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己所不欲勿施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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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麻喇姑灵柩停入殡宫后，皇亲国戚们都各自回府了，唯独胤祹请旨要求说：“妈自幼将我养育，我并未能报答即如此矣，我愿住守数日，百日内供饭，三七诵经。”——于是乎，我作为宫奴中唯一幸存者也被迫留在了殡宫里。
照理说，十二自幼受佛法大德熏陶，本性慈悲该是比老八还要好相处，可事实并非如此，有意无意间，他会给人一种淡漠疏离的感觉，这点像极了苏麻喇姑，毕竟是她抚养长大的。如何形容呢？或者是佛主的神圣与皇室与生俱来的优越感相互渲染下产生的距离吧，让人不敢直视亵渎。老八则截然不同，骨子里没有一丝架子，散发着友善的气息，平易近人，让人不由靠近。所以在其他皇子每天轮流一人给十二做伴时，某种程度上讲，我盼望老八到来胜过了十三。
十三来了，碍于十二，我们只能主仆有别，远远的偷看对方，咫尺天涯，身心煎熬。老九阴阳怪气，老四万年冰山……其他皇子属于路人甲，当然，他们来了我也不会舒服到哪去。倒是十四，这小子一次面也没露过，让我异常佩服，不晓得他怎么过得老康这一关。虽然我相信史书如果记载这段历史的话，那一定是皇子们一个不落的来此尽孝……
孝庄的梓宫停放在遵化昌瑞山下的暂安奉殿内，康熙为了还主仆二人相见相伴的心愿，将苏麻喇姑的灵柩也停放在那里，所以这段时间，我没能见到飒，而众皇子也不会“三八”到来此与十二闲议宫闻，消息一度闭塞到一无所知。于是，伤心过后的日子，便是无穷尽的游手好闲。
望天，总算理解那些刚退休的人为何不适应安逸自在的生活了，人忙惯了，真的很怕闲啊！
终于熬过了百天，在白雪纷飞的隆冬季节，裹着厚厚的裘衣，随着十二回到了宫里。归心似箭的我，不愿像其他奴才一样规规矩矩的站在雪地里傻等主子复命，找个空挡先溜回了房里。
炭火盘噼啪作响，屋内温暖如春。骤然的冷热交替让我打了个激灵，鼻子有些发酸，使劲抽吸两下转移注意——有人等着自己回来的感觉真好。
接过飒递来的手炉，听他道：“你畏寒，外面天寒地冻的，快拿着暖暖。”
“你每日都来？”我知道这个问题很白痴，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添个炭，扫扫尘，免得你回来时又脏又冷的没法住人。”
“嬷嬷走了，这里我住不久的，何必费心。”
“总是闲来无事。”
见飒黯然，我又有些不忍，忙转移话题问起宫里近况。飒如实说着，无非是各家明里暗里的争长短，在我这个知道历史走向的人看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雪凝，你，你见过十三爷了吧？”
我一愣，走到桌旁倒起茶水，“见了，不是匆匆忙忙的，就是耳目众多，话都没说上两句。”
“你走的这大半年里，十三爷和兆佳氏走得越发近了。”
手一抖，茶水洒在了桌上，我佯装不在意的轻轻擦拭。飒继续道：“之前我也没多留意，许是因为兆佳氏和你早前走得比较近，十三爷对她也多照顾吧！”
放P！我心话，到底是谁因为谁才先和谁走近的？
“有说有笑，相谈甚欢？”我尽量保持冷静。
“偶有吧。”飒犹豫一瞬，“雪凝，有的话如磐石压心，不吐不快！我知你心，可主子终究是主子，与你我这等身份背景，何止天壤之别……”
我沉默……
傍晚过后，趁宫人们换岗吃饭，我溜到御花园散步。远远看到十三，不假思索的走了过去。
“紫烟！”十三听到脚步声，笑着转过头来。
面色一僵，旋即又笑开了花，“奴婢让十三爷失望了。”
十三有些尴尬，讪笑道：“雪凝误解了，听闻你和十二哥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正要去看你呢！”
我笑得越发灿烂，十三也学会避重就轻，转移话题了。
“奴婢何德何能，敢劳烦爷的大驾。”
十三忙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信誓旦旦保证起来，“雪凝莫要多心，对你，我心依旧。”
我抽回手，“多谢十三爷厚爱。”
月冷星稀，滴水成冰，而寒夜才刚刚开始……
和十三再次进入冷战阶段，不是我刻意模仿杨贵妃考验唐明皇的感情，也不是不懂温柔是女人的致命武器，只是有时真的退无可退。十三自知理亏，明里暗里的对我格外殷勤，也在有意无意的冷落紫烟。每每这时，我都会在紫烟眼中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我知道她动心了、用心了，这对历史注定的夫妻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开始了宿命的牵引。
紫烟很懂事，或者说很聪明，富于这个时代女性的智慧，她从不表现出拈酸吃醋，不但对我体贴如故，还知情识趣的为我和十三制造机会。其实，紫烟也算情场失意，事业顺利了，虽然没有升职加薪，但她早已取代不定期“失踪”的我成为了后宫第一按摩女，在业界较有名气。
也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意，就在十三疲于奔走于我和紫烟之间，我刚刚觉得他作为这个时代的皇子有些不易的时候，又一次看到他二人同时出现在御花园假山石上的小凉亭里。北风压雪的天气还需要乘凉？我冷哼，于心不忍根本就是愚昧蠢钝——男人的劣根！一场唇枪舌战不可避免。
十三初始还嬉皮笑脸的对我百般忍让，见我不领情也有些恼了，说我不理解他。恶劣，这种事情也能理解？女人就能带绿帽子吗？我嗤之以鼻，十三一甩袖子负气坐到了暖炕上，我没理会，径直出去伺候老康按摩，就在不久前，老康把无所事事的我调到了自己身旁亲自监视，美其名曰成了真正的御用按摩女，每日午后都会抽时间让我按上一会。
晃了小半日，晚饭后我才回房，没想到十三还在。我当他空气随手拿起花绷子做起最不擅长的绣活。十三起身把蜡烛推近，“天晚了，容易伤眼睛。”我不语。他想了想，坐到我身旁，又道：“雪凝，我想了许久，你我今日僵局，也与我一直未曾向你言明有关。其实，我和紫烟是旧识，她曾救我一命，如今她进了宫，我理应多照顾些。”
旧识？救命？我手一顿，听十三继续道：“当年我随皇阿玛出巡江南，被天地会逆党设计所擒，是紫烟不忍见皇阿玛派兵扫平江南，百姓无辜受连，悄悄放我离开的。”
我喷笑，直不起腰来，“你，你说她救的你？哈哈，我且问你，她不懂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从高手如云天地会里将你救出？”
十三诚实的摇摇头，“我想她是巧施计谋，只是如今她丧失了记忆，不得而知了。”
这次哭笑不得，敢情天大地大，失忆最大！
“那她承认了？”我只想知道还有没有比紫烟更不要脸的女人。
十三再次摇头，“她既丧失记忆，又如何承认？我也不敢多提，天地会是朝廷的禁忌，稍有不慎，便会给紫烟，甚至马尔汉大人一家带来杀身之祸。”
“我们十三爷真真的菩萨心肠，悲天悯人啊！我看您比十二爷更像是嬷嬷一手带大的！”
“雪凝——”
“不要叫我！”我怒不可遏，拍案而起。
强顺了顺气，牙缝里挤出一句，“如果我说我是，我才是当年救你一命的芷嫣呢？”
十三一愣，眸子亮了亮，旋即幽黑如夜，语重心长道：“初始，我也以为是你，你的武功，你的来自江南。可我派人查过，除了你的姓名，再无所获。可无论你叫白雪凝还是娜拉•雪凝，都不曾叫过紫烟。更何况，你，你没有紫玉手珠。”
看来我的历史的确被人刻意抹杀了，眉头一蹙，“等等，什么手珠？”
“当年我也明里暗里的追问于你，你皆否认，后来，你我有了夫妻之实，我也未在你身上寻得手珠。紫烟出现后，我曾怀疑过，旁敲侧击去向马尔汉大人求证，他对此事讳莫如深，避而不谈，分明是有所隐瞒；而令尊大人态度鲜明，矢口否认。”十三叹口气，“如果是紫烟，我相信无论如何她会将我们的信物带在身上。”
这点说对了，即使挂在脖子上当累赘，我也未曾让手珠离身。我问：“如果我说紫玉手珠被你亲爱的四哥抢走了呢？”
“雪凝，不要这样！”十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四哥因何拿你手珠？即便拿去，不还来给我，怎会送给素不相识的紫烟？”
我哑口无言，十三说的是，可老四不按牌理出牌，我找谁说理去？嘴一撇，故作冷淡道：“区区手珠，一件首饰，怎能为凭？天下间不知有多少件！”
“不，雪凝，你有所不知，那串紫玉手珠放眼世间也仅有一件，乃是当年经天竺高僧开光的贡品之最。太皇太后赏赐给苏麻喇姑以示荣宠，后来，苏麻喇姑因故割爱转赠给我的母妃……”十三闭了闭眼，“母妃临终前还拉着我的手，抚着手珠说，有朝一日，希望她未见过面的儿媳代为保管，世代相传……”
“够了！”我打断十三，古人就是古人，满脑子想的就是什么传世宝贝，子孙后代，一点不懂得什么才最重要——没有现在，何谈将来？
可十三火上添油，他自顾道：“无论如何，我不后悔当日将手珠送给紫烟的决定。雪凝，如果是你，身临其境也会明白我的选择。那样不可想象的环境里，只有她，她的眼睛证明着真实的一切——坚毅清澈，洋溢着不服输的倔强，很美，真的很美，点滴入心、难以忘怀的美。那时，我并没想到会遇到你，另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满心满意筹划着救她离开那肮脏龌龊之处，帮助她，照顾她一生一世。”
我到底想笑还是想哭无从分辨，表情细胞极具复杂的纠结在一起，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痛苦，我不知道算不算是痛并快乐着，只是压抑、郁结占据了更大量的情绪。分不出真假、辨不清真伪，连最基本的识别分析能力都没有的人，深陷迷局还自以为是，俨然以情意两难全的大丈夫形象出现——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
那以后的很多个夜晚，我都会在梦里看到十三留给我的最后一个转身，那紧握双拳最终仍抓不住命运的齿轮，任凭它碾碎希望，破灭未来。我不是没有后悔过，也许我该讲些当日的细节，只有我和十三知道的细节，比如湖畔，比如黑面馒头……可有的事，一转身就是一辈子，这也是我若干年后才领悟的道理。
我气的，我恨的，让我近乎歇斯底里的，才是真正的恨铁不成钢。可惜，十三不懂。他只是一厢情愿的认为我不理解他，我狭隘自私，我不可理喻，他觉得自己开诚布公的坦白了自己的心声却换不来我的支持是件很失败的事情，有辱他男性的自尊，皇族的骄傲。因为，当我问他到底爱的是眼前的白雪凝还是想象中的紫烟时，他眼中只剩下赤裸裸的失望，掩盖了真情真意的失望……于是，我更失望。自己心爱的男人，对自己毫不了解，毫不信任，甚至连究竟爱谁这么基本的问题都无法正解，于我这个现代女性来说，除了失望还能怎样？
我仰天大笑，讽刺他是皇子，民间疾苦于他自然是不可想象；祝福他和他心目中的美人早结连理，多子多孙……全身血液逆流，内息乱窜，很难清晰记得当时还说了什么，只是记得最后我狠狠骂了一句“滚，有多远滚多远，我再也不想看到你！”然后，十三真的“滚”了，“滚”的很远，远到再也没出现……
如果，年轻气盛的我们，都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懂得信任和宽恕的美德，我相信明天会更美好，至少一定不会有未来的血雨腥风……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己所不欲勿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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