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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吃醋 ...

  •   宁原道从铜镜里看她,就在乐游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大事之时,督公问。
      “你用的什么脂膏,总有一股香气。”

      这话听着轻佻,偏督公一副再正经不过的样子,乐琪只好忍着羞说,“寻常面脂而已,没什么味道啊。”
      还让宁原道闻了闻盛面脂的小瓶子,果真是没有气味。
      乐游怕这个年代加乱七八糟东西的面脂伤脸,自己鼓捣猪油敷面,每日只一点点就够用。

      宁原道眸色更深了。

      吹了灯之后,把督公安置好,乐游坐在床边给人揉捏哄督公睡觉。
      “你怎么不上来?”
      “妾身怕碰着您伤处。”
      “我哪儿就那么娇贵了?上来。”
      乐游不肯,“咱们就照书房里来,等您好了再……”
      “让你上来就上来。”
      无法,乐游直挺挺躺在宁原道右边,挨到身侧人睡着之后轻手轻脚起身去炕上蜷了一宿。
      宁原道第二天早上卯正醒来,看见乐游在炕上好梦正酣,心里不痛快,单手拎着被子也爬到炕上偎在她身边睡回笼觉。
      乐游无法,此后只得每晚都乖乖和督公睡床上,开始几晚还不踏实怕碰到人家,没过多久就睡成死猪了,这是后话不提。

      宁原道从炕上起来时自觉左臂已经不影响行动,梳洗一番就乘着轿子往皇宫谢恩。
      正是大朝会结束,几位大人在书房议事。
      大皇子赵瑞也等在门口,一身锦袍衬得十六岁少年面如冠玉目似朗星。

      “奴才给大皇子请安。”宁原道规规矩矩行了大礼。

      满朝文武宫禁内外,没多少人敢受宁原道全礼,但大皇子是个例外,他打小儿就没拒绝过宁原道行礼。
      从王爷嫡长子变为皇帝嫡长子,他天之骄子般众星捧月长大又笃信儒学,养成了目下无尘的性情,从没把宦官放进眼里,自然宁原道也不是什么例外。

      等诸位阁老从御书房退出来,一个满鬓霜华的老人最后离开御书房。
      老人体型微胖,慈眉善目,如果不是身上的蟒袍一定会被认成寻常殷实乡绅。
      这位就是皇帝最为敬重的人,从龙保驾的第一功臣——李有禄,他护着皇帝在皇子所平安长到能出京的年岁,而后也颇多筹谋计量,是极不简单的人物。
      如果不是他一生不识字,宁原道定然坐不上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位置。
      皇帝登基之后头一件事就是封其为亚父,是这位几经生死的功臣力辞不受才未能成真,被皇帝引为此生憾事。
      如今他年岁大了风湿缠身,求了恩典,下月就去南京荣养。

      见到这位佛爷,大皇子终于不敢再大喇喇受礼了,但李有禄还是坚持规矩,拖着肿痛的关节深深一揖,“殿下,礼不可废。”
      大皇子往旁边错了半步。

      青衣内侍奸细嗓子传过来,“圣人宣大皇子和督公进去呢。”
      李有禄拍了拍宁原道右臂,“小原子,往后就看你啦,咱家走喽。”

      宁原道看他佝偻远去的背影出神,转身进了御书房。

      皇帝心情很差,任谁被人在自家花园子里刺杀心情都不会太好,他脸色已经连着半个多月没放晴。
      再有李公公要去南京了,天南地北路途遥遥,谁都知道这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他最信任的人如今要走了,皇帝彻底是个孤家寡人。

      他看宁原道拖着胳膊要跪,挥挥手只说免礼。

      大皇子来是给人求情的。
      中秋遇刺,宁原道受伤,皇帝让锦衣卫查案将功赎罪。刺客面目像是瓦剌人,但从他身上搜到了佥都御史孙怀策的手书。
      事情到此就成了一笔糊涂账,孙怀策是皇后娘娘的弟弟,大皇子赵瑞的亲舅舅,谁都不敢继续往下挖。
      此事最后盖棺定论为瓦剌探子企图行刺,但皇帝心思究竟如何就是龙威莫测了。

      大皇子慷慨激昂地说了一通,对自己亲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父皇,舅舅一定是被奸人所害。他身为御史秉公直言,不少人想置之于死地,请父皇明鉴。”

      皇帝听完之后没什么反应,只让他退下了,少年满脸错愕地离开,似乎不知道为什么被赶走。

      大皇子走后,宁原道听见皇帝长长叹气,

      “你说,朕百年之后,江山交给谁呢?”
      这时候不想着查出来刺杀他爹的幕后人,反而急着为自己舅舅辩解,不知道的还得以为大皇子姓孙不姓赵。

      宁原道垂着眼皮,不肯回答。

      “要是别人在这儿,肯定要奉承朕万岁,你倒好,连个好听话都不说。”皇帝摇摇头,也没指望他嘴里能蹦出什么,“你不好好在家养胳膊,跑出来干嘛?”
      宁原道从怀里掏出几张字纸,“奴才一是谢陛下恩典,二则是病中得了几个药膳方子,自己试了大有益处,想着赶紧献给皇上。”
      太医院什么方子没有,献的是他一份诚心罢了。
      皇帝拿过来方子一张张对着日光看,瞟他一眼,“这可不像你。”
      宁原道平生最恨喝药,对岐黄之术退避三舍,找药膳方子吃一点儿都不是他的做派。

      “陛下明察秋毫,这确实不是奴才找的,是奴才伤了胳膊之后内人昼夜翻书寻着的,今日借花献佛了。”
      “你倒是个有福气的,人家跟你也不容易,赐三品诰命,回头自己拟折子。”皇上还在看这几张纸,头也没抬就抛下一个大恩典。

      ……

      晚上乐游正和两个丫鬟说让她们自己找婆家嫁出去的事儿,翠花已经自梳,还是一句“不嫁”,乐游尊重她的选择。
      而翠微捏着一缕头发扭扭捏捏地说:“全凭奶奶做主。”惹得翠花狠狠瞪她。
      乐游看翠微样子有趣,她这丫鬟当得比小姐还有款儿,不是今儿头疼就是明儿脚疼,先前还总往前院护卫那儿张望,贼头贼脑眼冒精光。
      乐游不敢让她出门惹祸,拘在屋子里做剪纸做针线让她自己拿出去卖。
      眼看两个月了,早点儿打发出去早省心。

      乐游淡淡地说:“我初来乍到,京城也没什么旧识,不如让人把你送回达川让李氏安排。”

      看见过户盈罗绮的京华烟云,翠微怎么甘心回到小小的县城里当丫鬟,她忙忙应下自己找婆家。

      乐游端起茶盏,用杯盖撇着吹了吹,没再看翠微,“年前我要往达川送节礼,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就跟着人回去吧。有一样,不许找在府里当差的人。”

      等翠微心神不宁地走了,翠花恨铁不成钢地看乐游,“您怎么不直接将她配人得了,又让她晃悠三个月。”

      乐游笑笑,抿了一口自己兑的蜂蜜花茶。
      她终究不忍心一个姑娘磋磨在李氏手里,如果翠微到时候没嫁人,她只会把身契给翠微,让人离开而已。

      “不说她了,你真就自梳了?”

      没等翠花回答,张留一叠声“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小跑进了院子。
      宁原道吊着条胳膊在后头溜溜达达大摇大摆地走。

      “张公公,这喜从何来呀?”乐游见宁原道回来,赶紧起身迎出门去。
      张留看了一眼督公脸色,接着堆出一脸笑,“督公跟圣人面前献了药膳方子,圣人封您三品诰命了!”

      乐游满脸惊讶地看向宁原道,瑞凤眼睁大大的。

      “行了,咋咋呼呼的,等诏旨下来再说,礼部那边估摸还有一场官司呢。”
      宁原道假意呵斥张留,张留只挤眼儿笑。
      宁原道抛过去一个金元宝,张留笑嘻嘻接住,“小的谢督公赏!”一溜烟儿跑了。

      乐游倒是没太大感觉,不过是换个称呼罢了,这个赏赐是宁原道为皇上挡剑换来的,不如没有。
      服侍督公把蟒袍和皂靴脱下来,换一件墨绿的杭绸道袍,乐游笑着福身,“妻凭夫贵,谢督公给妾身挣来的诰命。”

      宁原道挥挥手,像是很不值一提似的,如果不是乐游看见他脖子连着耳根都粉了,就真以为这是尊无喜无悲的玉罗汉。
      她也不戳穿,接过丫头托盘里的茶亲手奉上。

      宁原道瞥见炕上深蓝的小火者团领袍子疑惑,这明显不是他的衣裳。
      乐游看他皱眉,赶紧解释,“小孩儿衣裳破了,我给缝缝。”
      “谁的?”语气很不好。
      “您可不许生气,新来的小叶子,瞅着也就七八岁,针还拿不好呢。袍子勾破好长一道,我看见就顺手拿过来缝了。”
      “让他自己缝,谁是生下来就会的?”

      “好好好,让他自己缝。”乐游顺毛呼噜,把袍子搁进小篮子里。
      心想,明天你不在的时候我缝不就得了。

      “现在就拿过去。”宁原道说的仿佛不是一件小孩儿衣裳而是一包炸药。
      “督公,就帮着缝几针就行,没多大事儿。您先喝杯茶消消气。”
      她递过去手里的六安瓜片,想转移对方注意力。
      宁原道看她哄孩子的敷衍更来气,把茶碗墩桌子上,“你一个妇人,给别人缝衣裳算什么事?”
      乐游失笑,“我天,小叶子刚几岁,还奶娃娃年纪呢。”

      “谁不是打小儿过来的,我小时候谁管我了?”
      宁原道一不小心顺嘴秃噜出来心思,他自觉失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不行,反正就是不行。你这妇人,不知道三从四德吗?”

      可怜粉彩寿桃的官窑又被重重墩在桌面。
      “你马上就是三品诰命了,以后再不许给人缝衣裳。不行,你现在扔了,回头我给他新的。”

      乐游总算知道屋子里好大醋味儿打哪来,她促狭地问,“那也不许妾身给督公缝吗?”

      “你!”督公玉指点着乐游脑门儿。
      乐游握住人家的手,没皮没脸地讨好,“好好好,妾身只喜欢给督公缝衣裳,请督公恩准。”

      宁原道翻了她一眼,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手却没收回去。

      “督公,妾身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乐游给他按摩手指,凑近了些,“小林子小叶子他们为何不入宫伺候?这样不会违制吧?”
      宁原道斜睨她一眼,波斯猫似的嫌弃人,“你当紫禁城是菜园子?想进就进?年年多少人排着队想进宫,位置就那么多个,安排不了的人自然入不了宫。”
      又奇道,“你怎么跟个小鸡仔似的,日日嘀嘀咕咕违不违制。我有权势时,用不着担心违制,有朝一日我失了势,规规矩矩也活不得。”

      乐游也不说话,只一下下揉捏人家的手。
      “怎么,怕了?”
      “督公都不怕,妾身有什么可怕的,天塌下来,妾身和督公一块儿顶着。只是想着平日还是注意些好,别扎圣人的眼。”

      半晌,宁原道嗤笑一声,抬手揉乱了乐游的头发,“就你这小矮子,老实儿待着就成,天塌不下来。”
      “你就是想的太多才不长肉的,那么多饭都白吃了。”

      他顺手捏了捏乐游的脸,两人都怔住了。

      宁原道咳了一声,拿起炕上的书看。

      乐游红着脸胡乱从小篮子里拿针线做,把小叶子的衣裳缝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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