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一别后》九分星

19、第十九章 沸水之滨2

　　凌寒在伊川胸前拍了拍，示意自己要出来。
　　伊川跃下小桥，找了处略微隐蔽些的空地将他放了出来。
　　凌寒落地的瞬间就变作了一位长身玉立的少年，只见少年眉目微蹙凑到伊川耳边轻语：“哥哥，那滴入水池里的液体......是血。”

　　伊川看向他，不管是人血还是动物血都不该让凌寒如此慌乱才对。
　　果然，凌寒继续附耳道：“如果我没闻错，是混入了大妖灵力的活人血。这妖的灵力十分纯净，至少是八根灵骨既成的大妖。”
　　伊川的目光沉了下来，有八根灵骨的大妖世上本就少有，而能够甘愿献出灵力供沉巫驱遣的......伊川实在不知道谁会如此想不开。

　　就在这时，小河对面突然出现了几个人。
　　伊川拉着凌寒躲到了一处灯光已经熄灭的角落。
　　等到他们走近了些，伊川才看清，他们是四个人抬着一个木架子，架子上有一人赤身裸体，皮肤几近青黑色，还有大面积的黑紫痕迹。
　　而抬着架子的几个人也不是正常的人形，他们的下.身只是一团没有实体的黑气。
　　只见他们走到一处水池边上，先是看了一眼池子里，确认无异后将那人丢了进去。
　　伊川注意到，虽然这里温度非常高，那些人却都裹得十分严实，应当都是为了应对月圆之夜血液冷凝的异象。

　　离得有些远，伊川看不到那个被丢到池子里的人具体是什么样子，但想来应该同之前看到的那些黑乎乎的影子一般无二。

　　其余四人并未停留，快速离开了这里。

　　“我们要不要跟过去看看？”凌寒轻声说道：“这里似乎只有这种池子，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
　　“看起来像是给那些人疗伤用的，那些混入大妖灵力的血液应该就是关键。”
　　“那......要不要先上去看看？”凌寒指指头顶。
　　伊川思索片刻：“先摸清沉巫的位置，回来再探不迟。”
　　“好。”

　　凌寒话音刚落就变成了一只小猫，扯了扯伊川的衣摆。
　　伊川弯腰将他抱了起来，贴着石壁朝着那几个人消失的方向走去。
　　“我是担心两个人目标太大。”凌寒在伊川怀里轻声道。
　　伊川警惕地盯着周围，听了凌寒的话却也忍不住微微一笑：“我知道。”

　　那几个人消失的地方在小河的对岸，伊川绕过成片的水池子摸到了河边。
　　走近了伊川才发现，这河水竟然是沸腾的，伸手一探十分灼人。
　　“看来，这条河才是他们这个避难所的关键。”伊川对着怀里人说道。
　　河上有一座小小石桥，伊川走过去，看到桥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着一个“沸”字。
　　名字倒是贴切无比。
　　伊川没有逗留，径直踏上石桥，循着方才的方向走去。

　　河的这边不似另一边有那么多灯燃着，几乎没有什么光亮。放眼望去，能看到的只有那些池子附近的灯光。
　　伊川这才惊觉，方才他们在那边的行迹是多么显眼，从这里望过去，对岸情形一览无余。伊川暗暗有些后怕，对沉巫，他到底还是不甚了解，也不知道这毫无灵力的族长究竟有何妙法得以差遣一众族人替他肝脑涂地。
　　无论是先前发现的“饲养”之术，还是上面摘星楼里的祭坛都暗暗昭示着沉巫绝非普通之人。
　　还是小心为妙，伊川暗中告诫自己，他只想找到临山众人被害的证据好将恶人伏法，并不想一个失策将自己折在这，更何况此行并非他一人。

　　沸水的这一侧只有光秃秃的石壁，伊川在周遭瞧了瞧，连一丝光亮也不曾瞧见。
　　伊川抱着凌寒的手紧了紧，运起灵力隐蔽周身气息，循着方才那几人消失的方向一路摸过去。
　　这水的温度十分之高，熏得这石壁也带上了几分潮热。

　　伊川沿着石壁，想着那几人肯定是进了这石壁上凿出的山门去到了别的地方，不料伊川走了好一会却没有发现那个本应存在的门，只有一块十分突兀的石头好像从石壁里长出来的一般，横在路中。
　　绕过这石头，伊川又前行些许。估摸着早已超出他们消失的范围，伊川复又折了回来，细细地将石壁探查起来。
　　再次经过那块突出的石头，伊川忽然福至心灵，伸手探了探石头两侧的石壁。

　　......果然，两侧石壁的温度截然不同。
　　石头左侧温热，右侧湿冷。
　　这么看来，石壁的温度不只是河水熏蒸的缘故，大概这山石之后另有洞天。只是这里几乎漆黑一片，伊川担心打草惊蛇，鲜少动用灵力，因此在石壁上摩挲了半天也没摸出个所以然来。
　　伊川暗自叹了一口气，摒弃灵力全凭五感，他当真是不如凌寒，只好阖了双眸，再张开时眼中已有金色灵力若隐若现。
　　就在伊川前方不远处的一处山壁上，有一块颜色极深，远不是山石该有的颜色。
　　伊川走过去，刚停下来，凌寒便在他怀里哼唧了一声。
　　听到凌寒的应和，伊川笃定他们消失的地方就是这里。

　　伊川凝神聚力于一掌，须臾之间，深色山石应声崩落。未及碎石落地，伊川已用灵力将之托付于沸水之中，周遭除了水声，再无其他。

　　深色山石大概只是一处障眼法，轻而易举便得以除去。伊川收了手，凑近山壁，尚未细看，只觉一股大力从前方袭来，将他拉至山壁之中。
　　伊川下意识收进手臂，弓起腰身，企图规避前方不测。
　　片刻之间，天旋地转。
　　这山石似乎活的一般，将伊川在转瞬之间推来搡去了好几轮。
　　伊川凭着强大的意志力，才勉强没有摔倒，只是头重脚轻难免踉跄。

　　凌寒大概觉察到伊川的不适，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扶住伊川臂膀关切道：“哥哥没事吧？”
　　伊川蹙眉，压下五脏六腑的翻腾之感，深吸了两口气方才开口道：“无碍。”
　　“那是什么机关，连我都觉得头晕目眩。”凌寒扶着伊川的背，观察着他的脸色。
　　伊川回头看了一眼：“应当就是为了防止有人意外闯进来而设置的，刚刚我们许是运气好被甩进了这道正确的入口，你看那里，明显还有别的去处，至于是什么地方就不好说了。”
　　凌寒顺着伊川手指的地方看去，果然除了他们出来的这个洞口，在不断运行的机关中，还有其他通道隐约可见。

　　待两人都确认彼此无事后，方才得空仔细看一眼周围。
　　伊川二人所立之处似乎是一道廊桥，头顶是一块巨石，遮挡了自上方倾泻而下的湍急水流。
　　水瀑被头顶巨石一分为二，在廊桥两侧形成两道水帘。廊桥之下似有水池，两侧飞瀑激荡而下甚是轰鸣。
　　也难怪他们俩没有被发现，全仗这水声掩盖。
　　身后是一个巨大的仿佛水车一般的装置，方才那阵天旋地转大概是伊川骤然闯入，未及反应的缘故。

　　伊川抓着凌寒的手腕，两人贴着墙根缓步前行。
　　这里头已经不似外面那样伸手不见五指，不远的地方可见影影绰绰的灯光，透过水帘，依稀能望见水面之后的细碎光影。
　　廊桥并不很长，两人几步就已经走出了巨石遮蔽的范围，水声也小了许多。
　　再抬头望去，伊川一时怔楞，几欲辨不清这究竟是沉巫藏身地还是天上仙宫。

　　只见眼碧波一望无际，湖边灯火辉煌，映在湖中犹如星火落于水上而犹明。湖水大概也是沸腾的，其上水汽氤氲，将灯火都镀上了一层朦胧之感。
　　倘若换个情景，伊川当真要为眼前景色所叹服。然而现下见到如此景象却只觉神鬼莫测。

　　“哥哥你看。”
　　凌寒沉声，手指向湖心，伊川顺着方向望去，之见湖心有一六角亭仿佛飘在水上一般，在层层叠叠的轻纱帷幔之中有一人影侧卧其中。
　　二人相视。
　　“沉巫？奇怪，怎么只有他一个......”

　　伊川话未说完，只见一只手从湖中伸了出来，随后探出了半个上身。隐约可见是个女人，女人手中拖着一个托盘，恭恭敬敬地放到了那人的身旁。

　　“大概都在疗伤，每月这日，沉巫一族大都生不如死。”凌寒没甚感情道，“来都来了，不如会他一会？”
　　凌寒询问似的看向伊川。
　　伊川长眉轻挑：“好。”

　　未等凌寒反应，伊川已十指成诀，数条金线顺着指尖飞出，于面前湖面之上结成一座金桥。
　　凌寒眼见着金桥不断向小亭延伸，却在即将抵达小亭之处停了下来，片刻之后，金色小桥支离破碎。
　　伊川快速收手，然而还是来不及，最后一抹来不及收回的灵力被前方的一道屏障所反弹，直抵伊川十指。

　　伊川吃痛，忍不住轻哼。
　　“哥哥？”凌寒颇为担忧地凑近伊川，抓过他的手作势要看。
　　“无碍，”伊川抽回手，“他在周围布了屏障，是我们低估他了。”

　　凌寒眼神冷了下来，与他绯红的面色十分矛盾。
　　“哥哥何须如此试探，左右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都未必有人收尸，哥哥碍着神族的规矩，不如叫我来。”
　　凌寒语必便冲了出去。
　　“阿凌——”伊川仓皇出手，只感到凌寒的衣角在自己手中溜走。

　　凌寒脚尖轻点于湖面，几个雀跃便到了六角小亭跟前，眼前一道赤色屏障在湖面上渐渐显现出来。
　　凌寒未曾停留，抬手扯下身上轻衫。
　　破渊入手的一瞬间化为一把长剑，凌寒挥剑便要刺向亭中人。
　　就在破渊即将划开那纱幔的一瞬，凌寒整个人直接被这屏障挡了回来。
　　破渊在湖面划过掀起一道波澜，凌寒躬身退后数十步落入了伊川的怀中。

　　伊川瞧着凌寒被那屏障所逼退，急急向他奔去，方才赶在他跌入水中之前抱住了他。
　　凌寒借着伊川的力站稳，提剑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他方才用了近八成的力，却没有将那屏障撼动分毫。那屏障敦实稳固，但所承的灵力远远超出沉巫能驾驭的范围。
　　“哥哥，这屏障有异。”
　　伊川面色微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亭子里的背影，那背影似乎动了动：“并非屏障有异，只是屏障所承之力与你同出一脉，难免相斥。”
　　“与我？”凌寒惊到。

　　伊川没有答话从凌寒手里接过破渊，剑柄上还残留着凌寒手心的余温，眼看着凌寒面颊泛红，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伊川忍不住担心：“你离了破渊，身体可还受得了？”
　　凌寒吐出一口热气：“一时半刻而已，不碍事。”
　　“再坚持一下......”
　　凌寒对他笑笑：“哥哥放心。”

　　伊川不放心地看他一眼，复又提起剑，破渊剑尖划过水面，带起一阵极其细小的涟漪。未等凌寒反应过来，破渊已从伊川手中飞出，势如破竹。
　　刹那间，湖中央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宛若春夜惊雷，破渊直直钉在那屏障之上。
　　凌寒抬头望去，只见那原本坚不可摧的屏障已然出现了裂痕，犹如被坠了巨石的冰面。
　　湖面也不再似之前那般平静，原本就温热异常的湖水变得愈发沸腾，湖心小亭似乎也受到了波及，纱幔飘摇其上，飞檐铃铛泠泠作响，唯有那个人影一动不动。

　　“哼，本座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到几分。”凌寒暗自咬牙道，随即飞身而起跃至半空，随手在湖面一点，一掷。

　　一滴水珠自凌寒手中飞出，待到触及屏障之时已经变成了一只寒冰小剑楔在屏障裂缝之上。
　　凌寒不停，双手挥向前方，又有千万只水滴向屏障飞出，最后全数化作寒冰小剑尽数钉入裂缝。
　　伊川摇摇望向凌寒，视线相接的一瞬，两人同时抽手，原本坚不可破的屏障瞬间化为虚无。
　　凌寒脚尖轻点，回到伊川身边，未及说话，便闻到空气中突然出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