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醋精督公之后》大笑庐主人

8、遇刺

　　轻烟笼树，一行鸿雁循昨年旧影南下。尺水阁里草白叶红，映衬廊下的一簇黄菊花爽气鲜亮。

　　“你八月十五回家探亲么？准你一天假出府。”乐游琢磨把尺水阁众人放个中秋假，回家团圆去。
　　小林子放下了手里的西瓜，垂着头说，“小的家里人前两年都没了，中秋在府里过。”
　　小孩子瘦瘦小小，明明九岁了还不及现代一年级小朋友块头大，这句话莫名有些寂寥。

　　乐游没想到小林子竟是个孤儿，心里直喊作孽。

　　白骨成丘山，苍生竟何罪。

　　一场上位者的争权夺利埋葬多少无辜性命，她无可奈何，只能拍拍他的头故作轻松，“到时候他们都回去，咱娘俩作伴过节。”

　　“他们也都不回去，都是孤零零一个人。”
　　对着乐游惊讶的目光，小林子解释，“督公看小的们没家人受欺负才拨到府里，有家里时常照应的内侍们都在东厂当差。”
　　他认真强调，“督公是个好人。”
　　乐游也点点头，确实是个好人。

　　八月十五街上烟火鼎盛，乐游在内院也看得清清楚楚，摆兔爷分月饼，雕花西瓜栩栩如生，尺水阁上下不分主仆尊卑都围在一桌，全是无家可归的人，此时抱团取暖倒也热闹。
　　击鼓传花说笑话讲故事，子时才散，第二日都起得晚了。

　　第二日中午，乐游打发小林子去前院看看督公回没回来，她昨日做了不少月饼，自觉比外头卖的好吃不少，想请宁原道尝尝。

　　一盏茶功夫之后，小林子跟在一个面生的内侍后头回来了。

　　“奶奶，督公昨晚就回来了，昨夜督公遇刺，眼下刚刚醒过来，不愿喝药。求您过去劝劝。”
　　乐游大惊，宁原道出门从来都有人护卫，遇刺简直不可思议。她唰地站起来。
　　“请公公带路。”

　　宁原道正躺在书房里间的炕上，往日鲜红如血的薄唇褪了颜色紧紧地抿着，看着像是纸人一般。

　　张留满脸愁容守在一旁，托盘上的药还在冒热气。

　　“督公，妾身来了。”
　　乐游轻轻在他耳边出声，气息颤动了他的羽睫，惊醒蝴蝶。

　　乐游让小林子回尺水阁捡几样蜜饯，等小林子呼哧带喘地跑回来，她自己净手，端着药碗上前。
　　“督公，咱们一口喝了，喝完就不苦了。”

　　宁原道侧过头不肯理她。

　　“这药也不苦啊，还有点儿甜似的。”乐游眼也不眨地用勺子舀了一口喝。

　　张留也配合，“方子里开了龙眼肉，大抵是龙眼甜味。”
　　宁原道半信半疑地没拒绝嘴边的药碗，第一口就差点儿吐出来。

　　乐游把药怼在督公嘴边，一手揽着他后背，“您已经苦了，不一口气儿喝完就白受罪了。一会儿吃梅子。”

　　宁原道皱着眉头咕嘟咕嘟喝完一碗药，乐游把白水递过去让他漱口，绝口不提梅子的事儿。

　　连在旁边装壁花的张留都看不下去了，左右乐游已经给督公喂完药了。
　　这时候他笑眯眯在督公面前当好人，“奶奶，这蜜饯……”
　　十分乖觉地把盒子打开。

　　“你们拿着分了吧，喝药之后吃甜的不好，破药性。督公，不吃。”
　　乐游残忍地合上了盖子，剁断了宁原道直勾勾的视线。

　　“你放肆。”宁原道有气无力也要骂她。

　　张留哪敢把一盒七八样蜜饯大喇喇提走，乐游亲自起身拿出去。趁机向张留问清楚：“张公公，督公伤到哪儿了？严不严重？太医怎么说？”

　　“昨晚御花园设宴，有刺客要伤圣人，督公为圣人挡住了还就地杀了刺客，左肩被刺一剑，太医让好生将养，约莫两三个月能恢复如常。”

　　“皇家花园里怎还能混进去刺客，锦衣卫羽林卫是做什么吃的？”
　　乐游情急之下说出的话让张留心下一凛。
　　“张公公陪守了一夜，您先休息去吧，我在这儿看着督公就行。”

　　“谢奶奶体恤，小的不累。”
　　张留不是乐游能安排的人，只听督公一人指令。

　　“你去吧。”宁原道在里间听见他们说话，气息微弱地吩咐。
　　张留领命退下，捎带着一大盒蜜饯果子。

　　宁原道虽然骂乐游，但还是乖乖用了乐游一口一口用小勺子喂的米粥。他昨夜通宵未眠，身边又是人形安神剂，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睡着了好，梦里就不疼了。
　　古代没有止疼片，宁原道最会惹人心疼，一直死死抿着嘴唇不肯喊痛，乐游忍不住亲了亲他的手。

　　她留在书房里，让小林子从尺水阁箱子里翻出药膳的书。宁原道书房虽然堆了两个架子的书，但是机密要务太多，她不敢擅自拿取。
　　小林子动作很快，乐游接过来就一本本翻阅查找。
　　伤筋动骨一百天，她得把人照顾好不落下后遗症才行。
　　下午太医来看诊一次，乐游在屏风后头避着，问人有什么需要注意和忌口，还让人看看自己抄录的两个药膳方子能不能用。

　　许是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不少，喝药的时候宁原道还是不肯配合。
　　苦劝无用，乐游让人煮了黄连水，自己一口闷进去一大碗，面不改色，眼里盛着莹莹星光，“督公，妾身这个小女子陪您同甘共苦了，您喝了吧。”
　　无论是被一口闷的气势震撼还是被“小女子”激怒，宁原道虽然皱着眉头也把药都饮尽了。

　　太医说宁原道恢复速度很快，但还是没有皇帝赏赐来得快。
　　皇帝口谕特意让宁原道不必跪，宁原道还是挣扎着下炕跪在地上接旨谢赏了。
　　乐游不禁暗暗点头。

　　圣旨很长，花团锦簇的屁话，大意是你替朕挡剑，朕很感动，赐你珠宝珍玩鼓励你继续努力。
　　乐游跪在后头，等圣旨念完，宁原道身体已经快支撑不住。
　　乐游上前架住他，和护卫一起把人抬到床上。

　　宣旨太监收起圣旨就赶紧让人找太医，他是宁原道下属，方才已经尽力快点儿念完，没想到还是这样。回去向皇帝复命时还特意说督公坚持跪着接旨，人都快晕过去了。

　　皇上感他心诚，让半个太医院都围着宁府转。

　　此后半个月，乐游天天做药膳哄人喝药，宁原道的驴脾气拗不过乐游比驴还犟，每回都是乖乖拧着眉头用了。
　　白天书房里有两个护卫把守着，能帮着扶起来去外头晒太阳，夜里督公睡眠浅，长短只要乐游一人支应。
　　她在书房总是不自在，宁原道桌子上散乱着公文，她每日出来进去总怕看见什么机密。

　　其实这还好，只要乐游管住自己眼睛就行，最发愁的是督公沐浴。
　　宁原道好洁，又死活不要人帮忙洗澡，最终这个难题还是落在乐游的小细脖子上。
　　又到晚间，宁原道自己进了净房，他已经不像前几日失血过多起不来身，只左臂怕伤口开裂要固定住，下午还坐轿子去了一趟东厂。
　　大概是乐游这些天尽心照料软化了督公冷硬心肠，让他真有了和乐游做夫妻的打算，去东厂之前让人把一应用具从书房挪到尺水阁。

　　“今日太医来，说您伤口虽然结痂也要留心，妾身不懂您筹谋的大事，只求您顾惜自己身体。”乐游一边给人解衣裳一边说。
　　宁原道这些天被乐游伺候得精心，养伤不见掉肉反而脸上见了血色。
　　他略抬着下巴，语气不耐烦但藏着笑模样，“行了，我心里有数。”

　　“宁府一大家子人呢，这副身子骨可不只是您自己的，至少还得有妾身一份儿。”
　　乐游让他左胳膊慢慢搭在架子上，举着巾帕给他洗头洗脸搓背。
　　上身收拾干净之后，乐游拿出一条黑色的布带自己蒙眼睛上，在脑后打了一个死结。然后才将人被水打湿的裤子脱下来给他洗下身，而两腿之间自打宁原道能行动了向来是他自己费劲吧啦洗。

　　打仗一样洗过澡，宁原道清清爽爽舒舒坦坦地往尺水阁大炕上一歪，头发擦都不擦就往大迎枕上靠。

　　可怜乐游刚指挥人把浴间收拾干净，就要面对炕上的湿印。
　　没办法，只能让翠花换上新的，自己任劳任怨给督公擦头发。
　　宁原道好脾气地任人摆弄，脸上带点儿笑。

　　“督公今日可是遇见什么喜事？”
　　“怎么着，没遇上喜事儿就不许我开心了？”柳叶眼一挑，又傲又娇。
　　宁原道确实开心，在书房的半个月是他给乐游设置的最后一道关卡。
　　桌子上有他指使人行刺皇帝的书信，如果乐游是探子，不可能放过这样一份消息。
　　当然书信和印鉴全是伪造的鱼饵，一旦有人以此做文章，他就能斩草除根杀个干净，到时候直接把乐游锁后院里任他处置。
　　耐心等了半个多月，各处都无动静，他终于肯相信乐游后头没人，纯粹是她自己身上有个秘密。

　　不是狐狸精，她还懵懂着什么都不知道。一身樱草色寝衣的人正在擦头发，宁原道看着她背影琢磨。
　　脸水灵，身上有香气，不爱打扮，再加上温柔体贴的劲儿，大概真是九天仙女下凡历劫来了。

　　乐游对着铜镜擦脂膏，从镜子里看见宁原道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