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楼亭》秦湘瑟

3、第 3 章

　　再次清醒的时候，他身在柴房。
　　身上的伤痕被细心的上过药，然后用布带缠好。山上采的草药，旧衣服撕成的布带，却是十分细致的包扎。
　　他身旁的柴堆上，放着一套棉衣。普通的麻布里面蓄的厚实的棉花。不是很新，却干净。看得出来，是好好的保存着的。
　　他笑笑，是阿继。
　　专门给潇湘苑送做菜的材料的菜农家的女儿，有的时候，会替父亲过来。
　　见到他受伤的话，会帮他处理。
　　是个好女人，若是有心人娶回家，该是个能好好过日子的好老婆。
　　他摸摸棉衣，以阿继家的状况，这身衣服怕是她压箱底的。
　　摇了摇头，整理了身上的几乎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的单衣，把碎掉的地方扯掉，剩下的胡乱系上。
　　好歹，可以遮住身体。
　　在后院专门存菜的地方，平时，只有送菜过来的菜农会来这里，放着一身棉衣。
　　太温情的东西，他受不起。他本身，已经给不起。
　　心只有在寒冷的地方，才会麻痹而感觉不到痛。

　　玉箫庄正厅
　　上座的是萧家老夫人，上官锦。
　　上官锦十六岁嫁给当时的萧家少主萧易，十八岁生下萧惊鸿，二十一岁即开始守寡。
　　当年萧易只身迎战西域六大高手，才保住了中原武林日后的平和。
　　也正因如此，多年过去，江湖上人依然尊玉箫庄为江湖第一庄，奉之为武林正派的泰山北斗。
　　上官锦稳居武林盟主一位，多年来从没改变。
　　下站的，是萧家少夫人，周薇。
　　周氏独女，周家剑的唯一继承人。
　　小腹隆起，俨然已有五、六个月的身孕。
　　此刻，大厅中的气氛并不好。
　　“薇儿，算了罢，便是让出玉箫令。十几年后，你腹中孩儿长大后，再夺回来就是了。”上官锦没了平素在人前的威严，此刻只是一个无奈的母亲。
　　“他，会回来的。”眼睫轻颤，秀眉紧锁。周薇咬了咬下唇，淡淡的说。
　　“他不会。他若是想回来，早就回来了。”上官锦的话不失严厉，可更多的，是心痛。
　　“我会等他。”眼中是无法改变的坚定。
　　“没用的，江湖人是不会留着这块令牌给他的。”她又何尝不想等他回来？
　　“那我就把它打回来。”

　　玉箫令，当年萧易过世后武林中人为维护萧家孤儿寡妇而特制的令牌。可以号令天下群雄，玉箫令在谁的手上，那人便是连天子皇家都要忌惮三分。
　　多年以来，玉箫令都在萧家人的手中。
　　可就在今年，有人说萧家多年以来独掌武林大权，却没能为江湖同道做些什么。
　　几大势力的连署拜贴，说要在今年，为玉箫令寻一个归属。
　　言下之意，萧家这泰山北斗的地位，怕是保不住了。
　　外人不知，只当是权利之争，可萧家人心里明白，玉箫庄和玉箫令，是萧易留给当时不足两岁的萧惊鸿唯一的东西。
　　如何能拱手让人？
　　若是萧惊鸿还在，凭他的无情剑，倒也不怕一些功利小人。可偏偏这个时候，萧惊鸿……
　　也正因如此，萧家如今只剩两个女人。
　　一个寡妇，一个孕妇。
　　要在群狼之中，留下这光芒万丈的令牌，谈何容易。
　　可是，周薇会尽全力。
　　她始终记得，暮春三月，清澈眼眸映着江南的草长莺飞，那人花下邪邪一笑，轻轻牵起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许下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潇湘苑主白潇潇是个女人，是个要命的女人。
　　她不只要男人的命，就算是女人的命，她也要。
　　所以，潇湘苑才能到达今天在江湖中的地位。
　　而她是不是只是个单纯的青楼老板？答案不得而知。
　　只不过，青楼的老板是不会对武林大会感兴趣的，而这一点，白潇潇明显的不同。
　　距武林大会还有半个月，她就早早的收拾好了行装，打点了一切，准备上路。

　　下人们被抽出了一大半，跟着老板娘出门，却没人知道要去哪里。
　　长福本是没在这些要出门的人们中间的。
　　只是，在白潇潇临行前最后一次巡查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他。
　　严寒的天气，他一身残破的单衣，在雪地里劈柴。
　　心下好奇，于是就打听起了他的事情。
　　听管事的说，他干起活来向来不在意粗活重活，不管自己的死活，甚至不管工钱的多少，好像就没有什么是他在意的。
　　然后，白潇潇就跟管事的说，她要长福跟她走。
　　江湖中人，江湖中事，江湖自有江湖的人事。白潇潇向来喜欢带这种不怕死的人在身边。
　　人若是连死都不怕，就必然是有比死更可怕、更让他在乎的事。掌握了这个，就可以让不怕死的人，为她去死。
　　白潇潇是生意人，生意人从来不做亏本的生意。
　　管事的来问长福的时候，他只问了一句，有酒吗？
　　站在后面的白潇潇此时走上前来，递给他一瓶上好的女儿红。
　　即使仍不知道要去哪里，他还是无所谓的同意了。他并不在乎到底在哪里，跟着白潇潇上路，至少一路上都有酒。
　　临行之前，他才发现，这次一起走的人有很多。有一点不快，他讨厌人多的吵杂。对于这个他并不是很在意，而他有点在意的，是柳婷同在一行人之中。
　　也许是因为柳婷与她惊人的神似，他对柳婷总有一种奇怪的情愫。
　　一行人不急不徐的赶路，一路上遇到不少江湖人士，似乎大家都在朝着同一个目的地行进。
　　待到进了江苏境内的时候，一路随行的人也越来越多，而大家谈论的话题，也都逐渐归到了一件事上。
　　武林大会，玉箫令。
　　过了镇江，长福开始明白他们这到底是要去哪里。
　　可是，他不明白的是，玉箫令和武林大会又有什么关系。

　　柳婷一路上的脸色都不太好，吃不下多少东西，总是病恹恹的样子。白潇潇说她是太久没出门了，水土不服。姑娘家的，身子孱弱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大家也就没有多想什么。
　　可是，长福觉得奇怪。
　　柳婷的状况，根本不是水土不服。更像是严重的内伤。
　　风尘女子怎么会受内伤的，长福不知道，只是，他突然想到了，前些日子去拿药的时候，那两味疗伤的药。
　　若不是老江湖，是不可能把那两种草药合到一起用的。
　　晚餐的时候，长福出奇的没有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