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一别后》九分星

15、第十五章 迷雾重重

　　前厅里，狡童久别归来好不容易打发走了一帮瞧热闹的小孩，刚坐了一会儿就看见两个人款步而来，急忙起身到门外等候。
　　“狡童见过庄主、仙君。”
　　凌寒见到狡童心下一惊，有些意外：“出了什么事，耽误这么久才回？”
　　伊川看着眼前身材魁梧的壮汉，并不顾忌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左右已经习惯了：“无需多礼。”
　　狡童跟在二人身后走进前厅，待二人落座方才开口道：“庄主，情况特殊，还望庄主恕罪。”
　　子方端了热茶和糕饼放到桌上，临走之前还偷偷看了一眼那位仙君，好奇庄主一大早跑出去就是为了找他吗？

　　“无妨，坐下说。”凌寒端了热茶在手里，示意狡童坐。

　　狡童看了一眼凌寒又看了一眼伊川，伊川正微笑着递给凌寒一块栗子酥，狡童收回眼神道了谢，在凌寒下首的椅子上落了座。
　　狡童领命外出调查黑雾出没的情况，原本一月之内就该回来复命，但却因为一些意外而耽误了半个多月。
　　让凌寒不安的不止是狡童的晚归，还有至今杳无音讯的如扬和灼华。
　　眼见狡童手臂上一些细微的伤口，凌寒料定狡童此行并不顺利。

　　“庄主、仙君，”狡童拱拱手，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属下离开山庄后，按照庄主吩咐，前去调查黑雾的踪迹。”
　　狡童从怀里掏出一幅舆图，向前一掷，那图便在空中铺展开示与凌寒和伊川，“果然不出庄主所料，许多地方都出现了黑雾的踪影，不过并不是什么三不管的地界儿，反而是大妖们聚居的地方。”狡童手指在舆图上点了几下，正是几大妖族的所在之处。
　　“但他们并没有真正的进入到族群的核心区域，特别是临山到逢鼓山一带，只是在外围徘徊，因此留下的痕迹也十分浅淡，只有一些动物残骸被丢在离镇子很远的树林里。”

　　听到临山二字，凌寒的眼睫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只是凌寒的一点异样却没能逃过伊川的眼睛，但很快凌寒又恢复到了一贯的样子，伊川料想他是在临山待得久了，生出了些感情来，便也悄然移开了目光。
　　狡童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手指在舆图上的临山与逢鼓山之间游移，凌寒盯着逢鼓二字愣神了片刻。

　　“你说的动物残骸长什么样子？”
　　狡童没想到凌寒会问这个，怔楞了一下便开口道：“都是血流过多而亡，身体皱缩成一团，并且口中还有有黑色的像棉花一样的东西，”狡童怕凌寒不信又补充道，“那些动物尸身的伤口我都检查过了，和我当时被咬的伤口一样。”
　　凌寒同伊川交换了个眼神，对彼此心中所想了然于心。
　　“继续说。”伊川端起一旁的茶杯啜了一口，对狡童道。
　　狡童点点头，“我自浮云山出发，一路北上至逢鼓山一带，逢鼓山如今归残叶仙者掌管，周围结界密布，属下灵力低微上不得山，只在逢鼓山周围搜寻了一番。”

　　伊川将狡童细细瞧过，这人灵力高深至少六根灵骨已成，这样的人竟然上不得山，可想而知逢鼓山的结界之强。

　　“残叶可是雪莲一族如今的掌山仙者？”伊川飞升五百余年，对仙界的门庭宗族堪堪了解一二，平时处理的也不过一些小妖犯下的人间琐事，偏生他又不像紫玉那样活泛，什么都要打听一番，如此一来伊川对除了神、仙之外的佛、魔、妖、鬼四大族实在知之甚少，问出这样的问题也实在不奇怪。

　　“哥哥还真是两耳不闻人间俗事，”凌寒微微一笑，“残叶不过是逢鼓山悟离座下的一个弟子罢了，悟离闭关多年不出遂将山上一众大小事务交予她打理，她也由此得了个掌山仙者的名号，不过，她虽被尊称为仙者到底也还是妖。”
　　伊川笑看他一眼：“我怎么听说这残叶天资卓绝，不过六百岁就已修出八根灵骨？”
　　凌寒脸上好似浮萍般缥缈的笑容逐渐淡去，浑不在意地弯弯嘴角：“雪莲一族高居逢鼓雪山之上，什么奇珍异宝没有，修出八根灵骨也不奇怪，不过，她虽六百岁就修出八根灵骨，距飞升成仙不过一步之遥，这几百年里不也依旧毫无进展？”
　　“仙君有所不知，雪莲一族与寻木同根同源，与我们这些需要汲取寻木灵力修炼的小妖不同，他们生来便有六根半成灵骨，因此几百年便修成八根灵骨并不稀奇。”狡童在一旁道。
　　“还有这么一说？”伊川一边惊奇道，一边看向凌寒，“那倒还是阿凌更厉害一些，小小年纪便八根灵骨既成，若不是灵脉弱了些想必飞升成仙也指日可待。”
　　他先前为凌寒搭脉时就发现凌寒八根灵骨已成，还为此特意问过紫玉五百岁的妖是否有可能修出八根灵骨。
　　对此紫玉答道：世上少有，若有，必定非神即魔。
　　伊川不置可否。
　　只是如今即已知道凌寒血统非常，那小小年纪修出八根灵骨便也情有可原。

　　狡童在一旁听到伊川的话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看向凌寒，只见凌寒神态自若地微微笑道：“我可没兴趣做什么劳什子神仙。”
　　听那语气，似乎做神仙是件多么麻烦的事一样，伊川知道他是逍遥自在惯了，必定不喜规矩约束，只是每每听他如此抗拒飞升总还是心中有些失落，偏偏一时半刻又不知这失落究竟从何而来。

　　如此一来伊川便没再开口，狡童觑着二人神色，轻咳一声继续道：“总之，逢鼓山在残叶手里数百年，从来没出过大乱，山门结界更是从未破过，就连山下百姓也建了庙宇供奉残叶，感念她保一方平安。我此行前去只是在逢鼓山下的镇子上稍作停留，要想真正进入逢鼓山没有雪莲一族的印记是万万不可能的。”
　　“黑雾与我们同为妖族，慈悲心却不及我们浮云山的万分之一，四处滥杀且又灵力低微，必定不可能进入逢鼓山胡作非为。”狡童语气肯定道。

　　凌寒依然定定地盯着面前舆图，方才自若的神态已经消失不见，眉目间犹如凝云停滞，丝毫不曾舒展。

　　“除了一些不起眼的动物残骸之外再没有其他线索，我便启程前往临山。从逢鼓山到临山有南北两条官道，车马往来十分密集，除了官道之外还有数条山路，都是猎户打猎踩出来的。我来往数次，把每条山路都搜寻了一遍，终于在靠近临山石叶镇五里外的林子里再次发现了动物残骸。”
　　“石叶镇？”凌寒眉毛微扬，放下手中茶杯，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感情。
　　“正是。”狡童在怀里摸索着，语气变得更加严肃认真，“不仅如此，他们还留下了这个。”
　　是一小段拇指粗的圆柱状木头。
　　“这是......”伊川拿起来瞧了瞧，这应当是一段树枝上截下来的一段，截面的圆形纹理非常清晰，由外到内颜色逐渐加深。放在手心里还能感受到自木头上传来的温热，让伊川惊奇不已。
　　“是寻木。”凌寒在一旁冷冷开口道。

　　相传寻木自天地伊始便存在，并且近千万年来一直在生长，到现在几乎已经长到了遮天蔽日的地步，只是生长速度极其缓慢，“百年不能一寸”说的便是寻木。

　　一时间凌寒思绪万千，种种不好的预感开始在心里露头。
　　寻木千年生一寸，不弯不折不枯不萎，是整个妖界的根基——同样也是浮云山的根基，然而此时寻木竟然被截断了枝子！
　　单单这样一小块寻木所承载的灵力就足以使寻常动物发生异变。同样的，枝叶被毁，也会对寻木本体产生影响。树枝的截断会在寻木上留下切口，这些切口就像寻木的伤口，会导致寻木灵力的消散，直至伤口愈合为止。
　　凌寒身居众妖之首，寻木又被他圈在眼前，见天儿瞧着却竟然被人将寻木折了去都毫无察觉，更不知是何人所为。
　　更为可怕的是，被截断的寻木竟然出现在了临山......

　　自从五百年前，凌寒被伊川打伤仓促之下逃到临山，凌寒似乎就与临山结下了不解之缘。只是现在看来，这缘分到底是好是坏却是未可知。
　　凌寒蹙眉不语，从他意外地遇到伊川又回到浮云山，接二连三发生了许多的事。
　　前有临山众人被杀，后有隐溪满山的尸体。
　　再加上沉巫与临山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若这些事再以巧合冠之未免有些掩耳盗铃。
　　伊川看着凌寒脸上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心下同样有了几分不好的猜测。

　　“只发现了这么一段吗？在哪里发现的？”凌寒的手扣在桌角，手背因用力过度而暴起青筋。
　　伊川的视线轻轻落在凌寒的侧脸，又将手覆在凌寒手背之上，触手的一瞬间犹如握住一块寒冰，僵硬且冰冷。
　　狡童支吾片刻察觉到凌寒的怒意，只好毕恭毕敬道：“就这么一段，在......一只死掉的猫的肚子里。”
　　凌寒腾地站起身，动作之间碰翻了桌上的茶杯，怒道：“胆大包天！”
　　“庄主息怒。”狡童单膝触地，低头跪在凌寒面前。

　　早就凉透的茶水在暗红色的桌面上漫延开来，滴到地上。
　　滴答——滴答——
　　好似一幅丹青的起笔。

　　“阿凌，冷静。”伊川抓过他的手，轻声安慰道。

　　纵使伊川此时还不知道寻木之于凌寒的意义，但是在死猫的肚子里发现寻木的残枝，怎么听都有些许诡谲之感。再加上凌寒反应如此之大，伊川渐渐开始明白由临山猎户之死引出的一系列事件不过是他们在不经意间撞破敌人阴谋而产生的连锁反应。
　　而他们费尽心力方才探听到的一点线索，似乎只是沧海一粟，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