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深宫的宁静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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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去到慈宁宫当差，虽然是被另类流放，却也不是所有人知道真相，更何况服侍的是个在宫中倍受崇敬，又无欲无求的老太太——那是无数宫人的梦想，不是肥缺，却简单安全。
没了独居的小院，身边明里暗里的多了监视的视线，至少飒找我不再那么方便，十三更是被限制与我见面。好在苏麻喇姑不像那群后妃娘娘，破事多不说还矫情难伺候，否则我真的回到了度日如年的岁月。
面对一个终年不浴，终生不药的老人，让我这个倡导健康卫生生活的现代人颇有阴影，可真接触上了，才发现自己的鄙薄。
常理来说，一位年逾九旬的老妪，饱经沧桑，又有着极其不良的生活习惯，该是恶疾缠身，异味难闻的。可事实并非如此，苏麻喇姑身体硬朗，虽然满头银丝，皱纹深陷，却是神采奕奕，眸清至纯；身上不但没有令人作呕的恶臭，相反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就是庙宇中供奉佛主的那种香气，不是香飘四溢的诱人，而是圣洁、高雅……在喧嚣的尘世里给人宁静，想去靠近……
“雪凝啊，你这双小手生得确实精巧！看着柔若无骨，有胜大家闺秀，实则筋骨力道惊人，不愧是习武之人啊。”
回过神时，苏麻喇姑正端详着我搭在她肩头的双手。
“奴婢失仪，请嬷嬷恕罪！”
“无妨，按了这么久，你也累了，不如歇歇，陪嬷嬷说说话。”苏麻喇姑慈祥的笑着。
“奴婢遵旨。”我保持谦卑，苏麻喇姑特殊的身份，决定了我对她必须的尊敬。
聊天的内容如往常一样压抑，苏麻喇姑总会不错任何时机的为我讲述佛经故事，我常常暗想，难道我慧根深厚，与佛有缘？哎，可惜我对那些大德大道、挽救苍生没有一丝兴趣。
“雪凝，你会否觉得有所不公？”见我表面应承，苏麻喇姑忽然转换了话题。
“啊？！奴婢不敢，伺候嬷嬷，伺候主子是身为奴婢的本分，也是奴婢、奴婢一家几世修来的造化！”我极尽虚伪的奉承着，即使明知苏麻喇姑早已参透了这些。
“呵呵，丫头不敢说吗？那嬷嬷说，嬷嬷觉得不公，世间不公、天下不公！”
我不敢相信的抬起头，这是心如止水的修佛之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苏麻喇姑见我直视着自己，淡淡一笑，轻轻转动起佛珠，“确有不公，然不公乃天道所在！”
我愈加不解，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大乘佛法？不会吧！
许是我的目光透露了心思，苏麻喇姑笑意更浓，“雪凝，每个人来到尘世间，都有着自己是使命，也就是所谓的宿命。有人生来便要统御四方；有人则能封侯拜相；有人仗剑江湖，侠名天下……也有人注定碌碌无为，甚至业障缠身，不知悔过。这便是世人眼中的不公，命数的不公。”
宿命论吗？封建迷信！我无奈的点点头。
“雪凝，记住嬷嬷的话，无论上天如何安排你的未来，路，始终是你自己走的！”
隐约觉得似有禅机，好像苏麻喇姑不止一次对我说过类似的话。因知是好心，忙福身谢过。回到房间时，天刚擦黑，刚要点起蜡烛，敏感的察觉到房内有人。
“飒？”
“是我。”飒走出幔帐，我也适时放下烛台上的手。
“今时不同往日，我说过，若非有重大事情，切不可冒险前来！”
以帝王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的强硬作风传统来说，康熙容我，绝非留情，而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如果牵连飒进来，让老康一路顺藤摸瓜，不知要多少血泪才能洗尽帝王的暴戾……跟在康熙身边这么久，执行着见不得光的任务，可以说，没有一件是悲天悯人的。
“雪凝，我想，我想或者对你来说很重要！”
“哦？说吧！”我拿起茶壶分散注意，飒说话时没有看着我，这暗示着他底气不足。
“兆佳氏被荣娘娘送到长春宫了，前几日和十三爷……”
“啪——”茶盏掉到了地上，低头看看，手，仍在颤抖。
“雪凝，没伤到手吧！”飒一个箭步冲上前来，顾不得礼数抓起我的手仔细检查着。
“没有。”我冷淡的抽回手，俯身拾起碎片。
“那个兆佳氏未必如外表一样单纯！”
“呵呵，当然不单纯了，搞不好人家才是正宗的穿越女呢！”
“啊？！”飒疑惑，我早已笑得直不起腰。
说紫烟和溪悦相像，其实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们会把掉脑袋的秘密当做换取友谊的筹码。这么说也许太残酷，但某种意义上讲，她们就是如此博得他人信赖的，时至今日，我也分不清这是否属于手段的一种，只是，我绝不会使用。
紫烟曾经告诉我她的身世，戏剧化到让我咋舌的身世。她娘本是汉家商贾之女，入府时才抬的旗籍，早些年和他爹悄悄好上了，直至珠胎暗结，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又分开了，随娘家人回到了江南老家。马尔汉大人不忘旧情，寻了好多年才在杭州找到她们母女……初听时，我联想到了白雪凝的身世，孤儿寡母的，同病相怜，不免唉声叹气。
拉过紫烟，怜悯的拍拍她的手说：“民间疾苦，你们母女定是受了不少委屈。”
记得那时，紫烟眨着懵懂的大眼睛，轻轻摇了摇头，诚实的说自己不记得了，见我不解，补充说那时自己年幼贪玩，见马尔汉大人找她娘，就悄悄爬到树上去偷窥，结果，从树上掉了下来，于是，丧失了记忆……
很详细的解说，想我当年溺水附身，也只是装出受惊过度，却没有她这么彻底……绝对意义上的穿越女套路啊！
转过天去，兆佳紫烟也来了，不过人家是光明正大的到来，打着为德妃为苏麻喇姑送孝敬的旗号。
“姐姐又谋到了好去处！”送她出院时，紫烟感慨道。
“妹妹才是吧！”
紫烟笑笑，马上又想起什么，敛住了笑容，拉住我往角落里靠了靠，“姐姐，妹妹此次来，是带了十三爷的口信……”
笑容凝固在脸上，不是因为口信的内容，而是因为由她带来，短短几日，十三已和她熟络到这种程度……
“姐姐，姐姐？”
紫烟摇了摇我的胳膊，我猛地回过神来，调整着僵硬的面部曲线，“有劳贤妹了。”
“姐姐，”紫烟再次收低音量，“姐姐莫要误听谣言，十三爷只是听闻妹妹在江南长大，与姐姐一样背井离乡，才多为照顾的。”
我点点头，牵强的理由。三年一度的选秀盛宴在全国进行，来自江南的，比江南还要远的不计其数，纵使十三再善良博爱，也照顾不过来吧！而且，她显然不知，苏麻喇姑这里堪比与世隔绝的桃花源，宫里的乱七八糟传闻根本进不到院里。
仔细端详，紫烟却不像在嚣张炫耀，相反还有些紧张，想来她也听说了我和十三的事，只是在人云亦云的讹传中，怕是早已失真的版本。
打发走紫烟，心里很是烦闷，本想回屋倒着，却听闻苏麻喇姑旧疾复发。赶去一看，老太太正捂着肚子在床上挣扎，看着她艰难的张口呼吸，看着豆大的汗珠湿透衣衫，听着那一声声隐忍的呻吟……任铁石心肠也会不忍。
自打我来，也不知是苏麻喇姑第几次犯病了，频率倒是不高，却是一次比一次严重。偏偏每次病发后，又和正常人一样，加之老太太执拗，坚决不看御医不吃药的，也没人敢忤逆她，就这么一直拖了下去。康熙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只是我想，他也超脱不了古人的时代局限性，加之近乎入魔的宗教信仰深入骨髓，只能听之任之罢了。
“雪，雪凝，雪凝……”
“啊，是，嬷嬷我在！”我赶忙上前扶坐好苏麻喇姑，掏出手帕为她擦拭汗水。
递杯温水，苏麻喇姑喝下缓了缓，忽然虚弱的问我在想什么。
“奴婢，奴婢只是心疼嬷嬷，恨自己不能为嬷嬷分担痛苦。”
苏麻喇姑握住我的手腕，轻轻摇头，“丫头啊，和嬷嬷还用隐瞒吗？”
“呃，”我犹豫一下，自认相瞒不过，选择了诚实，“奴婢在想，吃斋礼佛，尽消业障，原以为，原以为会像传说中的得道高僧，百病全消，不受病痛困扰……”
“傻孩子，佛法无边，岂是吾等能轻易领悟的？嬷嬷这么大年纪，仍苟延残喘，只是想多活几年，为主子叩头祈祷，以尽奴才的一点心意。”
我一愣，苏麻喇姑好像说过类似的话，比如说什么自己存活一世“只是为主子念佛祈福罢了”，“蒙主子厚恩，每日只是在佛像前尽力为主子祈祷，祝愿主子万万岁”云云。当时以为是老太太的奴性敷衍之词，可今日听来，却如此真实，说不清楚，却真实的让我莫名战栗。
“丫头啊，嬷嬷一直想问你，若是嬷嬷走了，你可愿接替嬷嬷，为皇上，为主子诵经祈福？”
“嬷嬷心善，定会长命百岁的！况且奴婢资质驽钝，实是无法担此重任！”说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以示决心。
要我常伴青灯古佛，还在皇宫里，除非我疯了！
苏麻喇姑叹息一声，无力的倒回了床上，我抬头的瞬间，仿佛在她眼里读到了浓厚的哀伤和遗憾……
想了想，自作聪明道：“嬷嬷莫要担心，奴婢听人说过，关外圣地内有一处千年寒潭，其中生长有一种稀有的白色水草可以调经理络，顺气活血，虽不是药材，效果更胜！奴婢愿向皇上请旨，前去为嬷嬷寻找！”
“果勤敏•珊延•阿林。”苏麻喇姑自言自语。
我听不太懂满语，正要求证，却听苏麻喇姑严肃了声音：“长白山是我大清宗祖的发祥圣地，不是任何人可以轻易踏足的，雪凝，切勿再有这些猛撞的想法！”
“奴婢谨遵嬷嬷教诲！”我确实慌了，第一次见到慈祥的苏麻喇姑沉下脸色。
也许，是我一再亵渎了她心中的圣洁，可我始终不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一路沉默走回房间，自私的说，比起苏麻喇姑的身体，我有更多要关心的事。但这只是我的想法，一厢情愿，对于其他人来说，苏麻喇姑的一根头发都比我的性命重要。
九月里，苏麻喇姑又发了一次病，这次很严重，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了半宿，直到连呻吟的力气都不剩下，老太太才不胜虚弱的昏迷过去。忙坏了我们成宿伺候的奴才，那时，真的以为她撑不过来，可太阳出来后，老太太依旧坚强的张开了眼睛。
没过两天，巡幸塞外的老康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回来了，进宫第一件事便是看望苏麻喇姑。两个人热络的聊着，偶尔还会传来爽朗的笑声，像极了市井人家的闲话家常，心中感慨，不忘猫腰躲在门外的角落里。
可纵使躲得再好，想找你的人，把你安排在这里的人又怎会找不到呢？老康走时，苏麻喇姑让我把她这阵子亲手抄录的经文随同送去，我心里一百个不情愿，让李德全带回去得了呗，非得让我跑一趟。腹诽归腹诽，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不去，只好硬着头皮，再次面对老康。
“听说你在那边伺候的尽心尽力。”康熙边看经卷边道。
“回皇上，全心全意伺候嬷嬷是奴婢的本分。”
“嗯，”康熙点点头，旋即轻叹一声，“朕看苏麻喇姑气色还好，但听闻她老人家最近病发更频繁了，可有此事？”
“回皇上，确有此事！”我双膝跪地，“请皇上派御医为嬷嬷诊治，嬷嬷的身体不能再拖下去了！”
“哎，朕何尝不知！罢了，听说你曾请命要去关外圣地寻找千年寒潭里的白色水草？”
“回皇上，是的。”
“朕也曾听御医们说起过，若是能将此融入膳食，想来对她老人家的身体大有助益！”康熙抬起头，俯视向我，“纳喇雪凝，朕能相信你吗？朕能放心将苏麻喇姑交托给你吗？”
恍惚间，我有种中了圈套的感觉。收回心神，便是郑重其事的立誓保证——苏麻喇姑，也许是我翻身的最好机会！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深宫的宁静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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