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的女儿》陌上哈华

18、018.温暖的光

　　“你多久没吃东西了？”思达双手叉腰，有点凶地问克里斯。

　　“我刚刚吃完呀，在厨房里……”

　　“在这之前呢？”

　　“两三天吧……我不记得了……”克里斯小声说。

　　思达板着脸把克里斯从地上拽起来，然后抬脚踢开自己房间的门，一头扎进屋子里开始翻箱倒柜。克里斯从未遇到这样的情况，因此显得有点僵硬且手足无措，站在角落里愣愣地盯着思达走来走去的影子。克里斯隐约感受到思达在生自己的气，但并不明白为什么。克里斯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奇异的温暖，虽然在深夜，她却像是坐在火堆旁边一样，全身上下暖洋洋的。

　　思达翻遍了自己的行李也没找到什么好吃的东西，毕竟她平素在餐厅与其他侍女们一起用餐就行了，从没想过有一天需要在自己的房间屯一点粮食。最后她只找到了刚来城堡的那天被伊格随手塞进行李的三个苹果，还有一截在水晶森林里流浪的路上熏制出来的香肠。

　　思达把锅拿了出来，架到房间中的壁炉里，倒上水，又将苹果削皮后切成小块，放入锅里，煮成甜汤。同时将香肠洗干净，拿一根木签串起来，放在火边烤着。

　　很快，甜汤咕噜咕噜地沸腾了，苹果的香气在房间里散开来，香肠也被火烤得滋滋冒油。克里斯蹲在思达的身边，两眼放光得盯着这些吃的，有透明的口水从她嘴角流下来，令她本来就诡异的面孔看着更加像一个饥饿的吸血鬼了，但是她似乎也并不在意。

　　思达一边烹制着手中的食物，一边问克里斯：“平时你除了自己抓……东西吃，还吃什么？”

　　“还会……还会从垃圾桶里翻东西。”克里斯观察着思达的表情，见她没有流露出任何嫌弃与恶心，才接着开口说道。

　　“不能从厨房里或者餐厅里偷偷拿些什么吃的吗？”

　　“那些地方为了防止有小偷，都装上了监控用的魔法阵。我没有被算入城堡中的任何一个身份，每次去都会触发警报。运气好的话可以吃些东西之后被打一顿再走，运气不好的话……会受重一点的伤。”

　　城堡的人们根本不想让克里斯这个被诅咒的孩子活下来，在领主大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自然是尽可能的苛待她。

　　“你不是埃罗的妹妹么？他们怎么敢这样对你？就算埃罗不管，你们的父母呢？”思达问。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富丽堂皇的城堡里，还会有人活得不如一只狗，这是一件很让人难过的事情。

　　“我不想说。”克里斯瘪着干枯的嘴，委屈地说：“我想吃东西。”

　　思达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将烤好的香肠递给克里斯，然后又为她盛了一碗汤，轻声说：“吃吧。”

　　克里斯立刻接过来，像一只饿虎一般吞咽着，连烫都顾不上了，还好思达为她晾了一下，不会受伤。

　　克里斯大口大口地嚼着香肠，还没吞下去，又往嘴里倒汤，吃得原本凹陷的脸颊都往外鼓起来成了一个球。她吃着吃着，觉得这个汤太甜太甜了，一直甜到心里开始发涩，涩得眼角都湿了，于是又有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来。

　　思达轻轻拍了拍克里斯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从那以后，每次思达在工作完毕用餐的时候都会偷偷塞一些食物或者食材在自己的衣服兜里，带回去给克里斯吃。

　　日子一天天过去，思达也越来越了解克里斯了。

　　克里斯的生活是寻常人没有办法想象的。她生活在博鲁菲特最豪华的城堡里，却活得像是个在街头流浪的孤儿，也许更糟，因为人们都将她当成过街的老鼠。她不被允许出现在很多地方，也不被允许离开这个城堡，只能在地下室或者无人的角落里游荡，寻找一些别人吃剩后随手扔掉的食物，或者与洞穴里的老鼠为伴。没有人会为她准备衣物或者布置房间，她现在住着的房间似乎是很久以前的杂物间，因为长期无人使用而半废弃了，被她当成了藏身之处。而身上的黑衣服大约是某个侍女丢弃的，十分宽大、怪异而不合身。在遇到思达之前，没有人希望她活下去。

　　思达的出现对于克里斯来说像是一道从未见过的光，温暖又明亮，充满了力量。渐渐地，克里斯凹陷的脸颊丰满了起来，稻草一样的头发被布带一丝不苟地扎起，嘴唇不再干枯，气场也没再那么阴沉吓人了。

　　“我感觉我像是活了两次，”有一次克里斯对思达嘟嘟囔囔地说：“一次是出生，一次是遇到了你。”

　　“你让我想到我自己。”思达回答：“我以前也有过一段很艰难的日子，没有吃的喝的，每天呆在马车上赶路，唯一的家人还生了重病。但是我后来遇到了很好的人们，一切悲伤与痛苦就都过去了。”

　　由于思达跟克里斯在一起的时候免不了会被各种人撞见，因此思达也渐渐变得不受欢迎起来。侍女们都觉得思达身上也必定传染了克里斯的恶灵诅咒，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思达巴不得这些复杂的勾心斗角离自己远远的，也就乐得逍遥了。等一个月的时间一到，她就像是一只飞出笼子的鸟儿，在克里斯依依不舍的目光下，去往了自己的家人与伙伴身边。

　　伊格开了马车来接思达。他穿着一身利落的工装，身形高大粗壮，脸上的疤痕十分显眼，样貌与普通人相差甚远，思达在人群中一下子就认出了他。

　　“我太想你了，伊格！”思达甚至不需要伊格来扶，穿着裙子就跳到了马车上。伊格也含笑看着她。

　　路人们纷纷对伊格与思达奇异的外貌投以各色目光，看向思达时好奇居多，看向伊格时嫌恶恐惧居多。但两人都早已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满心都是时隔一个月以后重逢的欢喜。

　　摇晃的马车吱吱嘎嘎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深绿色的树荫笼罩在两个人的头顶，春日的阳光无比明媚，鸟儿的鸣叫宛如歌声。

　　伊格一边控制着马儿一边侧过头，对思达说：“其实在你进城堡之后的第二天，我就偷偷溜到附近观察过了。”

　　“伊格！”思达半是感动半是责备地说：“如果被卫兵发现了会很危险！现在是特殊时期！”

　　“我放心不下你，思达。你在城堡里过的怎么样？那个埃罗有为难你么？”从很早以前开始，伊格在私底下就直呼思达的名字了。思达几乎没有注意到伊格对她称呼的改变，她也并不在意这种事。在她的心里，伊格一直都是她最重要的朋友，甚至已经是家人了。

　　“我过的还不错。领主大人的城堡什么都很好，最近似乎前线的情况很紧急，埃罗·辛每天都要批阅大量的文件，没有什么时间寻欢作乐了。”思达笑着说。

　　“那就好。”伊格松了口气，随即又忧虑地皱起眉：“前线的情况的确很糟糕，不仅是北边，还有南边的佩尔诺斯。帝国军队完全没有撤退的意思，一直驻扎在那里，而格兰德的军队如果选择从北方抽调兵力过去支援佩尔诺斯的话，北边的战线会难以支撑的。”

　　“这么说来，那我们即使继续北上也不能安全地生活吗？”听了伊格的话，思达担忧地问。

　　“我也不知道。”伊格说。

　　两人一时间沉默了。战争的阴云笼罩在他们的头顶。

　　“这段我不在的时间里，大家都怎么样？”思达又问。

　　伊格像是想起来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嘴角抽搐了一下，说:“大家都很好，得到了好好的休息与补给。但是那个叫蒙斯特的小婴儿……出了点问题。”

　　“怎么了？”思达紧张地问。

　　“它像是……变异了。我们现在不确定还能不能将它归为人类。”

　　在伊格的描述下，蒙斯特在这段时间发生了某种极度诡异的、没有人见过的变化。它的皮肤融化了，变成粘稠的肉冻状的东西，连着五官一起，融化成了一坨难以形容的东西。戈尔斯的妻子乔勒丝害怕得不行，想要将这个东西扔掉，但伊格不同意，因为他认为思达不会轻易抛弃这个生命。

　　“后来它被风干了，结成了一个肉球，没办法吃喝，被我们放进了摇篮里面。”伊格无奈地说。

　　“那它还活着吗？”思达问。

　　“我认为还活着，将耳朵凑近以后可以听见肉球里还有心跳。思达，你觉得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从那个废墟的女人那里接过这个——生物的时候，她说它不是她的孩子，现在我明白了，没有物种可以生下这样的生物。”

　　“我问了比尔伯伯，连他都不知道。”思达挠了挠自己的脸颊，“不过，我觉得蒙斯特不是什么会对人有害的生物，它从未伤害过我们，反而对我们很亲近。”

　　“那我们就先静观其变吧……”伊格看着思达，观察了她片刻，心里仿佛作了一番斗争，才又继续说：“还有一件关于娜茜夫人的事……”

　　“你离开之后，她着凉病倒了，一直不见好。我们带医师过来看了她，医师说她的病在心里，不在身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