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一别后》九分星

12、第十二章 殊途同归

　　镜茴带着人，将整个山谷雪层下埋的尸体全都清了出来。
　　密密麻麻地堆成了一座小山。
　　根据尸体保存的状况推断这些动物的死亡时间都不会超过两个月，否则早就变成一堆腐肉了。
　　“怪不得近来子方老说抓不到活的，原来都被人捉去杀了。”凌寒背着手站在尸堆边上，面色不虞地说道。
　　伊川看着眼前尸山，心中气愤不已：“如此大规模的捕杀，当真是肆无忌惮。”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凌寒远远地向汶河上游望了望，眼神中的杀戮气息若隐若现。

　　伊川正欲问凌寒此言何意，却见镜茴远远地跑过来，便没再言语。

　　“庄主、仙君。”镜茴周身裹着寒风呼啸而至：“汶河上游那边我去过了，看起来一切正常。”
　　凌寒眨眨眼，隐去眼神中的杀意，冷笑一声：“那是自然，总不能把干了坏事的大旗插在自己山头。”
　　“汶河上游是什么地方？”伊川问道。
　　“哥哥可记得你来浮云山的目的？”凌寒长眉一挑，不答话反而看着他。
　　伊川轻咳一声：“那是自然，我们怀疑那黑雾与姑臧后人有关，所以才一路追查至此，想要查出黑雾的来源。”
　　凌寒看着汶河的方向：“眼下看来，哥哥要找的和我要找的大概是同一个人。”
　　伊川看着他，语气郑重起来：“此话怎讲？”
　　镜茴道：“仙君有所不知，汶河上游也有一族群，为首的族长名为沉巫，是妖与人结合诞下的子嗣。”
　　“只是沉巫虽是半妖血统，却空有一副不老不死的皮囊并无半点灵力。”
　　凌寒道：“既然哥哥已经得知黑雾与姑臧后人有关，那姑臧后人又在浮云山一带，而浮云山除了我之外，唯一能称得上妖的也就只有沉巫......虽然不知道姑臧到底是不是沉巫的亲爹，但他肯定不是我爹。”
　　伊川被他说得哭笑不得，却也为昨日里疑心凌寒与临山一事有所牵连而面庞发热：“如此说来，确实有理。”
　　“沉巫家族存在了很久，早在我接手浮云山之前。只是他们一直以来都深居简出，连我也只见过几次而已，”凌寒轻哼一声，“如果不是到我跟前儿来挑衅，我还真当他是个老实人。”
　　伊川点点头，“束星也提到，姑臧与凡人女子结合，生下了两个孩子，如此说来我们要找的罪魁祸首当真是同一人。”
　　凌寒道：“正是，哥哥说起这件事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伊川又问：“你说的这个沉巫可有兄弟或者姐妹？”
　　凌寒摇摇头：“未曾听说。”
　　“只是......既然他没有灵力又如何......”伊川迟疑地说着，忽然想到什么倏地住了口。

　　像是一盘散落的珠子，被细线一个一个地串到了一起。
　　凌寒望着他，知道伊川定是想明白了。

　　不出凌寒所料，过了一会儿伊川看着凌寒缓慢道：“正因为他没有灵力，所以才需要‘饲养’......”
　　说不出的寒意爬上伊川的脊背。

　　“沉巫本身没有灵力，那么要想差使他的族人势必要有所依傍，先前你们也说那些黑雾可以幻化成人形，这会不会是‘饲养’的功劳？”

　　伊川话一出，众人皆是震惊不已。
　　毕竟除了凌寒，他们从未听说过“饲养”之术。

　　四处作乱的黑雾，如此大规模的‘饲养’，还有至今下落不明的人骨，以及......灵脉消失的青浔。
　　这桩桩件件势必与沉巫有所牵连，只是沉巫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却是难下定论。

　　“不知道他如此大规模的‘饲养’，又驱使傀儡四处游荡是为了什么，”凌寒拧眉思索，“临山猎户之死会不会是他们所为？”
　　伊川有同样的猜想，只是未经调查不敢妄言，“或许。”
　　“会不会是......”镜茴犹豫着看了一眼凌寒，似乎在考虑能不能让伊川知道。
　　“说。”
　　镜茴斟酌道：“会不会是为了桃花潭底的东西，毕竟最开始他们就是奔着桃花潭来的。”
　　凌寒思索片刻：“派人盯着他们，有什么动向立即来报。”

　　“我还是要去看看他们在搞什么鬼。”在回山庄的路上，伊川思考着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却感觉自己跌进了更加错综复杂的谜团里。
　　凌寒灿然一笑：“哥哥若是想，将他们一锅端了也不成问题，何必这么辛苦。”
　　伊川扯了扯他的耳朵：“说得到轻松，神仙未经允许擅自屠杀是要挨罚的。”
　　“那你就不要回天上了，在我这庄子里，绝对没人能奈何得了你。”凌寒恣意地说着，明知不可能也还是要过过嘴瘾。
　　伊川扯过他的手抓在手里，笑道：“那可要有劳阿凌多多照顾了。”

　　当天夜里等到凌寒睡下，山庄内都归于沉寂。伊川独自到了山谷，一路沿着河边向上游的方向飞掠而去。
　　汶河也并不是大河，但相对于凌寒所说的隐溪来说至少算是条河。
　　一般有水源的地方就会有人，看来这个姑臧到也会挑地方。
　　伊川一路琢磨着，一路向上走，耳边寂静的除了水流的声音便再无其他。

　　直到周围的空气逐渐变得湿润，脚下的路也不再是嶙峋怪石，伊川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目的地。
　　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伊川看到了一个小城的轮廓。一两点豆大的烛光，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虽然不知道这个没有灵力的沉巫到底是个什么脾性，但为了不引起他的警觉伊川还是隐匿了周身灵力，悄悄地靠近。

　　整座城处在在群山的包裹之中，虽然地处汶河上游，但却建在了一个地势十分低洼的地方。四周的城墙上都刻着符咒，看起来十分陌生，大概是沉巫一族独有的。北侧城墙的正中有一扇大门，门边立着一块巨石，上书获虞二字。
　　原本的氏池一国现如今便只是眼前这一座获虞小城。
　　两边的角楼上依稀能看到一个人影，应该是夜间的守卫。

　　伊川站在高处将整座城池尽收眼底，临近子夜十分，天边的一弯缺月被厚实的乌云遮了个严实，除了角楼的一点灯光整座城似乎陷入了死寂再无一点光亮。
　　虽然同为妖族，沉巫一族却与浮云山庄大不相同。
　　山庄里外都更像一个凡人的世界，就算夜晚，也有着人间烟火气。而这里却不同，伊川几乎感受不到一点活物的气息。
　　守卫站在角楼之上，手执长矛，却一动不动，像一个没有生命的雕像。
　　整座城都充满了血腥又腐朽的味道。
　　联想到之前的那些黑雾，伊川更加怀疑这座城里到底有没有化成人形的妖，亦或是他们依然维持着黑雾的形态。
　　伊川纵身一跃，跳下栖身的树枝，悄无声息地进了城。

　　城中的样子却和伊川想象的完全不同。
　　原本伊川猜想，无论城中如何破败总归有个城的样子，然而眼前的场景却是让人大跌眼镜。

　　最外围的房屋修建的十分低矮，门窗都及其狭小——与其说是房子倒不如说是笼子更合适一些——并且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正在燃烧的木柴被水浇灭后的味道。
　　靠近城中心，房屋开始变得正常起来，也有了生活的痕迹。然而还是一片寂静，丝毫听不到任何呓语或鼾声。伊川不由得想到跌入深井的那一晚，也是差不多的情境。
　　伊川右手向后一伸，破渊悄然出现。
　　耳边只剩下风声猎猎，伊川走在黑暗中沿着不算宽阔的街道向前方走去——在整座城的中心，一座高楼赫然伫立。

　　“主人，他来了。”身穿黑色轻甲的守卫在男人的耳边轻声道。
　　“见面礼准备好了吗？”寻木树枝精雕而成的长椅上铺着厚厚的兽皮，一位身穿绣着流云百福纹样黑色长袍的男子半躺着合眼道。
　　“都准备好了。”守卫恭敬地说道。
　　黑衣男子有气无力地挥挥手，守卫便恭敬地退了下去。

　　伊川对城中的环境不甚熟悉，那座高楼虽然看起来近在咫尺，实际上却在百米开外，伊川沿着那条街一直走，却走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口。
　　伊川看着眼前的朱红大门皱了皱眉，按理说房屋通常建在街道两侧，临街开门。而这户人家却是门口正对着街尾，就好像这条街专门为这户人家铺就的一般。
　　伊川四下望了望想要找找看有没有别的路可以绕过这处人家，到达那座高楼，在伊川看来，沉巫十有八.九就在那高楼之中，因此他须得前去一探究竟。
　　在原地踟蹰了片刻，伊川忽地听到远方传来一阵近似婴孩的啼哭，声音极其微弱，忽远忽近。
　　然而即使是这样微小的哭声在夜半时分依然显得异常可怖，况且还是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城中。

　　伊川凝神片刻，企图辨别哭声的来源，环视了一周，视线最终落在了那朱红大门上。
　　果不其然，伊川朝着与那大门相反的方向走了几步，哭声陡然加剧，而当伊川迈近那大门时，哭声则变小了许多。
　　那哭声似乎就是在召唤伊川，一旦伊川露出一点想要离开的端倪，那哭声就会骤然放大，直到伊川重新在大门前站定。
　　反复几次，都是如此。
　　伊川定了定神将破渊提在手上，缓缓推开了那朱红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