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王拜相》霓谷奈奈

5、怎么，吃醋了？

　　逍遥王爷和元昊皇帝来到御花园。

　　元昊皇帝着令太监宫女排摆桌案，不多时，便端上来了一桌子番邦进贡过来的好酒和精致爽口的下酒菜。

　　逍遥王爷想必是老酒鬼成精来的，这从前朝到后宫，走了一路，吹了阵风，方才在朝堂上借势撒泼的酒劲便已醒了多半。

　　两人屏退了太监宫女，就在那里喝着酒，随意地聊着天。

　　别看逍遥王爷一副酒蒙子的德行，实际上却是腹有韬略。

　　这才刚把青楼整治了个开头，心里便已有了整治赌博的绸缪，看来，这逍遥王爷虽然生性疯糟，却是实心实意地想让这大元国的天下变得更好。

　　酒过三巡，元昊皇帝的脸上已见醉眼朦胧之态，而逍遥王爷却是越喝越开心，越说也越开心。

　　说完了治国之策，却还不尽兴，又在那里缠着元昊皇帝继续说，直一副恨不得要与他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一直说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元昊皇帝无奈，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酒，与他作陪。

　　脸上似乎还挂着宠溺的笑意。

　　只见那边厢的逍遥王爷越说越张扬，畅想到开心之处，甚至直接站了起来，将一只脚扎在了石凳上，作狂喜乱舞之态，实在是毫无体统可言。

　　元昊皇帝一口酒喷了出来，侧过身去将手遮面——

　　这臭德性实在是没眼看。

　　真该寻个画师给他都画下来，待他酒醒了以后仔细看看，好好奚落奚落他。

　　*

　　逍遥王爷正在畅所欲言着，余光忽然看见了稍远一些的那个假山造景的后面，转过去了两个步履轻快的人。

　　他放下酒壶，冲着那个方向极力地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扬声道：“假山那边的，可是温婕么？”

　　不一会儿，一个高挑的身形从假山后面转了出来。

　　是一个身穿深衣宽袍的年轻女子。

　　她昂首阔步，脚下流风地走上前来，大模大样地对元昊皇帝和逍遥王爷抱拳施礼：“给父皇和逍遥王爷请安。”

　　“温婕，怎又这般跟人请安？早些时候不是说过你了么，怎么还是不改？像个什么话。”元昊皇帝沉下面色，对温婕二公主说。

　　温婕二公主故作憨实地笑了笑，对元昊皇帝说：“父皇教训得是，儿臣下次一定改。”

　　“又是‘下次一定’，你都跟朕说了几回下次一定了？”元昊皇帝龙颜不悦地数落着她。

　　就在这时，逍遥王爷方才见到的另一个人也走过来了。

　　那是一名比温婕二公主稍矮一些的模样清丽温婉的女子，她穿着中规中矩的蓝青色襦裙，因着尚未出嫁，头发只在脑后随意地一挽，看上去有一种天然无藻饰的纯璞之美。

　　“给父皇和逍遥王爷请安。”她将手叠在一侧，屈膝对二人行礼。薄唇轻启，曼吐莺声。

　　元昊皇帝对她颔首微笑，转脸又龙颜不悦地觑着温婕二公主：“看看你皇姐多懂礼数！你整日价与她在一起玩耍，就不能跟她学学么！”

　　“学，学呢。”温婕二公主腆着脸笑，分明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跟元昊皇帝打着哈哈。

　　“婕儿，不许造次！”温敏大公主赶紧一拽温婕二公主的衣袖。

　　“噢……”温婕二公主这才偃旗息鼓，端正神态。

　　逍遥王爷看了温敏大公主一眼，又看了温婕二公主一眼，笑着对元昊皇帝说：“皇帝哥哥，二公主的秉性我倒很是喜欢。谁说女儿家非得是要尽态极妍，尽显弱柳扶风之姿了？二公主这般英姿飒爽，气宇轩昂的模样，我瞧着就挺好的。”

　　说着，逍遥王爷翻开一个新的酒盏，满斟了一盏石榴酒递给温婕二公主，又给自己也倒了一盏。

　　他把酒盏放低，笑着对温婕二公主说：“二公主，我敬你一杯。”

　　说完，逍遥王爷把酒一饮而尽。

　　温婕二公主不晓其意，但见逍遥王爷把酒喝了，自己也就木怔怔地跟着把酒也喝了。

　　元昊皇帝气得脸都快要绿了。

　　他攥紧拳头，手臂颤抖地按着桌子，对温婕二公主虎目圆睁，低声斥责道：“温婕！你这像什么样子？！逍遥王爷论着辈分，你合该尊他一声皇叔。

　　你皇叔如今喝多了不知道东南西北，在这里撒酒疯呢，你又没喝多，竟还在这里跟着撒疯。——他敬的酒，你是怎么敢喝的？！真是混账！”

　　温敏大公主见自己父皇似乎是动了怒，吓得脸色煞白，不敢说话。

　　温婕二公主这时也后知后觉，晓得长辈给晚辈敬酒确实不妥，但自己酒已喝了，又不能去抠嗓子眼儿把酒给吐出来，只得干站在那里，脸上是一副好似吃了窝窝头被噎着了的神色，一脸局促。

　　逍遥王爷倾身过去拍了拍元昊皇帝的肩膀，朗然笑道：“皇帝哥哥，你骂人家干什么？二公主这性格我挺喜欢的，而且我们年龄也差不了多少。

　　我是泰昌三年出生的，说来比大公主还要小上一岁呢，算起来比二公主大了也就不过两岁而已。这般让她叫我一声逍遥哥哥就得了，什么皇叔不皇叔的，我可不计较这个。”

　　说着，他又自斟自饮了一盏。

　　酒罢搁盏，逍遥王爷笑眯眯地上前一步，仗着身形颀长，居高临下地冲着温婕二公主说：“二公主，我挺喜欢你的——”

　　就听见“哗啦”一声，元昊皇帝胳膊一抖，把他面前桌上的一个酒盏给触碰到了地上，摔碎了。

　　温婕二公主也是被逍遥王爷给吓了一个结实的。

　　她下意识地向温敏大公主的身后退步而去，想要猫在自己姐姐的身后躲着。

　　“你给我当徒弟好不好？我把我这满肚子的韬略全都给你。”说着，逍遥王爷拍了拍自己肌肉紧实的肚子，发出崩崩的响声。

　　元昊皇帝这下看不懂了。

　　他看了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温婕二公主，又看了看不敢说话的温敏大公主，再看了看双眼雪亮，毫无醉意的逍遥王爷。

　　元昊皇帝偷眼盯着逍遥王爷看了好一会儿，见他模样郑重，不像是装的。

　　半晌，才听见逍遥王爷接着说：“皇帝哥哥，恕我造次——实不相瞒，我一直有个疑问。这普天之下，男子与女子，两厢各占据一半，为何却只能是男子顶门立户，入朝为官？我一直觉得这不合理。

　　女儿家的聪明才智，为何只能够用在钻营如何在后院争斗，讨得夫婿欢心之上，为何却不能够用在经韬纬略之上？在我看来，许多女儿家比之男子，不仅不差次，甚至还更胜一筹。

　　更甚至，一个国家，若然一直这般摒弃天底下半数之人的聪明才智不要，那么时间长了，怕是这国呀，早晚得灭了——历史上王朝更迭无数，一家子人坐上江山，少则数十年，多则不过三四百年，便会被另一家子人给推翻，仿佛是一个无尽轮回的诅咒。

　　恕我直言，这大元国的江山，早早晚晚，也得换人来坐——大元国前面历经了几十个朝代，哪家皇帝都是想着万岁万岁万万岁来的，结果都被不肖子孙给败治了。我每次翻阅史书，都忍不住在想，若是这江山什么时候能够换给女儿家来坐坐，备不住真的能够万世一系了呢？”

　　说到这里，逍遥王爷顿住，又自斟自饮了一盏。

　　喘了一口气，他神情郑重地对元昊皇帝说：“皇帝哥哥，你想不想跟我赌上一把？赢了，便是大元江山的万世国祚。便算是输了，你也不会吃亏——何况我见二公主眉目间不掩帝王之气，且毫无小女儿那般的矜持谨慎，惺惺作态之姿，如今也已是懂事的年岁了。让她以后来当大元国的第一个女皇帝，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逍遥，你喝醉了。”元昊皇帝神色如铁。

　　逍遥王爷将目光移过去与温婕二公主深深对视。

　　他在温婕二公主的眼睛里没有看见任何惶恐，只看见了压在心底的一团火焰。

　　她看上去似乎很是跃跃欲试。

　　逍遥王爷舒展神情，开心地笑了。

　　温婕二公主见他笑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丝毫没有顾忌自己的不成体统。

　　逍遥王爷转面对元昊皇帝说：“皇帝哥哥，不如，咱们就赌一把呢？”

　　他的声音饱含蛊惑。

　　“云逍遥，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元昊皇帝的神色看不出来丝毫喜怒。

　　“我一直都是。”逍遥王爷抚掌笑了。

　　元昊皇帝这才舒展眉眼，点了点头：“好，朕就跟你赌这一把。朕也想看看，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皇帝哥哥且请放心，臣弟断然不会让你失望的。”

　　逍遥王爷说着，又将视线偷偷瞄向了摔碎在地上的那个酒盏，跟着又看了看桌上的酒盏和酒壶，脸上是一脸的惋惜之色。

　　元昊皇帝头皮一硬，当即知道他接下来想要说什么了。

　　不待逍遥王爷开口，元昊皇帝就挥了挥手：“拿去吧。”

　　逍遥王爷笑逐颜开：“好嘞~~~~谢谢皇帝哥哥~~~~”

　　说着就把桌上的酒壶和酒盏扒拉进了自己怀里，用衣裳的合襟将它们兜起来了。

　　这一套酒具看着可不便宜呢！

　　逍遥王爷又走到元昊皇帝的身旁一弯腰，把摔碎在地上的那个酒盏给捡了起来，用手帕包着，笑眯眯地说：“这个也不能扔，让匠人仔细修一修也能卖不少钱呢。”

　　温婕二公主和温敏大公主两个看得眼睛珠子都要直了。

　　方才逍遥王爷还一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深沉模样，这才没过去多久，就变作了一副市侩狡诈的嘴脸。

　　划拉走了酒具，逍遥王爷这才把视线看向温婕二公主，笑眯眯地跟她说：“好徒儿，我收你为徒虽是临时起意，但这礼数却不能丢——你且回去给为师备上点束脩送过来吧，也不用多了，三百两银子就够——为师便在此间等候，快去快回。”

　　“什么？！三百两——”温婕二公主吓得瞪圆了眼睛，心的话说，三百两银子？！我上哪给你弄三百两……你不如直接去抢还来得快些……

　　“嗯，正是三百两。自然，多些也是无妨的。”逍遥王爷一副老奸巨猾的模样。

　　“好，三百两就三百两。”温婕二公主眼珠一转，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

　　温婕二公主和温敏大公主两人相携离去。

　　此间又剩下了逍遥王爷和元昊皇帝两人。

　　逍遥王爷见元昊皇帝的脸色有些僵硬，就伸手去捏了捏元昊皇帝的脸颊，嬉皮笑脸地说：“怎么着，吃你闺女的醋了？”

　　“朕……朕堂堂九五之尊，怎会吃醋！”元昊皇帝腾地一下涨红了脸颊。

　　“我看着倒像呢。”逍遥王爷猛地一下倾身凑了过去，鼻息直接近距离地扑打在了元昊皇帝的脸上。

　　元昊皇帝的脸更红了。

　　逍遥王爷收回身子，啧啧啧了几声，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你若不是皇帝就好喽。”

　　“你说什么？”元昊皇帝追问。

　　逍遥王爷耸了耸肩，嘿嘿一笑：“没什么。”

　　*

　　不大一会儿，温婕二公主就自己回来了。

　　逍遥王爷见了，连忙两眼放光地迎了上去，像苍蝇似的不住搓手：“好徒儿，为师的束脩呢？”

　　“这呢。”温婕二公主伸手向怀中一掏。

　　逍遥王爷两眼放光地继续搓手：“哎呀~~~~谁让你直接拿银票过来了，怎这么俗——呢……额……”

　　温婕二公主把东西掏了出来，展开递到了逍遥王爷的眼眉前。

　　逍遥王爷的脸当场就耷拉下来了。

　　那可不是什么银票，而是一张欠条。

　　上面写着——

　　【兹有温婕二公主，欠逍遥王爷束脩，计白银三百两整。月利三分，十年后归还。若期满难以兑现，则可用嫁妆抵偿。】

　　逍遥王爷从头至尾看了好几遍，越看气越不打一处来。

　　温婕二公主把欠条又往前送了送，笑嘻嘻地对逍遥王爷拜了一拜：“师傅，您先把这欠条好好收着吧。请恕徒儿囊中羞涩，一下子确实拿不出来那么多钱。”

　　元昊皇帝见逍遥王爷敲竹杠未遂，还被温婕二公主结结实实地摆了这么一道，实在是让他大为解气，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行，你这大马猴子精，你给我等着。”逍遥王爷收了欠条，顺手揣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