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8、 死生早有天注定(下) ...

  •   挫败感源源不断的涌出心底,失望轻巧的打破自信的堡垒,让人窒息。我憋闷,郁结,甚至愤慨,但更多的是无奈,技不如人还自作聪明,当有此劫。乱葬岗的阴寒,与内心的纠结是无法相比的,我真是宁愿遇到僵尸,也好过这样混混沌沌的活着。

      一夜未眠,晨露朝霞唤醒了疲惫的身体,我适时睁开眼睛欣赏日出,直到刺眼的华丽金色笼罩了整片坟地,在了无生机的强烈讽刺下,伸着懒腰走回城里。

      不能死,就只能没有尊严的活下去。

      思来想去,在沧州城里又住了几日,一面冷眼旁观浩浩荡荡的出殡戏码,一面□□白道的打听起各路人马对这起刺杀案件的看法。虽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却也有一点共同——没人愿意蹚这趟浑水,所以探问后,发现非能力所及,便保持缄默,这也是最基本的生存伎俩。

      我知道主观臆测不好,可一个闯入脑海的词语挥散不去——血滴子,能让官府和江湖各界同时沉默的,我只能想到血滴子了。可老四尚未得势,如今朝中名义上还是太子党的他,当真有如此势力?远眺北方,真相永远藏在我最不愿回去的地方。

      人说点背喝凉水都会塞牙,这点我有充分体会,谁能想象在离开沧州城时,我竟偶遇故人,一个我最不想遇到的人——曾一诺。

      我的震惊程度不亚于亲见康熙微服,手一哆嗦,马鞭掉到了地上。

      曾一诺哈腰拾起,道:“姑娘脸色苍白,无力执鞭,依老夫之见,怕是中了暑毒,当去茶寮稍事休息!”

      我苦笑,缰绳在他手中,根本是没得选择!

      这场重聚堪称相视无语的典范,鬼都不信曾一诺能和我叙旧,而我们也都不会蠢到说出各自来此目的。茶温散尽,仍没有话题,我有些坐立难安,抬起头却正与曾一诺审度的视线相撞,复垂下眼帘,把玩手中的凉茶。

      终于,曾一诺先开口问起我对沧州城里命案的看法。我忙摇头,指天发誓不是我干的,明知反应很幼稚,却是曾一诺希望看到的,他喜欢把我当白痴,即使我早已表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深沉,他依然我行我素,更何况此刻,我实事求是。

      果然,羊角胡一扬,严肃的老脸上有了淡淡的笑意,鄙夷的笑意。见我沉默,他再次打破僵局,慈父般关心的问起了我的生活。

      “进宫了,又出来了。”我想我是实话实说。

      曾一诺又笑了,这次笑意深了许多,我权当未见,小心的摆弄起前日在集市上买的雕花戒指,别致而尖细的花蕊,在我有意的盘剥下,越加锋利。

      曾一诺见我垂眸不语,方有了放过我的想法,嘱咐了一句谨慎行事,欲起身离去。我一急,下意思喊了声“师傅”,见他应声止步,忙“一个不稳”的跌了过去。

      曾一诺不疑有诈,伸手来扶,戒指恰巧划破了他的手指……我狠狠一剜,划下了一小块皮肉。

      “我,我,不,不是有意的。”我慌张解释着,又哆哆嗦嗦拿出手绢帮忙擦拭,晕晕乎乎忙了半天搞得曾一诺怒无可怒,骂了我一句废材,拂袖而去。

      我耸耸肩,显然,他也为我在宫廷中培养出来的奴颜媚骨所“征服”。小心揣好手绢,匆匆折回了客栈,把自己反锁在了房间里。

      感受着胸腔里急剧起伏的心跳,我有种呼之欲出的激动,颤抖着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将药粉溶入水中,又小心翼翼的将沾有曾一诺血迹的手绢放进药水里,看着血迹迅速从手绢上褪下凝成一滴……太过顺利?我竟开始犹豫,白玉娇死前的痛苦挣扎在眼前晃过,噩咒一样纠缠着我,我深呼一口气,终于咬破手指将血滴滴入药水中……

      沉默良久,终是摇头叹息。把余下的药粉一扬,心也随着沉到了谷底,只能说白白辛苦飒从坊间高价购来……算了,欠他的反正也不止这些了。

      这一夜,辗转难眠,一闭上眼,白玉娇、曾一诺、黑衣人就交替出现在眼前。好不容易熬到天明,我迫不及待的爬起床对着铜镜研究起白雪凝这张越发英气清丽的容颜,即使不相信滴血认亲的迷信,却无法否认遗传的痕迹,我一直不愿相信的事实……

      回京本该是很顺利的一件事,却不料沧州城又生事端,在我失魂落魄的一夜里,接二连三的死了几个人,听说都是有些头脸的人物,搞得“饱经风雨”的沧州百姓终日惶恐。城门戒备加强了不说,外来商旅不分男女老幼,全部被“请”进衙门,我自然不能例外,对此,是相当无语,天知道一向明哲保身的沧州知府为何忽然重视起地方治安,难道是老康发难向他要起了政绩?

      蹲小号的滋味不必形容,尤其我急于回京复命,奈何古往今来政府部门都奉行官僚主义,效率极低,一拖再拖,也查不出个究竟。倒是从狱卒口中,探得一些消息——天地会,这次大规模行动的目的主要是借机筛查天地会党羽。曾一诺一行的可恶嘴脸浮现在眼前,我咬牙切齿,TNND,非得连累我这个“良民”。很想发飙,煽动民众情绪越狱,思来想去还是隐忍。心中却越发讨厌说不清道明不明的感觉,感情是,身份是,好像我的一切都是如此不堪,深陷迷局,彻头彻尾的厌恶!

      如此折腾了一个多月,我才随着最后一批江湖人士“无罪”释放。精神萎靡的走出大牢时,我已没有力气再去思考如何向老康解释此行拖泥带水的原因了,心中也有疑惑,为何我失踪月余,宫里未曾派人来寻?可能真是贱命一条,不值一提吧!自嘲的笑笑,漂亮的完成过几次任务,就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殊不知在这个阶级分明的时代里,做主子的只会觉得这些是天经地义。

      既然晚了,我也不怕再晚几日,我想在我的潜意识里,还是对宫廷有所抵触的,尤其在民间呆久了,更是凸显出来,索性安心在沧州城里休养生息,恢复元气。却是万万没料到,就在这几日里,宫中又发生了一件几今后风云变色的大事——

      康熙四十四年九月初七,苏麻喇姑因脾虚火盛,腹内攻痛长期拒绝医治,终致便血病情加重而亡……我也再没有机会将那串念珠亲手归还给她。

      “雪凝!”清幽的女生传来,既熟悉又陌生。

      我忙勒马停住,循声望去,城门外的大树后隐现一紫衣少妇,贵妇——溪悦?又是一个遥远的名字。

      我怔住了,清醒过来时,溪悦正拼命摇着我的手臂——“所以,雪凝,你千万不可回宫啊!”

      我下意识摸摸那串念珠,再次福身,“多谢侧福晋提点,恕奴婢先行告退。”转身,登上马匹,绝尘而去。

      苏麻喇姑的离世,为紫禁城带来的震荡是巨大的,甚至超过了普通妃嫔乃至皇后——殉葬,这一在康熙十二年被明令禁止的残酷陋习,竟死灰复燃。所有曾经侍奉过苏麻喇姑的奴仆们都在一夜之间神秘消失在紫禁城里。

      这也是为何从我踏入皇宫时起,就成为众人焦点——自寻死路?不,我是在为自己创造生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人之力反抗朝廷,无异于以卵击石。

      十四无疑是这场浑水中表现最为异常的,皇亲国戚满朝文武皆是明哲保身,暗自揣测圣意,再做定夺,只有他是第一时间站出来,直言顶撞起他最敬爱的父皇。虽然我很清楚他不喜欢苏麻喇姑慈悲为怀的那套真真假假的超脱清高,但一向聪慧过人,严谨度势的他,却也不该如此猛撞之辈,即使他因此落得了仁义侠王体恤奴才的美名。

      侠王?挠头。我记得那是二月河给十三的封号,敢情历史上真真是十四的荣耀啊!唉,虽然他现在还不是王,只是阿哥,但在众人心目中,已经为他规划好了一个崇高的未来——毕竟太子还在。眼风一飘,照此发展下去,那个自顾不暇的太子倒台那天,难保没有人怂恿十四……兄弟之争,骨肉相残……

      猛的摇头,正听李德全亲自喧我入内,忙收回心神起身进殿。康熙斜卧在暖阁里,一改往日的正襟危坐,疲惫倦怠的情绪在他身上尽显无遗。我恍悟,怎么说也是过50的人了,不,应该说麻喇拉姑的离开果真还有其他意味……我当然不会蠢到相信这属于爱情范畴,但很多东西,尤其在讳莫如深的宫廷里,也不是我能简单猜测的。或许康熙的表现理解为释怀更准确些,千古帝王惊世骇俗的前半生所隐藏的一系列秘密随着一个老宫女长眠地下,永远沉落在历史的尘埃里,所以才要那许多无辜者殉葬而死,永绝后患。

      只是,苏麻喇姑能在风云诡谲的宫廷里活到这般境地,口风之紧可见一斑,康熙又何必大开杀戒呢?真真的糊涂了吗?欲盖弥彰。

      恭恭敬敬的汇报了任务情况,有选择的提了沧州,算是解释迟归的原因。我以为康熙会顺势问我的看法,而我便可以展示准备了N天的关于天地会的腹稿。可他只是点了下头,坐起身,说起了苏麻喇姑,“额涅走了,你当知道。想她生前一向待你不薄,你也去送送她吧!”——简单的一句,把我打发去了殡宫守灵,这本也是我的心意。

      跪地接旨时险些失笑,沧州城“戒严”了那么久,以老康的英明,怎么可能全然不知,搞不好还是他暗箱操作的结果,可惜晚了一步,没能逮到天地会反贼。

      默默走在甬道上,不经意抬头在回廊后看到了十四的身影,我正想着要不要上前请安,他却只远远看了我一眼,闪身离去。我愣了一下,扭头拐进角门,有的东西心里知道就好。

      守灵是件很热闹的事,原谅我用“热闹”一词形容白事,但真的没有比这更贴切的。苏麻喇姑过世之时由于康熙正在塞外巡视,故指示留守宫中的皇子“祖母事出,留七日再净身入殓。”但后来计算十五日才能回宫,于是再次降谕,让皇子们将苏麻喇姑遗体再留7天,等到他回宫后再定。仅此一项,不难想象出苏麻喇姑的灵堂会是多么的“繁荣”,有胜后妃的仪仗排场,白茫茫的一片好似与天接壤。一天到晚前来吊唁的,陆陆续续,人山人海。而这些人里,除了十二阿哥胤裪外,我真的分不清还有谁是真正的痛不欲生,即使他们每个人都哭得快要断气,包括忙前忙后的十三和老四。其实与十三也只是匆匆一瞥,因为多数时候我必须垂头跪地,也许高高的宫墙,不止体现了皇室不可侵犯的威仪,也阻隔了世间最质朴的真情……

      夜深人静,我终于找到机会去归还念珠,不想却被胤裪看到。我想解释自己不是在死人身上“揩油”,却见他略有所思的盯着那串念珠。

      “十二爷?十二爷?”我小声呼唤。他才哑声道:“伺候过祖母之人都随她老人家而去了,想来你已知晓。纳拉•雪凝,你能留下来,更要感激祖母。”

      “十二爷明鉴,奴婢只是来归还嬷嬷生前所借之物。”

      “祖母生前此珠片刻不曾离身,既然赐给了你,你便当用心珍藏,不要辜负了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回十二爷,此珠却是嬷嬷所借,雪凝不敢据为己有。”我再次强调。

      木然的寂静里,只有摇曳的烛火偶尔发出响声,我和十二彼此凝望,无私无情。十二见我无愧于心,轻叹口气,悄然离去。我也叹息,不是自己的,再好也不能留用。

      出殡那天,除留皇五子胤祺、皇十子胤胤礻我照顾皇太后,皇十四子胤禵留在紫禁城外,其余成年皇子都参加了出殡仪式。我漠然的走在长长的队伍里,十四啊十四,凡事要做得这么绝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死生早有天注定(下)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