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海林云》漩涡太太

2、第二章 入洞

　　跟往年一样，距离天阁试炼考核还剩两天日子，街上的旅店就已经人满为患，挤得人流拥堵，到处都充斥着修行者修习宗法的气息，这时候也是一年之中商铺生意最好的时候，各家都忙着把自家货物摆到最显眼的位置，然后站在门前扯着嗓子叫卖，当然此时数量最多的商品无非就是些所谓的修习“法宝”：各种修行金丹，囊袋，仙果，甚至还有回复用的药汤……每当这种时候，总有许多人上门来找江爷买药，几贴几贴地买，也不顾是否真的能帮助自己通过试炼。对此，江爷一开始只是劝，并不真的去帮他们拿药，边劝还边叹气摇头，可是终究拗不过这些修行年轻人的坚定固执，还是把药卖给了他们。而这次的试炼考核江原也要加入，江爷却只给了他几服跌打损伤的药，都是外抹用的，没有一味是内服，江原虽然能隐约猜到江爷的心思，但还是忍不住好奇疑惑地看着他，惹得江爷朝他不耐烦地眨了眨眼睛：“你小子！别这样看着我，所谓的修为啊，可不是临时靠我这药就能提上来的，而且，你以为天阁就只在乎一个人的修为吗？再怎样千变万化，也不过万变不离其宗——”说着拿起茶壶仰头咕噜咕噜畅饮起来，喝了好半会儿才停下，招呼江原道：“行了，快去收拾吧！没什么好担忧的，我呀，就送你一句话：凭心论步，灵活应变。”
　　江原试探性地问道：“万变不离其宗……何出此言啊？”
　　江爷低着头，始终看着一边快烧得沸腾的药汤。
　　江原见状，知道他不该再过问，但话既然已到嘴边，也不忍再咽下去：“……此为何意？”
　　这回江爷终于慢吞吞地开口了：“哼哼，你去了就知道了。”之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只要注意，别像你前几日那样莽撞就好。即使是登山，也要估计限度，很多时候我们使用步法，合理的速度要有，并且是建立在极高的精度之上的……这些话，对于现在的你而言或许尚且还不得领悟，但我希望你通过这次试炼之后能够明白。”
　　江原一惊：“您，您认为我能通过试炼？”
　　江爷无奈却又有些抚慰般笑道：“说实话，没把握。”江原下一秒就要露出来的笑瞬间摔得粉碎。
　　“但是，结果未定，谁又知道呢？你别小看步宗步法，你怎知天阁就没有步法的高人呢？”江爷脸上笑着，语气里却是不容侵犯的严肃。
　　江原不说话了，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老实说，他自己心里是没有底的，但是一股强烈的欲望和信念在支撑着他，就像有一根线牵着他这个没有思想的木偶，拖着他这个僵硬的身躯往前走，在他的一举一动中注入了几股前进的勇气，但他总是放不下前几日登莽山碰到的那道气息，在躲过气息的攻击后，他并没有看清气息的来源，他很确定那儿一个人都没有，想来应该是远程控制，那么这个人必定不简单，至少精确度和速度等各方面都比他控制和运用得要好，可惜他目前还不能判断那个人所修的宗法，也难以准确分析出其修为层级，否则或许还能够推算出一个模糊的身份。由于耽搁太久，他下山回到家时已是日落后一个多时辰，当江爷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他的嘴不知为何自觉扯了个谎，只说是走太远，太沉迷于别样的景色。他不知道江爷是不是真的相信他这一番言论，但他根本顾不得仔细去思考这一点，而每时每刻都只想着那天的所见所闻，或许对方是天阁的修行者，又或者是个隐居世外的高手，总之，他心里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忘不掉那道气息了。
　　跟江爷告别奔赴天阁参加试炼那天，江爷忙着给上门的病人看病，只把他送到了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别回头，一直往前走就好。”江原看着这熟悉又亲切的笑容，回想着这笑容几乎从他儿时到现今都没有任何变化，不由得也跟着笑了，他原以为自己会笑得很勉强，但这笑似乎是从内心油然生出而绽放在面容上的，跟花开一般自然，心里首先是涌入一片温暖而平静的湖，随后，不知是何种情绪催动他张开双臂，不由分说便抱住了江爷。
　　江爷先是被他这一抱微微一惊，但很快也把一双苍老粗糙的手放到了他的背上，嘴里说着：“好了好了，瞧你！羞不羞？一个大男子汉，成何体统？快去吧！可别迟了。”两人分开来，江原站在江爷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爷爷，我去了。”江爷朝他点了点头，江原转身走出了院门，继而走出了门前的牌坊，直到走不见了身影。最终只剩一个单薄枯瘦的老人立在原地，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天阁虽说外部就是一栋金黄通透的高层塔形建筑，但它在外部的范围可不仅仅只有这栋塔楼，塔楼的前面还留有一大块空地，宽广得足以放风筝，有点儿类似于广场，但跟广场不同的是，这块空地平日里是不允许阁外之人踏足的，也只有在严肃和特定场合才会使用，而且空地的四角各自安放着四根银白色的立柱，至少需要三个人合抱才能抱得住，光是在氛围上就与广场不在一个档次了，更别说今日的考前报到和规则讲解都在这儿举行，那种热闹紧张严肃的气氛不知比平日多出多少倍。
　　江原自信自己到的算早了，但还是没想到来的时候已经是人山人海，好在大家都遵守规矩，排着队完成报到仪式，等待之后的试炼规则讲解。
　　江原报完到后，也站到了一条队伍里等着宣布规则，边等边观察着场内除报到者之外的人，但眼睛瞟来瞟去，也没看见一个打扮或举止像是天阁中人的，就在他等得有些不耐烦时，不知哪儿响起三下鼓声，那鼓声悠长强劲，既像从远方传来，又像是发于身侧，更为奇妙的是，鼓声里似乎还隐藏着一种振奋催醒的力量，音调起伏无常，音速忽快忽慢，每次慢而浅得让人以为下一刻就要消散之际，便会毫无征兆地忽然猛力击打，抬高音量，使人于惊鸿中惊醒。其中的音韵节奏更是深不可测，跳跃的节拍忽明忽暗，仿佛只一鼓敲下去就是一曲不可言说的旋律。看来，敲鼓者应该是修习鸣法的高人。
　　紧接着，天阁的大门悄然开启，只见那漆有金玉柳条的恢弘长门徐徐朝两侧似书般翻开，刹那间便有一个朦胧的身影从门内闪了出来，如蜻蜓点水，却不见踪迹，只依稀能看清沿途落下的几点星光，但也只是一瞬，就消匿在烈日当空下。待到在场所有人反应过来，那人已经现身在空地的台阶之上，两手合拢，面带不可察觉之色，说不清是笑还是面无表情，只静静注视着下方的芸芸众生。
　　江原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轻盈无形的步法，登时便睁大了眼睛，他确信眼前这人应该是阁中大师，并且不禁怀疑是来自步宗，不过一些步法是其他的宗法修行也一样可以学习的，因此现在下定论，还为时过早。
　　此刻站在台阶之上的，是名衣着清净、布色蔚蓝、面容和蔼的女子，五官虽算不上十分出众，却也是协调搭配得衬出一种仪态万千、风雅优越的气质。尤其吸引人的是那双明朗水灵的眼睛，似乎隐藏着世间所有的柔情和谋略，总是灵活地闪烁着不可探触的微光，视线所到之处，就连黑暗仿佛也变得光彩温和了。
　　“你们好，我是此次天阁试炼考核的主管员和负责人，我叫问兰，君子问兰，不折不休。现在天阁排行第四，乃目宗眼法修习人士，请各位考生稍安勿躁，接下来就由我来为大家讲解本次考核的具体规则事项，若有疑问，尽可提出。”女子开口道，声音和缓有力。
　　目宗眼法？她竟是目宗人士？江原心里咯噔一下。不过转念一想，这也难怪，眼神如此纯粹空明，只有目宗大家才能有这般境界。目宗眼法，追求的便是这种至纯至灵的眼神，因为只有这样的眼神才能隐藏杀机和心绪，也最能变幻莫测，玩弄敌人于股掌之间。有时目宗眼法能够与幻宗心法相斗，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明面上用的是眼，但玩的是心。
　　问兰请了清嗓子，继而说道：“大家应该都知道，天阁总共分为七阁，每一阁的通阁都是一场不容小觑的考验，今年的天阁试炼考核，就以在五天内通关前三阁为录取标准，其中每一阁的通阁都可自行组队，不作人数限制和宗法规定，但不能采取除自身宗法能力以外的任何作弊手段。五天之后，未完成通阁的考生将被淘汰出局。希望大家能够灵活运用自己所掌握的宗法才能和自我心性，成功通阁。”
　　说着，她扬起手，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紧接着，在她身边出现了一个蔚蓝色的圆形洞口，从外面望进去，根本看不见里面究竟有什么，这洞口像是某个时空隧道，一闪一灭地发着幽深的蓝光，不时还往外透着一股强劲的气流，仿佛是头困在地牢里许久未有吃食的巨兽正张着大嘴，粗暴蛮横地吸气抽气，妄图把人一口吞下。
　　“这是试炼的入口，你们所要做的一切事情，就是找到出口，然后进入下一阁的通阁试炼，直到最终第三阁通阁出来为止。”问兰一字一句地说。“已经做好准备的考生，可以自行进入，也可以组队进入，但是我要提醒你们的是，一旦你们走进去这个传送入口，试炼便会开始，而试炼一旦开始，就绝不可回头。”
　　“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从大门进去？”不知是谁，高声喊了这么一句。
　　问兰微微一笑：“这大门，你们目前是走不进去的。”
　　她这么一回答，一时半会儿也没有人再出来说话，大家都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至始至终，也没有人敢第一个上前进入试炼。
　　江原正定定地看着那个入口，思考着问兰前辈出场时使用的步法，一时间也没想去争做第一个进入试炼的人。就在这时，他忽而听闻一阵阵声浪从耳边掠过：“哎？哎呀呀，有人！有人上去了！”“可真够大胆的，这么快就走上去了！”“这是谁啊？看上去很有把握的样子。”“不认识，背着把剑，是器宗还是剑宗的？”江原听见最后这句，本能地抬起了头，往台阶上面看去，但是他所在的方向只能看到那个人的背影，高挑匀称，看上去十分干练的样子，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股不易接近的气势，动作虽然并不十分洒脱不羁，但看得出一定的自信和镇定。
　　那人走到问兰身边，先是向她弯腰行了个礼，问兰向他含着笑点了点头，他便径直迈进了那个充满了蓝色幽光的试炼入口。
　　江原周围立刻爆发出阵阵唏嘘声，即使在场所有人几乎都在议论着那个敢第一时间站上去的人，却没有一个人认得那个人的身份，于是惹得他自己也不禁开始疑惑和好奇：这个人......看来还蛮有意思。
　　险滩归险滩，只要有一人先站上去了，后面跟着来的人就不会少。自那人进去后，一批批的考生都跟着也进去了，有跟熟人朋友组队进入的，也有自己一人独自进入的，只要一进去，就立刻没了声息，仿佛人世间蒸发了一般，或者就是躲到了世外桃源里去。
　　但江原知道，里面绝不会是什么世外桃源，而是生死场。他没想过会死，但他却想过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活，于是，他上去了。
　　在对问兰前辈行过礼后，他转身看着那个吞噬人的蓝洞，闭了闭眼，一步一步向那儿走去，走到近处，他甚至能感觉到洞内涌动的气流把他整个身体都吸住了，直往里拽。他的灵魂此时也被引诱住，只一个劲儿往里窥探。待到其中一只脚迈进蓝洞里，他的身子像是一下子失去平衡，猛地便往里面栽倒下去。

作者有话说

　　君子问兰，不折不休。
我希望问兰会成为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