走了出来。“这个东西说是你母亲的遗物，但其实是你父亲留给你母亲的。”婆婆对伊格说。

　　“我的父亲？”伊格有些诧异。他出生起就没见过父亲，还以为是某个浑浑噩噩的山人奴隶，可能早已经死在了劳力市场里面。

　　“你的父亲是一个头脑清醒、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聪明的山人族。”波德婆婆说:“他被流放到了北边，具体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但应该还活着。这个是他临走前送给你母亲的一块宝石。”

　　伊格接过后打开了盒子。只见一块莹黄色的石头躺在盒子里，散发着异样的辉光，石头不过伊格的手指粗细，但异常美丽，好像有金色的液体在石头中流动一般，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十分珍贵的东西。

　　“婆婆，这是什么？”伊格问。

　　波德婆婆摇了摇头:“我跟布莱克都不知道。我们这一辈子没出过博鲁菲特，也没见识过什么真正有修养的人，打探不到这个石头的来历。如今你有了一个好主人，可以同她到处多走走，或者问问埃罗·辛大人，或许他会知道。”

　　布莱克撇了撇嘴，刻薄地说:“他知道个屁。”

　　波德婆婆一听布莱克这语气就来气:“他是你好不容易傍上的领主大人，就算性格上有一些不合的地方，你也该尽心尽力服侍好，否则最后的下场可不好说。活了三十多年了，这都不懂吗？没脑子的蠢货？”

　　布莱克想吸口烟，但上一支早就抽完了，只能放下手，有些暴躁地说:“老娘活了三十多年了一直在委曲求全伺候别人，最近有点腻了。死老太婆，现在轮不到你管我了，我爱干嘛干嘛，你也爱干嘛干嘛去。”

　　波德婆婆噎住了，气得直跺脚。

　　“好了，拿到东西了就走吧。”布莱克伸了个懒腰:“你们不是还有物资要买吗？”

　　思达与伊格都点了点头，答应了。他们从废旧的萤火虫花苑走出来后同布莱克道了别，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采买够了大部分所需的物资，租了一匹马与一辆大拖车，浩浩荡荡地回了住处。

　　歇了一夜过后，从城堡来接思达的马车又来了。

　　出发前，思达对伊格低语道:“这次我肯定会中途从城堡里逃出来，我们连夜出城，离开这里。”

　　伊格深深地看了思达一眼，叮嘱道:“千万小心。”

　　“好。”思达认真地回答。

　　与此同时，在驻扎在佩尔诺斯的帝国军队里、某一架悬停的巨型飞空艇中，帝国著名的十二位圆桌骑士之一的寒剑骑士斯沃德收到了最新的命令。

　　“之前战役中幸存的佩尔诺斯居民已经由我们的王安排进了高塔。”斯沃德精神矍铄、身形魁梧，低头看完了中庭送来的、最新的军事秘信，满意地露出了一个笑容，下达着新的命令道：“今天开始，正式北上！留五分之一的兵力在此驻守！剩下的人！全部登艇！我们的目的地是维拉维达行省的首府博鲁菲特！各飞行员小队请注意！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要看到博鲁菲特的城墙！”

　　“遵命！”所有参与军事会议的赛恩斯军队官兵们带着无法掩盖的杀气、整齐而响亮地回答。

　　在夜色的笼罩之下，赛恩斯帝国的军队密密麻麻地开始登艇。每一艘巨型飞空艇在不战斗的时候都可以容纳至少两千人，而这样的飞空艇，在如今的佩尔诺斯有整整二十艘。四万余人就这样裹挟着血与死亡的气息，浩浩荡荡地向博鲁菲特进发，十分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